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听了,目中流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看来元师弟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啊,竟让堃赟拳顺利的传承下来,而且还做了进一步的改进。”
宁焱蓦然瞪大眼睛:
“你是……张堃赟张师伯” 张堃赟含笑点头:
“先前我正是察觉到了堃赟拳的波动,才会出手进行救援,最后果然碰到了同门的后辈,真是时也命也,我等了四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宁焱顿时极为兴奋:
“张师伯,见到你那可真是太好了!师父一直都挂念着你!倘若知道你还在世,绝对会欣喜万分啊!”
“在世”
张堃赟苦笑着摇了摇头:
“倒也不能说是在世啊。”
“元师弟并没有猜错,真正说起来,早在四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缕残灵罢了。”
宁焱整个人顿时无比震惊:
“可是师伯你……”
张堃赟叹了口气,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回忆之色:
“当年我打听到阴绝林里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怪鱼邪祟,便迫不及待的闯入进来。
一番寻找之后,我成功在内域里面找到了那怪鱼邪祟,结果却未能钓出来,反倒将其惊走。
极度的愤怒之下,我当场突破了入劲,一路追逐鱼群直到深域。
不曾想在深域里面遇到了数只入劲邪物,邪物围攻之下,最终苦战不敌陨落当场,只余一点真灵之光,躲进了石碑里面。”
“想想真是后悔啊,”
张堃赟满脸懊恼:
“如果我当初带着更好的渔具,又怎会错过那些鱼群!”
说到这里张堃赟就气得直拍大腿。
宁焱听着,不由问道:
“那你后来找到那群鱼了吗”
张堃赟摇了摇头:
“死后的情况我并不十分清楚,我的尸身在阴绝林中游荡,而我的真灵之光,绝大部分时候都沉睡在石碑之中,每次即便醒来,也就只有几息而已。
如现在这般重新接管尸身,强行出手,也就意味着此次过后,我将从世间彻底消散开去。
不过也算是值得了。”
张堃赟看了他一眼,颇为欣慰道:
“好歹救下了一位同门后辈,我这趟出来,也不算毫无价值。”
宁焱顿时有些哽咽:
“师伯……”
“你已成就暴气,想必也都经历了不少,何必这般女儿家姿态”
张堃赟呵呵笑了声,接着道:
“我死在了追求自身理念的道路上,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一位殉道者,殉我自身之道,能够以这种方式死去,你应该为我庆贺才是。”
宁焱深吸口气,止住心中的悲伤,用力的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张堃赟温和的笑了笑:
“我存在的时间有限,差不多也该与你谈一些正事了。”
“自我陨落以来,长达四十年的时间一直在阴绝林里游荡,侥幸未曾破灭,这使得我有意无意的听到了很多消息,也观察到了很多情况,现在便大致与你讲一讲。”
“这处占地极为广袤的阴绝林,其实是血神教穷奇神使人为缔造的一处炼血窟。
炼血窟的功效是为了收集大量外在的资源,最后助他突破自身的桎梏,踏入新的境界。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处炼血窟在形成的过程中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问题,以至于那位穷奇神使不但没能突破,反而惨遭重创,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这也使得阴绝林里的许多怪物和陷阱全都处在失控的状态下,完全没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但就算是这样,这处炼血窟照样可以视为一处魔窟。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大量的黑翅螟虫从里面涌出,前往外界捕获血食。
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壮大炼血窟的需要,它们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需要捕获的猎物也越来越多。
想必你也观察到了,黑翅螟虫外出的时间正在急遽缩短。
最久远的一次可以追溯到百年前。
然后就是五十年前。
再到十八年前。
再到六年前。
再到现在。
根据我观察到的情况,最迟只需要两年,它们将再次前往外界。
这一次的规模,将远比以往更加庞大,这附近的妖兽乃至其他生灵,根本没办法满足它们的需要。
不出意外的话,整个青苍都在它们的狩猎范围之内!”
宁焱听到这里,心里不由猛地一沉。
不久前才经历过虫灾袭城,他们耗费了难以想象的力气,折损了大量的武者,最终才艰难将其阻止。
而当时袭击青苍的虫群,可能不到整个虫群的十分之一。
倘若是更大规模更加汹涌的虫群……
宁焱的头皮不由得阵阵发麻。
“你应该知道虫群的恐怖之处,那不是说多少个暴气多少个入劲就能将其阻挡住。
虫群铺天盖地的袭击之下,暴气以下的武者甚至都逃脱不得,更别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了。
虽然也有着全城撤退的方法,但野外的路途毕竟危险,一不小心撞到了什么诡异的灾厄,全部死绝也未尝没有可能。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将阴绝林整个摧毁,将这处毒瘤彻底拔除!”
张堃赟沉声说道:
“但我也知道这件事绝不容易做到,血神教的神使全都是第三境的强者,即便这位穷奇神使惨遭重创,陷入沉睡,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别说你现在仅仅只是个暴气了,就算成为入劲也绝无可能,甚至连丝劲也仅有一丝机会。
要想在两年之内彻底摧毁这处阴绝林,你必须得笼络各方势力,纠集大量的强者,直到突破深域,进入穷奇神使所在的核心域,摧毁所有虫巢,方才能彻底终结这场永续不断的灾难。”
“师伯已经是将死之人,没有什么能帮你的,便助你融合这块石碑吧,这也算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缕馈赠!”
