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增德进了办公室,把钥匙摔到办公桌上,嘴唇乌青地一屁股坐进椅子里,神情悲愤至极地说:“我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没了。”
孙平尧坐进会客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抬起眼睛瞥瞥刘青吾。
刘青吾没有说一句话,她沿着办公室的书架,一排排仔仔细细地看着,但是她也知道,找到证书的几率为零。
她想起给乔增德搬办公室的时候,乔增德自己曾经扔掉了一大堆作废的材料。她担心乔增德把他的证书夹在那一堆作废的材料里。
乔增德的嘴就没停过,他不停地抱怨着咒骂着孙平尧和他的每一个学生。
或许是因为当着刘青吾的面,孙平尧没有像在家那样和乔增德吵。但她还是浑身发抖。
乔增德拍着桌子,一脸的绝望。
刘青吾很怕乔增德冲过来打人,要是他当着她的面打孙平尧的话,那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她轻轻拉了拉孙平尧的胳膊,小声说:“师母,别着急,咱们回家再看看。”
“嗯,你就找吧!”乔增德奚落道。
刘青吾低了低头,深呼吸一口。
乔增德继续说:“你们这些女学生,做起事来丢三落四,就是没有逻辑,每次让你们搬东西,不是少这个就是少那个,我是最讲逻辑的,唵,你们一碰就丢!唵,你们一天干什么吃的!唵,你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你就找吧,你就是找到天上你也找不到。”
刘青吾总算见识到无能之人推卸起责任是种什么样子了。她拉起孙平尧,平静地说:“走,师母,回家找。”
孙平尧瞪一眼乔增德,委屈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刘青吾虽然不喜欢这两口子,更不想沾惹这两口子的是是非非,但是看到孙平尧那无助的样子,刘青吾到底是不忍心。
她再一次平静地说:“走,师母,回家,我能找到。”
孙平尧跟着刘青吾又往家走。一出校门,孙平尧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失望:“青吾,你是你老师的学生,我本来不应该这样讲,你老师,真不是个男人。”
刘青吾不接话。两口子吵架的事,她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吵的时候你死我活,好的时候你侬我侬,说什么都会变成两口子同仇敌忾的原因。更何况,这是老师。更何况,还是这样的老师。
毕业还遥遥无期,还要继续跟这两个人打交道,刘青吾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
孙平尧絮絮叨叨地说:“这证书,我就没见过。你老师说,你和王奇去家里打扫卫生了?是不是让谁偷走了?”
果然。刘青吾心里一笑。
这才是乔增德夫妇。
孙平尧一气之下回了长天市,王奇当起了孝顺女儿,今天给乔增德买汗衫,明天给乔增德送吃的。她以为她是女儿,其实乔增德当她是女人。乔增德既看不上这个女人,那他也就毫不掩饰地怎么看她怎么烦。毕竟,对对自己献殷勤的女人表现出烦恶才能证明自己的男性魅力。看,又一个上赶着的。
乔增德第一次独居这么长时间,身上都散发着馊味儿。有一次,他的裤子从裤裆直接咧到腿窝,他竟然毫无觉察地穿着去开会。
他烦恶着王奇,又打电话让王奇去家里打扫卫生。王奇就又一次打着乔增德的名号给刘青吾打电话,说导师说让刘青吾和她一起去给他打扫卫生。
王奇的声音里颇感光荣,刘青吾一听就感到厌恶:“师姐,如果是您来找我帮忙,那可以,如果是导师这样说,那我拒绝。”
王奇愣了一下在电话里又说道:“导师让我找你一起去。”
刘青吾马上回:“那让导师自己跟我说。”
这下,王奇才说:“我自己干不完。”
刘青吾再一次提醒王奇:“师姐,以后,不要再用导师的名义找我做事情,导师如果有事,他可以自己找我。如果他找的是你,那就是你的事,我帮的就是你,不是导师。”
刘青吾念在王奇曾经像个姐姐一样关心过她,这一次,她又答应了。
看着王奇跪在地上给乔增德刷着泛黄的马桶,刘青吾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打扫完卫生没多久,王奇笑着跟刘青吾说,她流产了。
现在,孙平尧说,证书让谁偷走了。
刘青吾走着,不响。
孙平尧继续说:“家里是不是遭了贼,证书让贼偷走了?”
刘青吾停下来,看着孙平尧,没有先叫“师母”,平平静静地问:“什么样的贼那么有慧眼,单偷一张证书?那么多证书,单偷一张乔老师自己找都不到的教育部大奖证书?贼偷了这样的证书再卖给教育部吗?乔老师的书房,我们根本就没有打扫,连书房的废纸篓都没有倒掉,就怕一动,他有什么东西找不到。”
孙平尧不说话了。
刘青吾抬起头,看看灰蒙蒙的天,问:“如果找不到,那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孙平尧叹口气,快六十的人,来回走上两趟,已经开始喘着大气了:“你老师,不是我说他,他还总爱说别人。他其实每次都有解决的办法,但他就是非得先把人为难一顿,然后再去解决,什么事他都是这样。”
刘青吾听完,一路上,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再一次进乔增德的家门,刘青吾内心毫无波澜。进了屋,她连乔家的拖鞋都没有穿,省得脏了乔家孙家尊贵的拖鞋。
她问一声孙平尧,乔老师装证书的箱子在哪,然后把证书全都倒到地上,再一屁股坐下,仔细地一张张找起来。
孙平尧抱着胳膊,靠在书房的门上,看着一屁股坐下的刘青吾:“我就不给他找。”
刘青吾权当没有听到。
孙平尧讪讪地又问:“青吾,你喝不喝水?”
刘青吾淡然回答:“不喝,谢谢师母。”
孙平尧走到厨房,切了一个橙子。
她的橙子还没有端出来,就听见刘青吾喊道:“师母,证书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写着教育部什么什么这张?您过来看看。”
孙平尧手都来不及擦,急匆匆地小步跑过来,抻着脑袋张望着那金贵的证书,兴奋地说:“是,应该就是这张!真有你的青吾!快,快给你老师打电话!”
刘青吾把证书单独放好,才回孙平尧:“师母,您给乔老师打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