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我道了声谢,与小音上了马车。
男子在身后道:“在下秦明旭,敢问小姐芳名”
我一扬马鞭。
“萍水相逢。何必知姓名”
“后会有期!”
他挥着手。
马车跑了起来。
他嘴里似乎又念叨了一句什么。
风声过耳,没有听清。
小音道:“小姐,奴婢刚刚好似听到秦公子说,程府险恶得很,让小姐多保重……”
“胡说。他连我的姓名都不知,又怎知我要去程府”
小音迷惑道:“那许是奴婢听错了……”
赶到渡口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河面的水波,映着月光,格外柔和。
我和小音坐在渡口等了一夜,到了翌日辰时,果见船来。
在岸上卖了那辆马车,换得几许盘费,便上了船。
一路往南。
到了黄昏的时候,只听船外有人唤一声:“扬州府到了——”
南直隶。
扬州府。
运河两岸,酒楼、食肆、商铺挂着各式招牌。沿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紧而密,就像算盘上的珠儿,肥嘟嘟地挤着,敲打着世间的斤两。
好一派繁华景象。
我与小音走一路,问一路,一盏茶的工夫,找到程府。
广梁大门。
两边悬红灯笼。
东西两座高大的石狮子。
十多个穿着漕军兵服的官差佩着刀站在门口。
我心内纳罕:母亲说程家是耕读之家,缘何府外有这许多官差
小音将我皱了的衣角抚平,脸上怯怯的。
我缓步上前,那些官差好似没看见我一般,倒是一个门子傲慢地踱过来,打量我一番,道:“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我略一思忖,道:“请回禀老夫人,就说东昌府祝家到了。”
父亲是给程家写过信函的。
老夫人该是知道我已来了。
门子听到“东昌府祝家”几个字,心领神会,就像是上头有什么话交代过他一样。
他皮笑肉不笑道:“这边请——”
他并不迎我进正门,而是下了石阶,领着我绕着府邸走了大半圈,须臾,到了黑油油的一处窄门,方道:“请进——”
小音拉着我的衣角小声道:“小姐,这是何意啊……”
何意
侧门乃妾室入府的地方。
程家这是拿我当妾了。
我向那门子道:“我要见你们老夫人。”
“老夫人带着大少奶奶去庙里上香了。约莫今日是回不来了。”门子拱手:“祝小姐一路辛苦,进府安歇吧。”
此时,我若进了这门,便是稀里糊涂地默认了“妾”的身份。
我浅浅笑了笑,向那门子道:“既老夫人上香去了,那就烦请转告一声,我今日就不进府了,且先去衙门里头说道说道。”
“去衙门做甚”
“《大明律》,以妻为妾,杖一百。我家外祖与程家老太爷是故交,隆庆六年,程夫人与家母做主,下了聘,交了婚书。现时,婚书在手,程家却以妾礼迎妻,自该请父母官来断一断。”
门子变了脸色。
他进了府门。
过了好一会子,才出来,不情不愿地领我进了正门。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亭台楼阁。
他带我到了一处院落,说了句“请”,便离开了。
“程府着实慢待人。”小音委屈道。
我抱着行李推开一间卧房的门,道:“既来之,则安之。”
小音不知道,直到这会子,我的心还是抖着的。
这世上已无人为我争取。
我只能自己为自己争取。
我的未婚夫——程府的二少爷程淮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一趟来扬州府,究竟是对是错
怀着诸多疑问,带着一路颠簸的疲倦,我睡着了。
梦里情思幽幽,绕着运河打转。
“小姐,小姐,你醒醒!”
小音在推我。
我眼睛睁开,见天刚蒙蒙亮。
“何事”
小音的话里带着哭腔:“小姐!奴婢刚刚无意中偷听到了程府几个丫头小厮的谈话,二少爷,您那未婚夫,已死在徽州了!他们说,老夫人发了话,是小姐您带来的灾厄,把二少爷克死了,要把咱们主仆二人打死拉倒。小姐啊!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