张堃赟一指点中宁焱的额头,同时一阵鸣音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响起:
“这石碑是我偶然从河里钓上来的,古奥玄奇,神秘异常,我曾无数次尝试对它进行融合,然而终究未曾成功,直到我死,也才发现了它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功能。”
“多年来我始终沉睡在这块石碑里面,也算勉强摸清了它的一部分特性,知晓了该如何与之交融。”
“紧守心神,顺着我残灵搭建的桥梁对它进行沟通,对它进行融合!
这个过程会十分痛苦,你一定要撑住!”
伴随着话音落下,张堃赟整个人如若燃烧起来,恐怖的灵性之光四处激荡,覆盖他整个体表,连带着嵌在他胸口的无字碑,此刻竟也散发出隐隐的幽光,表面更是如湖面一般波动起来。
宁焱注视着碑面,心神竟瞬间为之吸摄,吞没,落入其中立刻就遭到难以想象的折磨,如在刀割,如在火烧,如在穿刺,如在磨蚀……种种痛苦尽皆作用于宁焱的心神之上,一瞬间险些令他痛到晕厥过去。
而就在这时,一股光芒宛如温水将他的心神彻底包裹,那难以承受的无边剧痛竟立刻削减了大半,但宁焱知道,那并不是削减,而在张堃赟的残灵替他代为承受。
“收起杂念!切勿多想!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激烈的鸣音在他脑海中震荡不休。
宁焱猛地运转起了《宁神诀》,刹那间所有心神收拢为一束,顺着张堃赟的指引,狠狠的贯入石碑之中,贯入无边痛苦的深渊之中。
一路往里冲去,越是往里,痛苦越是剧烈。
四周一片黑暗,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每走一步,都有无边的痛苦加注自身。
这是难以想象的地狱苦旅。
不只是心神所感受到的痛苦,更是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折磨。
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神消耗到了什么程度。
也许下一秒,就会心神耗尽而亡。
这是向死之路!
每踏前一步,都会离死亡更近一步!
宁焱也曾为之动摇,但是想到不久前险些身死那巨掌之下,他心中骤然涌现无尽的豪气。
死又何惧之有
若非张师伯出手,劳资早就已经死过!
便是这条命当场丢掉,好歹还多活了几分钟!
一念及此,再无任何疑虑,他万分果决的向前冲去。
迎着无边的痛苦疾冲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
正当宁焱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燃尽时。
四周的环境蓦然为之一变。
所有的黑暗一扫而空。
他感觉自己落在了天上。
一座壮阔无边的雄峻神山乍然显露在视野里面。
就连云朵,都只徘徊在它的山脚边。
从山脚到山巅,插满了大大小小高低不同的各色石碑。
难以计数的石碑里面,他万分精准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尊。
碑面乌光闪烁,凝成了一行字眼:
“羽二十七。”
不等他想明白,目光立刻又被神山东侧引去。
只见一条恐怖的裂隙撕裂了整片大地,深入了不知多少亿里。
裂隙之中,无尽黑雾翻腾不休,一头又一头骇人听闻的庞然邪祟自里面攀爬而出。
或是万丈高的无头巨人,或是生有无数眼睛的巨大肉块,或是一整座的诡异城池……每当它们刚一露面,神山上的无数石碑都会纷纷亮起,绽放出极致的五彩神芒,迅速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所有的恐怖邪祟在接触到五彩神芒之后,瞬间便化作齑粉,彻底为之破灭。
而当五彩神芒敛去之后,宁焱忽然发现,神山上那无尽的石碑似是隐隐组成了三个大字:
“搬山宗。”
……
伏龙附近的商道上。
身穿一袭白袍的搬山道人,笑吟吟的道:
“我有问题要……”
话音未落,他忽而表情一滞,紧跟着对面前惶恐不安的入劲说道:
“算了,不问了,你且去吧。”
入劲如蒙大赦,立刻逃之夭夭。
搬山道人扭头看向阴绝林的方向,低声喃喃:
“羽二十七啊……”
他摩挲着手里的小巧石碑,碑面上赫然有【羽三零三四】的字眼不断浮现,继而又消失。
“我非一般人,此非一般法,相逢即是有缘,便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搬山道人轻笑一声,屈指朝阴绝林弹出了一缕金光。
随即他右脚一跺,大地瞬间隆起,凝成一头惟妙惟肖的石龟。
“在这边徘徊了这么久,差不多也该去往下一处地方了,我可真是个劳碌命啊。”
他顺手在石龟背上一拍,石龟便载着他,迅速迅疾的飘然远去,眨眼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他所弹出的那缕金光,飞快的朝着阴绝林掠去。
金光沿途所路过的地方,尽皆化作一片灰迹。
无论是草木,泥壤,骨骸,所有的精粹尽皆为它吸收。
是以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最后如同一颗灿然的流星般,轰然撞入阴绝林中。
等到贯入无边的幽冥黑雾,就连沿途路过的幽冥黑雾也尽皆为其所吞噬,蓦然在浓厚的雾区划出了一条干净到极点的笔直通道。
正在向外急掠的血神教护法张济元,猛然瞧见了雾中闪耀的金色星辰,霎时爆发难以想象的惊喜之意:
“机缘!”
