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咬着唇,不让自己脆弱地哭出声,她是真?的怕了,从未见过这么多血,这么多尸体,自己的命不在自己的手上,而燕珝还得为?了自己,流那么多血。
好疼,她也好疼。
唇角被自己咬出了血,燕珝的第二剑已然?对?准了自己,云烟一次次想要反抗,又一次次被李茵按下,“老?实些吧贵妃娘娘,疼也疼不到你身上。”
她听到了鲜血滴落的声音,还有……
一声闷响,什么重物砸到人?的身上,接着又摔落到地面,滚到了云烟的足边。
她看到了,是一个装满了酒,镶嵌着不知有多名贵宝石的酒壶。
云烟回首,郑王妃趴在不远处的地上,面色苍白地朝她道:“娘娘……”
李茵的右臂被狠狠砸中,她的伤口?再次流出鲜血,咒骂了句北凉的粗语,她恨道:“早该杀了你,早该杀了你——”
是郑王妃,她不知从何处出现……是她……云烟看见李茵抬起匕首,对?准了她。
云烟的身子被她按低,压在了身前?的桌上。
死亡的阴影已然?逼了上来,云烟弯着身子,反身踹向她,可李茵轻巧避开,匕首对?准了她的后?心。
她根本没想留下云烟的性命,也没想自己活着,她早就想好了要所有人?全部都死在今日,为?亡了的北凉陪葬!
刀尖即将?落下的瞬间,燕珝拔剑飞身而上,直直捅入了她的胸腔。
刀刃刺破布匹,贯穿着人?的胸腔。
他?毫不留情?地将?剑捅入,在她瞪大了绝望的瞳孔时?,拔了出来。
云烟听见了匕首落地的声音,还有血,滚烫的血从她的背后?洒落,她感觉自己满身都是血了。
“云烟,云烟,”燕珝将?李茵还未断气的身躯推开,将?她抱起,“别怕,是她的血,是她的。”
云烟颤颤巍巍抬起手,满手的鲜血,手臂上的血痕生疼,可她已然?没了痛感,双眸顿了半天才缓缓回神。
“你……”
云烟说不出话来,她只会哭了,她好没用,她将?燕珝推开,仓皇道:“你好多血,你有没有事……”
李茵已然?倒下,有暗卫处理她。云烟看见暗卫将?郑王妃拉起,她又晕了过去。
而燕珝身边,只有她。
“我没事,没事,你看……”
可他?半点不像没事的模样。
云烟碰碰他?,就摸到了一手鲜血,燕珝已经?抱不住她了,她被放到了地上,而燕珝就半坐在她身旁。
地上有他?们的血,有旁人?的血,可燕珝拿出了帕子,将?她的手擦净。
“别哭了。”
燕珝轻叹,“我……”
“郎君!”
云烟的手还在燕珝的掌中,她亲眼看着燕珝的唇边溢出了点点鲜血,靠着燕珝的那侧肩膀也被粘湿,那是,那是……
她发现了异样。
燕珝的身上……不止左肩方才贯穿的一处伤。
他?同郑王比试的时?候,郑王下了死手,怕是也伤了他?。而他?那样多的血……
“你的胸口?,你的这里,”云烟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伤口?!”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害怕,让她恐惧。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燕珝竟然?流了这么多的血,除了比试,除了自己伤的,怎么还有!
燕珝垂眸,他?有些说不出话了,碰了碰云烟的脸,“不是什么大事……”
声音越来越低,身子摇摇欲坠,云烟先一步抱住了他?,不让他?倒下去。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云烟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泪水划过脸颊,她的心跳比眼睫颤动的速度还快。
左肩和?胸口?很近,血也很多,可她就是能够发现,胸口?的伤和?左肩的伤不同。
燕珝没有回答她,只是倒在她的怀中,静静地看着他?。
暗卫们四?散绞杀余孽,发射信号呼唤岸边的援军,燕珝温热的身子紧靠着云烟,明明靠得很近,却好像一阵风,根本抓不住。
“燕珝……”
她轻喃着,自己也要坐不住了一般,燕珝在她怀中安静地看着她,竟然?有几分乖巧。
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可燕珝还在这里,她不能倒下,不能只会哭。在援军到来之前?,她还要保护燕珝。
虽然?她没有什么用,没有用……但也不能哭!云烟,你要长大了。
云烟颤颤巍巍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那些瓶瓶罐罐,平日里珍藏的香粉被她不要钱似的拿出来,“这个,这个可以止血,我知道的,我会找到的……”
“苏合香,苏合香……”
她记得,有可以止血的香料,燕珝流出的血太多了,可他?一声不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面上的苍白展现着他?如今的脆弱,云烟从香囊中终于翻找出了苏合香,她喘|息着,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将?其倒在燕珝的伤口?。
“还有何处,你告诉我,”云烟颤抖着唇瓣,几乎说不清楚话来,“你别不说话!”
