棉花花 作品

第52章 欲加之罪(第2页)

 

秦明旭道:“母亲,桑榆说得有道理。厂公大人武艺高强,手握大权,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会丢了不成”

 

“不是小孩子……不是小孩子……”秦夫人喃喃道。

 

好似在她眼中,冯高就是个小孩子。

 

我和秦明旭扶她回了西厢房。

 

她坐在榻上,握着我的手,反复道:“桑榆,你得让他回来,回到我身边来……”

 
“嗯。”我点头。

 

我心里也担忧得很。但直觉告诉我,他不会就这么走了。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实。

 

雨声潺潺。

 

红纱帐飘来荡去。

 

我满脑子都是程淮时的休书,和冯高那张绝望压抑到极处的面孔。

 

豆芽。

 

你一生飘零坎坷,终于有了亲娘,你该快乐才是啊。

 

豆芽。

 

你说得对,我与你是一样的人,拼命找寻的,拼命想要握紧的,不过是安稳二字。

 

可,安稳,怎么就这么难

 

我多希望你是完整的。

 

如果我们小时候没有被冯家所欺,未曾离散,在东昌府舞一辈子的狮,是不是会好很多我讨来一个馒头,分你大半个。逢年过节,能吃到热饼,就是最快乐的事了。

 

万岁为张大人的死,宣布辍朝七日。

 

并痛哭流涕,谕祭九坛,举办了超高规格的葬礼。

 

万岁向众人道:“国失张先生,如鸟失良翼。朕失张先生,如失亲人也。”

 

尸体送到大理寺,仵作当庭查验,得出结论:张大人乃是病死。

 

汹涌的时局,暂平静下来。

 

陆陆续续送去的黄金,三司官员照收不误。

 

正当我和秦明旭都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忽然,风向一变——

 

张大人死去的第四天,御史雷士帧等七名言官齐齐弹劾程淮时,名为贪赃,实则长期在户部职位上为张首辅敛财。

 

矛头指向张首辅。雷士帧称,张首辅仗自己位高权重,私生活无度,生活极尽奢华,居然敢用三十二人的轿辇。不仅如此,张首辅长期蒙蔽天听,欺瞒圣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非病死,言官们惧其淫威,皆不敢言。

 

万岁大惊。

 

言官们忙不迭呈上各种罪证。

 

指认张大人罪行的人,一浪高过一浪。其中不乏往日张大人提拔爱重的属下。

 

条条款款,确确凿凿。

 

三日后,万岁下旨抄张家,并削尽其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

 

作为张首辅的头号党羽,为他“敛财”的程淮时,自是不能幸免。

 

万岁下令,处之以极刑,并悬尸午门。

 

圣旨明下。

 

张大人的如意结并没有让万岁有丝毫怜悯。

 

万岁执意让他们带着污名死去。

 

脏水泼下来。

 

再没有任何法子可想。

 

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布排。

 

听到这个消息,我手中的羹汤洒了一地。

 

十二监的人来传旨,太后命我前往慈宁宫作画。

 

我思忖一番,跟着他们去了。

 

往日热热闹闹的慈宁宫,今日分外安静。

 

李太后卧在榻上,殿内连灯都没有点。

 

我站在珠帘外,唤了声:“太后——”

 

过了好一会子,里头微弱的声音传来:“桑榆,你进来,到哀家身边儿来。”

 

“太后您怎的没点灯”

 

黑暗中,她哽咽了。

 

“时局昏暗至此,点灯何用”

 

我站在榻边,俯身。

 

她道:“陛下竟准备下令,将张先生鞭尸。哀家万难,才拦住了。死便死,何以让先生身后不得安宁”

 

贵为太后,她尽力了,还是没能劝回圣心。

 

没用了。

 

做甚都没用了。

 

“哀家识得张先生几十年,一直赏识他,钦佩他的才华。他如今大去,哀家竟像是老了十岁。忆起昔年旧事,哀家曾让他为陛下写‘罪己诏’,严厉管教陛下。怕是从那时候起,陛下就恨上他了。现在想起来,都是哀家之过……”她以手扶额,深深叹息。

 

故人的离去,令她大为感伤。

 

“黑心宰相卧龙床”,从来都是没有的事。

 

但太后,属实是以张大人为知己、友朋的。不止是视他为臣子那么简单。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将儿子托付给张大人教养十几年。

 

过严,成仇。

 

“太后,臣妇此番来,想辞去宫廷画师一职。”我跪在床前道。

 

“桑榆——”她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面颊。

 

“听闻程淮时已休了你,横竖,你无处可去,不如留在哀家身边。你还是皇家的义德乡君。程淮时的事,与你无干。”

 

我流泪启道:“谢太后好意。只是臣妇,不愿再留在京城了。臣妇愚钝,不堪服侍在太后左右。”

 

她扶起我,良久,道:“也好,哀家不强留你。有什么难处,跟哀家说。”

 

我俯身拜了三拜,跪安离去。

 

翌日,便是程淮时行刑的日子。

 

日头像要裂开一般。

 

刑场外,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