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西峰言之凿凿。我一时竟分不清他到底是无赖混说,还是我这铁牌确是丢了,被冯高拾得。
我忙转身,从箱中的旧葛衣中翻找。
铁牌还在。
我放下心来。
我举起铁牌向祝西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的铁牌好端端地在这儿!你若再混说,我定不轻饶!”
祝西峰揉了揉眼睛:“怎么会我明明在东厂看到了这个铁牌!一模一样!我发誓!我发誓!不是你送给他的,定是你俩早就相识,才有一样的铁牌!横竖,你跟那公公有猫腻!”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若要贿赂东厂,当送金、送银,怎会送个不值钱的铁东西”
众人抬头,只见丫鬟扶着老夫人来了。
林月忙赔笑:“怎的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喘匀了气,笑了笑:“有人栽赃我家儿媳勾结东厂,我怎么还睡得着”
我爹和林月听了这话,忙俯身赔礼。
老夫人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近她。
她握着我的手,流泪道:“桑榆,我到今日才知,你竟是这样一个可怜孩子。生而不养,断指可还。你今夜便斩了自己的手指交还。以免旁人往死里逼你……”
她明里是说与我,实则是说与我爹。
她作势唤着丫鬟:“去,给二少奶奶拿把刀来——”
丫鬟假意答应着。
我爹见状,连忙道:“亲家说的哪里话是我们的不对。我们这就带峰儿走。”
说着,狠狠甩了祝西峰一巴掌:“孽障!你看你惹出的好事!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祝西峰被打懵了。
三人拉拉拽拽地离了东院。
老夫人道:“舅少爷方才说的话——”
我爹忙道:“再不提了。再不提了。”
少顷,院中复又安静下来。
我低下头:“谢母亲。”
老夫人疲倦地摆摆手,看了看我,看了看程淮时:“桑榆,淮儿,你们快歇着吧。”
丫鬟扶着老夫人远去。
我和程淮时先后进了房中。
小音关上门。
我敏感地察觉到,卧房内已变了味道。
欲望如水,冷却,散去。
不留痕迹。
我握着铁牌躺下来。
一番闹腾,我与程淮时都失了欢爱的情调。
他看着我手中的铁牌,似想说什么。
我知道,方才祝西峰那信誓旦旦的话,在他心中投下了疑影。
“夫人,冯高这个人,很不简单。他本是东厂上一任厂公曹昀的义子,可他却踩着曹昀的血上位。他亲手挑断曹昀的手筋脚筋,满朝大臣闻之,不寒而栗。一个连义父都能背叛的小人,一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小人,只能远之。他数次破坏新政,与张大人为敌。夫人,你……”他欲言又止。
我忙道:“我与他并不曾有私交。”
他叹口气:“夫人是个聪明人。但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我……”
他将手指轻轻放在我唇边:“我信夫人。永远信。”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
程淮时躺在我身边。
我听着他的噏息,兀地想起荀姑娘来。
我心头有过一霎时的茫然。
若荀姑娘是我,当不会与他生出这般龃龉吧。
我或许不该屡屡求冯高助我。
冯高与他,本就是不同路的人。
来日,会生出什么样的祸患呢
张大人这次的病,让我嗅到其中的汹涌与不祥。
我在榻上翻了个身。
祝西峰说的那块铁牌牌,冯高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
子夜,浅眠之中,母亲忽入我的梦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