“无上机缘!”
他猛地出手,雄浑到极点的劲力骤然凝入掌中,就准备把那星辰拦截而下。
然而等他来到近前,神色却陡然变得惊恐:
“不对,这……”
不等他说完,整个人当场爆碎开来,无数精粹骤然融入金光,仅剩残碎的渣滓纷纷落下。
吸收了一位资深入劲,金光顿时大亮,更加迅猛的朝着阴绝林里贯入。
很快它便来到了那庞然母根之前。
巨大的母根在被金光命中后,竟是瞬间枯萎下来。
将近四十丈高的庞然巨木轰然化作无数灰烬散落而下。
遍布周遭的无数根茎邪物更是万分恐惧的退散开来。
与此同时。
阴绝林的核心域之中。
一片巨大的血湖无风自动,渐渐滔烈。
湖面骤然凝现出一张苍老至极的人脸。
人脸的目中洋溢着极致的疯狂,仰天怒吼出声:
“神罗!神罗……”
声音远远的激荡开去。
霎时间整片阴绝林仿佛都活了过来。
无数恐怖的邪祟和怪物尽皆从沉睡中醒来,纷纷为之暴走,怒吼着向外冲去。
……
金光最终落到了宁焱的脑袋上,消失不见。
片刻后,地上的宁焱缓缓苏醒过来。
醒来的瞬间,他立刻察觉自身上起了什么莫名的变化。
心神之力不但未有丝毫消耗,甚至较之前还要多出五成。
而他的意识空间,同样多出了一尊小巧玲珑的黑色石碑。
并且在石碑的跟前,隐隐还浮现着一朵金色的焰火。
“这是什么鬼”
看到金色的焰火,宁焱整个人都是一愣。
他条件反射的用心神之力去触摸……
“啊烫烫烫烫烫烫!”
“怎么会这么烫!”
宁焱整个人当场蹦起来。
琢磨了一会儿,他没琢磨明白,又试着去调用那尊小巧玲珑的石碑,结果却他妈的根本调运不动。
“可以啊,鸠占鹊巢是吧”
宁焱差点气笑了:
“你们俩给我等着!总有一天让你们俩哭都哭不出来!”
心中一通怒骂,他朝四周看去,却没见到张堃赟。
只是在钓竿与钓桶之间多了一层灰烬。
宁焱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凝。
他知道,那是张师伯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宁焱缓缓俯下身来,将所有浮灰铲进空无一物的钓桶里面。
透透过草笼的缝隙,观察到外面没有任何根茎邪物之后。
他拎起钓竿和钓桶,猛地破开了草笼,无比迅速的朝着内域方向急掠而去。
掠行的过程中,他忽然纳闷的发现,先前那棵参天高的巨木竟又十分突兀的消失不见。
“出现得那么突兀,消失得又那么突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酱油来着。”
宁焱暗暗吐槽着,飞快往前掠去,很快便穿过高大的藤墙,进到内域里面。
乍一进入内域,他整个人都欣喜万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他觉得内域那么友好,简直都想找具人傀当场跳支舞。
和深域那万分狰狞的根茎邪物相比,内域的人傀尸傀都变得眉清目秀了。
然而他的想法才刚落下,大地忽然隐隐的震颤起来。
他扭头回望,瞬间目瞪口呆:
“握草!什么鬼东西!!”
就见一头纯由无数根茎组成的庞然巨兽,自深域之中涌现而起。
光是身高,就接近四十丈,堪比先前的那棵高大巨木。
虽然在石碑的空间里面,他见到了万丈高的无头巨人。
但他妈的这头根茎邪物就在他背后啊!
这距离甚至连一千丈都没有啊!!
一股电流猛地蹿过宁焱全身上下。
他二话不说,连忙朝着前方急逃而去。
一头又一头庞然到极点的根茎邪物不断自深域之中凝现。
紧接着这些邪物纷纷朝着内域踏步走来,大地在它们的脚下轰鸣,震颤。
震颤之音迅速变得密集,渐渐连响成片。
庞然邪物正在加速。
不断加速。
甚至都奔跑起来!
宁焱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量使出《幻影迷踪步》,可跟身后那群邪物的距离仍旧在快速拉近。
看这样子,在逃出内域之前,他就会被对方抓住。
“怎么能陨落在这个地方!”
宁焱蓦然咆哮出声。
“宁师弟!!”
熟悉的声音蓦然自右后方传来。
很快他就瞧见了同样狂奔而来的朱可辛三人。
“走!!”
岳乐堂一手抓着一个,脚步不停,大声喝道。
宁焱没有废话,猛地抓住朱可辛伸来的手,被带着往外掠去。
岳乐堂渐渐加速,渐渐加速,乌黑的长发之中陡然露出了一缕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