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争锋,张太岳险胜。
与此同时,京城的市井之上,“黑心宰相卧龙床”的传闻却甚嚣尘上。此谣言关乎万岁爷的生母慈圣李太后,锦衣卫不敢怠慢。
菜市口斩首了好几拨人,谣言方镇压下去。
这厢,我携着金笔去张府求见张大人时,黑衣仆妇告诉我,张大人在大理寺。
我央她带我去大理寺见张大人。她犹豫。
我取出金笔来,她方允诺。她知金笔乃张大人要紧之物,等闲不会赠予旁人。
有张府的腰牌,大理寺一干人等甚是买账。
黑衣仆妇对我道:“程夫人,您进去可以,勿要扰了张大人办事。”
我忙点头:“我知,万不敢失了分寸的。”
狱卒一路带着我们进去。
到了一间密室,狱卒退下,黑衣仆妇进去通禀,片刻,出来道:“您进去吧。”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入密室,被眼前的情景所惊。
冯高被绑在木架上,遍体鳞伤,一旁摆放的,是鲜红的烙铁。
他受了刑,却并未告饶屈服。
一张邪美的面上,眸子暗沉,挑衅地看着张大人。
坐在他面前的张大人,扶着额,静静地打量着他。
那些施刑的狱卒,不知何故,全都被张大人遣了出去。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面面相对。
张大人见我进来了,抬眼道:“程夫人今日,所为何来”
我俯身道:“求大人高抬贵手,饶冯高一命。”
被绑着的冯高,见我为他做小伏低地求人,眼中露出痛意:“不必求他!”
我并不理会他,向张大人央告道:“大人您何等英明,怎会不知,此事不是他所为。有道是,圣人手下无冤狱。大人您是大明第一贤德之人,您明察秋毫,放他一马。从此,他必会记得大人的恩德。”
张大人眼中有很复杂的神色。
那神色,我看不明。
良久,他道:“程夫人与他,有何渊源淮时定不知你来吧。什么样的故旧,能让程夫人置夫妻和睦于一旁,也要来为他求情”
我想了想,道:“不瞒大人,民妇与他,乃幼年相识。”
“哦”
张大人突然很在意,道:“你不是画师谢焓的外孙女么,怎会与他幼年相识”
“回大人,民妇是祝家的养女。在此之前,长于东昌府的杂技班。”
我举起金笔,跪下来:“当日,民妇在张府作画,大人曾问民妇,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今日恳求大人,看在这支金笔的情面上,饶他一命。求大人宽宏。”
“东昌府……杂技班……”他喃喃道。
“你们幼年时,可曾到过扬州”他问。
我摇摇头,不知他为何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过了会子,他起身,向我道:“此事重大,我需再思量思量。程夫人你也不宜在此久留,稍待片刻,便回去吧。”
他走出门去。又回头看了几眼冯高。
背影苍老荒凉。
待他走后,我起身,走到冯高身边。
“你怎不知讨饶,活着最重要,你知不知道啊!”
我还欲说什么,看着他身上的伤处,再说不出话来,双眼落泪。
“姊姊,你千万别哭。这回,你相信我,已然令我好欢喜。刚刚,你跟张太岳说,我们自幼相识。你……你想起来了么”
他期待地看着我:“姊姊能想起来,我身上这些伤,便算不得什么了。”
我没有想起来。只不过为求情,才如此说。但此刻,我不忍否定他。
“姊姊,今日有件奇怪的事。”
“何事”
“张太岳起先狠辣无比,让狱卒对我用大刑。可到狱卒拉开我的衣襟,将烧红的烙铁伸向我时,他忽地喊停下。然后就遣散了狱卒,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姊姊,你说,张太岳这是何意啊”
我循着他敞开的衣襟看过去,心口有道掌形胎记。
“这是什么”我问道。
他垂下眼睫,失落道:“姊姊,你定是还未恢复记忆。你怎能不知这胎记小时候,每逢我病了,你便跟我说,我心口有如来佛的掌印,前世定是大罗神仙,会逢凶化吉。”
“豆芽,我只愿你平安。”
我轻声道。
受伤的他,就像大雨过后,园中的桃,艳而萧瑟,魅而单薄。
“姊姊——”
他凤目轻抬,狡黠地看着我,附在我耳边道:“姊姊,你放心,我入狱前,留了一招后手。谁也不知。”
我看着他。
他潋滟的唇角勾起:“我在东厂十五年,若没几分本事,早就死了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