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青吾懒得这样安慰乔增德。她把球放到乔增德面前,请乔增德发球。这次乔增德嘴里嚼起了张汝婧:“嗯!那瀛京人,什么嘴脸,一天就是个家庭妇女,用人的时候朝前,说的比唱的好听,不用人的时候,嘿,嗯!嘿,把人往死里整,嗯!还整天造我的谣,嗯!”
刘青吾当然不喜欢张汝婧,但是谁提拔的张汝婧呢?刘青吾不接话,球稳稳地落到乔增德正前方,乔增德一个踉跄,半个身体压在球台上,直接捂住了乒乓球。
乔增德从肚皮里抠出球来:“嗯!造我的谣不说,还想打我!你说他们是不是土匪?嗯!我下班路上路过一个胡同,他们都在那埋伏着人,要把我套上麻袋,嗯!什么瀛京人!嗯!土匪嘛不是!嗯!”
刘青吾打一个乔增德的反手,乔增德的肥腰一时周转不灵,球落了地。刘青吾刚要跑过去捡球,乔增德大手一挥:“不用,我来捡。”他喘一口大气,肚子上的肉们阻挡着他弯腰动作的执行。刘青吾跑过去,捡起球放在他的台前。
“嗯!我就看不惯瀛京人!”乔增德发着球,“嗯!那都是什么人?还国都呢,一天活在天朝上邦的迷梦里,自以为是上等人呢,嗯!谋朝篡位的奸臣贼子!嗯!”
那你为什么在学院刚刚建立的时候让她当上二把手呢?难道不是因为你爱喝张汝婧的迷魂汤?难道不是因为你惯是喜欢一种柔柔弱弱的身量?难道不是因为你贪图了她的好处?
刘青吾可不会说一个字。一只装傻充愣又自作聪明的猪,耍着病入膏肓的诡计,现在你是笑着,可你的笑不用到明天就变成匕首。
乔增德想象自己球技卓越,但球总调皮地跳出他的掌控。一整场球,刘青吾尽是陪练捡球。他气喘吁吁,但并不妨碍他滔滔不绝。他骂完孙平尧张汝婧,骂完张汝婧骂张生洪,骂完张生洪骂张一三,骂完张一三骂高树鸣,骂完高树鸣骂学生,骂来骂去,天下人皆是害了他的元凶。
车轱辘话刘青吾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她始终不接一个字。
和乔增德的一局,当然是乔增德赢。
乔增德嘿嘿嘿笑着,像个人似的。
刘青吾环视一下体育场,想起刚到瀛京艺科大学参加篮球比赛的情形。刘青吾的球队一上场,一节不到,比分拉成了40:2。球队欢呼雀跃,越战越勇。可是场上站在她旁边的裁判员却说了一句让刘青吾记了很久的话。
那位男裁判员说:“要懂得尊重对手。实力悬殊的时候,不要大比分羞辱对手。尊重对手,就是尊重自己,那才是真选手。”
文武之道,总是相通。所以华山论剑,只是点到为止。
都说红尘即是道场,但人无平心直心,不管做什么,都会加固他原有的偏见和执念。自迷不见,便执成颠。刘青吾不再相信乔增德有任何顿悟的可能。或许他年轻时候确如他所说,但即便是那样,乔增德也已经死在他过去的高光时刻里了。
没有什么比活在过去更可悲的。
刘青吾看着乔增德,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富有。年轻就是最大的财富,千金难买,千金不换。乔增德浪费年轻人的时间,才是真正的谋财害命。可是,只要自己在这道场上修行,那她就可以取得真经。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乔增德的话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刘青吾找到了一面永远不要成为他那样的镜子。
乔增德以他执迷不悟的亲身实践,为刘青吾提供着永不懈怠的警醒。人生行路,各取真经。刘青吾想到这里,尊敬地叫了乔增德一声“老师”。
她问:“您要不要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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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增德的汗衫已经浸透了汗,他摆摆手说:“不打了。”
刘青吾收拾好球拍和球,和步履蹒跚的乔增德一前一后向体育馆大门走去。
球场上欢声笑语不断,年轻的肉身琳琅满目,刘青吾眷恋地看着,心里升起要毕业的伤感。人生什么都带不走,但独自练球的每一时刻,都让她感受到拥有自己的力量。
她在这个学校度过了人生中再也不会回来的青春时光。看着年轻的肉身飞舞跳跃,大喊狂笑,刘青吾就像看到了更年轻的自己。
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露脐装的漂亮女孩走来,刘青吾不禁笑了笑。女孩子看到刘青吾笑,不好意思地脸红一下,走到刘青吾面前,女孩子稍一驻足,笑意盈盈地拿出手机。
这样的时刻刘青吾一点也不陌生,刘青吾想起崔玮天。如果崔玮天在场,崔玮天一定又要一下挂到她身上“宣示主权”,以防止她“勾搭”小姑娘。
刘青吾冲拿出手机的女孩悄悄指指乔增德,女孩一错愕,收起手机,站到了一旁。
乔增德在女孩子身上溜一圈,马上皱起眉头。和女孩擦肩而过,乔增德吧唧着嘴开了腔:“这艺科大学的女学生就是些鸡。哎呀,穿的哎呀,娼妇一样。看到大教授也不尊重,我在北东师大的时候,女学生迷我迷的,哪像现在这个大学的学生!”
乔增德说出什么都不奇怪。
只是,这些话,千万别让刚才的女孩听见才好。刘青吾回过头,冲女孩笑笑,以示歉意。女孩子望着她,笑着,轻轻挥挥手,告别一场年轻的情愫。
和乔增德一路走,乔增德的嘴还是喋喋不休,路过一个豆腐摊,乔增德忽然慷慨地说:“我给你买块豆腐啊青吾?”
刘青吾为乔增德突如其来的一问感到吃惊,忙说“不用”。
乔增德嘿嘿笑着,说起他过去的丰功伟绩,末了,自我夸耀到:“唵,我有总理之才!”
和乔增德走过的这一段路吸引了不少眼光。刘青吾不喜欢那些眼光。没有旁人在场,即便是人声鼎沸的校园,刘青吾也不想和乔增德单独出现。
她叹口气,看看夜幕降临的天空,礼貌地说:“老师,我要回去改论文了。今天就不和您一起吃饭了。”
刘青吾回了宿舍。她悄悄跟自己打了个赌,她赌,不出三天,乔增德一定会就这次乒乓球揪出她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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