得不到燕珝的回应,云烟真?的害怕了,她拿出药瓶,许久未曾头疼,瓶中的药还有很多,倒出几颗来塞入口?中。
“云——”燕珝出声,却未有下文。
她有了味觉,这药的不同之处瞬间便显现了出来。
外层清凉的薄荷气息化掉,剩下的苦涩药味,还有……浓重的血腥气息。
和?她现在周身围绕着的血液不同,和?她咬着李茵的手臂出了血的味道也不同,这味道……分明是处理过的血液!
燕珝看向她,素白的脸上浮现出不同的神色。
云烟垂首,看向他?的胸口?。
“血腥味,为?什么会有血腥味……”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燕珝,看着燕珝的眸子,已然?猜出了几分。
“……你给我用的,究竟是什么药”
胸口?的鲜血不同于肩膀处汩汩流出的血液,云烟害怕弄痛他?,掀开外衣将?可以止血的香粉洒在上面,又拿出自己的帕子按在其上,“你别流血了,燕珝,我真?的害怕了。”
她的泪水落在燕珝的面颊,燕珝抬了抬手,想要拭掉她的泪。
可他?有些力竭。
扯了扯唇角,低声道:“无非是些,心头血。”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云烟几乎不能言语,“你疯了吧,疯了吗,那是心头血,你喂给我——”
她有些想吐,可此刻心中的悲大于所有的恶心,口?中的血腥味早已分不清是谁的了,是她自己的,还是……燕珝的
“可你会头疼,”燕珝没有半分悔色,好似云淡风轻,“喝了就不痛、了。”
他?的气息也有些粗,“别哭啊,你哭得我都心疼了。”
云烟摇着头,“为?什么要这样……”
良久的沉寂。
“我现在……”
燕珝低低出声,云烟伏低了身子,侧耳听着他?说话。
男人?似乎还笑了声,“我现在,有资格爱你了吗。”
云烟久久不能言语,泪水落下的瞬间,“……你在说什么疯话,你……”
她哽咽着,也说不出话来了。
燕珝静静地望着她。
“我想把我的心……都剖出来给你看。”
阿枝。
它的跳动完完全全属于你。
可我不能死,不能死。
死了就不能同你在一处了,那点心头血又算的了什么。
燕珝鸦羽般的眼睫缓缓颤动,像是即将?破碎的蝶。
他?这会儿也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心头血本就耗损了他?的心脉,连续几月的取血制药,长达半年的不得安眠已经?耗尽了他?的气血。他?总想着,等云烟不头疼了,慢慢便能养起来。
可变故总是来得很快。
她还是知道了。
“其实……我,”口?中的血液让他?的话语都有些难以听清,云烟只能凑得很近很近,才能听清,“其实我想过,要不要放你走。”
云烟啜泣着,“你别说了。”
“你我如此纠缠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燕珝拼尽求全力抬着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你在宫中并不快乐,看着你不……我也、”他?说不出话,胸膛起伏着,身上细碎的伤口?撕裂开来,那是方才郑王给他?带来的伤。
看着你不快乐,我也不开心,阿枝。
或许我们终将?要彼此离散,或许这日迟早会来临。
“……可我不甘心。”
他?加重了语气,抬高着声音,“你是我的妻,你我拜过天地,受过万民的祝福,你我终究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抓着云烟的手,眸中染上了偏执之色,“我不会放手的,不会……”
“你别说了,”云烟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哀嚎出声,“我知道的,知道的。”
“你不知道,”燕珝低了声音,“你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刻,云烟吻住了他?的唇。
她主动垂下了头,发丝洒在他?的面颊,二人?口?中都充满了血液,绝对?称不上甜蜜的一个吻,却让燕珝蓦地又安静下来。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每天都亲亲你吗”
