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老夫人道:“秦家大少爷着下人递了帖子,说是贺淮儿平安归来,明日在府中摆酒相请。秦家与咱们素来有些交情,这原是人家的好意,辞不得。明儿一同去吧。”
“是。”众人齐声答着。
老夫人唤住我:“桑榆,虽说妻以夫为纲,但你也该劝着淮儿收心。有道是妻贤夫祸少。”
我忙低头:“母亲说的是。”
散了席,我走到回廊,方想起帕子落下了,抽身回去取,却听见老夫人身边赵婆子的声音。
“老夫人,东昌府祝家的人来信了,说是借一笔款子。”
老夫人不作声。
赵婆子又道:“原是以为二爷没了,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配婚人,老夫人才娶了她过门。现时,二爷回来了,左右瞧着,小门小户的姑娘到底是差了层意思。祝府一根草都没陪送,姑娘才新婚没多久,也不问问女儿女婿如何,开口就是借钱。实在不像话。到底是嫁姑娘呢,还是卖姑娘”
我窘极。
万想不到父亲竟这般糊涂。
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只听得老夫人道:“要多少,给了吧。”
帕子也无心取,我怔怔地回了西院。
到了房中,关了门,眼泪才落下来。
坐船一路惊险,万难才到扬州,在夫家一步不敢踏错,父亲从没问过我的死活。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却是如此来现世。
可叫夫家的人如何想我
呆坐许久,仍是放不下,唤来小音,把这月的月银交予她:“明儿去渡口,托人把钱带回祝家。跟他们说,往后有什么难处,莫要与老夫人提。我在这府里还是要做人的。”
小音红了眼眶:“祝家有祖传的酿方子,哪里就难到了此处不过是想从小姐这里榨出些油水来,肥着自个儿罢了!”
我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再提。
继母林月诡计多端。
可父亲到底是父亲,他有了年纪,我狠不下心来不去管。
胡思乱想,总是自己心酸一阵。
等到三更天,不见程淮时回来,方让荷华熄了灯。
我上了榻,辗转反侧。
程淮时这一夜不知平安否
那荀姑娘究竟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冯高已然回了京。再者,他答应过我,此事落定。当不会出尔反尔。
枕冷衾凉。
四更的时候,听见动静,以为是程淮时回来了,坐起身来,才知是风声。
五更天,浅眠片刻。
迷迷糊糊中,好像坐在一条船上,程淮时是掌舵的人。大风刮过,我落入水中,被冰冷的河水淹没,我拼命地喊着:“淮时!淮时!”
醒来,眼角犹有泪痕。
吴弼已等在门外。
“二少奶奶,广陵慧明茶楼处的账,前天约好了,今日去对。”
我想起这桩事来。
从我手上过的账目,自该我去对。
慧明茶楼,在广陵观音山下,是程家的大主顾。
梳洗毕,我留了小音在屋中,带上荷华,随吴弼出得府外,坐上马车,往观音山去。
对完账目,已是晌午。
慧明茶楼的掌柜痛快地结算了银两。
我谢过,这厢赶路回来。
天冷了,来观音山的香客仍是络绎不绝。
荷华道:“二少奶奶,您要不要到山顶去上炷香”
我摇了摇头:“命里有的,总会有。命里无的,求了神佛也无用。人人都向菩萨求,菩萨哪里顾得过来呢替菩萨省省心的好。”
吴弼笑道:“二少奶奶是顶清醒的人。”
话音刚落,马车途经一片密林,那灌木中忽地蹿出几个人来,围住马车。
那几个人俱是虎背熊腰,脸上蒙着黑巾。
吴弼连忙带着几个小厮与他们打斗。
荷华一声不吭,拉着我就跑。
荆棘划伤了我的胳膊,鲜血淌下来。
依稀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身影跃过。
山里的鹞子叫着。
我心里担忧着今日收上来的银票能不能保得住。
老夫人信我,让我料理着程府的生意,若是出了事,何颜面对她呢
有两个蒙面人追上来,荷华推了我一把,自个儿拦在前面。
我脚下一趔趄。
一个男人抱着我滚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