云烟道:“我亲了,这才第一日,你别说话了,信不信明日不亲你了”
燕珝长久地看着她,半晌,眨了眨眼。
云烟觉得他?还没回过神来,继续道:“不是还说,让我日日叫你郎君么,我装作忘记了,你也没提。”
“我以后?都这么叫你,好不好”云烟擦着他?的面颊,“你别说了,你屏息,我知道你们习武之人?可以的,对?不对?你……别死。”
云烟真?的在害怕。
她从未……这么害怕过。
即使在李茵方才用刀尖数次对?准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害怕。
可燕珝在她的怀中,他?那样说,那样……
“云烟。”
燕珝看着她。
“我只……信任你,”燕珝拉着她的手,平息着体内乱窜的气息,“我若真?有什么意?外,宗室之中,即位之人?,由你挑选。”
“我不可以!”云烟抱着他?,却又怕碰到了他?的伤,“我不可以,你还没有教我,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教我……”
“求你,”云烟哭着,“你不要这么说话,你不要吓我。”
哭声低低响起,云烟甚至不敢放声哭喊,她怕燕珝就这样走了,再也回不来。
心中终于,有了一个名为?“失去”的恐怖念头。
她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
“别哭。”
燕珝低低道:“我早该死的,在那日。”
“什么”
云烟没听懂,她也不敢听懂。
可燕珝的眼神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她看着燕珝缓缓看向了远处,像是回到了从前?。
在她,在阿枝纵火的那日,燕珝垂眸,他?就应该去陪她了。
可他?还贪恋着人?世,天下还未太平,他?不能死。
若是现在死了,他?……或许,她能开心些。
她不是本就不愿待在他?身边么
或许真?是要死了,他?倏然?觉得浑身有些松快。
折磨他?许久的愧疚似乎终于消散,他?道:“阿枝。”
“你原谅我吧。”
他?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他?没保护好她。
所以他?的命,本就是她的。
眼眸缓缓阖上,云烟哭到失声。
“来人?,来人?……”
云烟抱着燕珝,他?的头紧紧靠在她的胸口?,“来人?啊,救救他?……”
她抬起头,满堂的尸首,惨状一如她怀中的燕珝。
暗卫在外打斗着,仍有在逃的余孽被他?们擒住,无人?听到她细弱的呼喊。
一刻钟,怎么这么长。
云烟彻底感受到了时?间的漫长,她按着燕珝的伤口?,不让那里再出现鲜血,可根本控制不住。
一次次亲着燕珝的眉眼,他?的鼻尖,他?冰凉的唇瓣。
你醒过来,醒过来。
你不是想和?我在一处么
云烟的泪水落在他?的眸上。
“你醒来,醒来呀,”她道:“你不醒来,我怎么同你在一处”
满唇苦涩。
爱在离开的时?候才显现出来,她似乎,她真?的……
她不该,但是,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她哭嚎着,为?什么要在现在意?识到,她迟来的欢喜。
兵甲碰撞之声由远及近传来,众人?脚步声对?如今的她而言犹如雷鸣。
登仙阁内闯入了无数精兵铁甲,援兵终于到了。
满堂狼藉。叛军的尸体和?身着华服的贵客横在堂间,满桌佳肴早已散落一地,碎裂的瓷器将?其划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端,另一端的酒液仍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弯弯曲曲地流向援兵的脚下。
酒液的那一头,只能听见女子呜呜咽咽的哭泣与喘|息。
原本盛装前?来参加宴席的绝色女子半身鲜血,同她身上藕粉色的衣衫紧紧融合,白皙的玉肌之上布着溅出的鲜血。仿佛一朵明艳的娇花盛开在血液之中,荼蘼却又带着绝望的美感。
泪水血痕模糊了云烟的视线,她朦胧地看向救兵赶来的方向,付彻知的身影冲在前?方,带着急切。
“付将?军……”
她凄厉出声,“救救他?,求你,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