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D吐 作品

第93章 自掘坟墓(第2页)

 乔增德无本万利。

 有血肉的,吃干抹净;有骨头的,先从骨缝儿敲碎,再煮一把骨髓;有思想的,挖走脑子变成自己的论文绩效;有良知的,混淆道德价值经脉倒错;有钱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权的,慢慢拉拢,用尽即弃,一次拒绝他,乔教授马上翻脸,所有前事皆不在心里;咂摸咂摸,什么都没有的,那还可以干苦力。

 最不济,他还能靠说话,将性欲转化成倾诉欲发泄出去。

 从北东师大到艺科大学,此法屡试不爽。

 师生关系,哼,不过是一锤子买卖,学生毕了业就是忘恩负义。明明是别人帮了他,让乔教授一说,别人倒应该对他感恩戴德;学院一切成绩,均是乔增德一人的。

 学生之间互相猜疑,彼此反感,即便有反抗之心,也无法联合起来对付他,何况,更多的是无筋无骨无脑的学生,连反抗的心也彻底被乔教授这位大白兔吃掉了。

 “我兢兢业业,一众学生,当然一视同仁,万物皆备于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咹?”乔大白兔继续讲,得意地啧一下牙,颠着腿。

 见刘青吾不说话,他着实气恼,这些穷人就是不开窍,鲁哥迅说得没错,铁屋子万难破毁。

 “当年启蒙运动,那些穷人,麻木不仁,这些道理听都没听过。”乔馆长颠着脚讲道,“我年轻的时候,就像百年不遇的大文豪,咹,你无知的我都没法儿对话,咹,中国有个大文豪,苏轼,天下无一个不好人,我就是大白兔啊!那帮北东师大的教授都笑话我,我纯洁的像只大白兔!”乔教授苦笑着捂着肥猪头上的白毛,哼哼着,露出可怜相儿,那球筐大小的肚皮里似乎都是胡萝卜。

 刘青吾差点儿笑出声。

 她忍住了。

 离乔教授两米三的距离,是最佳看戏位置。如果把乔馆长的新办公室比作剧院,这个位置可是要加钱的。看戏要鼓掌要喝彩,不然演员就没有动力。

 刘青吾在乔教授捂着白毛搓了两个回合,看着他那双可怜阴鸷的猪眼,不禁想学学孙悟空的戏法。

 刘青吾看着孙悟空拔出毫毛变出分身,元神就自由地飞走了。

 她心里也学着孙悟空,这一具肉身就是一根分身毫毛。

 刘青吾的元神离身,旁观着乔增德的把戏,指导着刘青吾自己的肉身,恰到好处地带上一分折服一分向往。折服于乔教授出淤泥而不染,向往年轻的乔教授出淤泥而不染,语气逼真地连元神都快相信了,说:“您真是孙老师说的书生意气,学生称赞的学者风采。”

 乔增德傲慢到听不出刘青吾的讽刺,他还以为刘青吾终于对他有了崇拜,他马上喜笑颜开,哈哈哼地笑起来:“你师母总这么说我,哎呀,咋整,没办法,一辈子做学问就是细致、认真,一辈子讲真话!咹,你总说我记忆力好,我确实过目不忘,这天赋就是没办法,哎呀哼哼哼哼。”

 乔教授笑起来。

 刘青吾终于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她确实说过乔教授“记忆力好”,也只说过一次。

 她说乔教授记忆力好,本意是说乔教授心胸狭隘、记仇,只要谁有一丁点没有如他的意,那这个人就万劫不复,甭想再从乔教授的嘴里落一点儿好,且乔教授会在大大小小的场合指名道姓地骂,经年累月地骂。原来,乔教授也一并当成了对他的夸奖与崇拜。

 看来,这位文学教授文本细读的功力也不怎么样。读小说的人连话都听不明白,那怎么可能看得懂小说呢?

 叮叮叮叮叮,乔馆长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刘青吾低头,抬抬手腕,看一眼手表,又是下午五点。不用猜,电话肯定是孙平尧打来,假装叫乔增德回家吃饭的。

 “咹,我给刘青吾讲论文呢!嗯嗯。”乔教授接着电话,眼睛瞥着刘青吾。

 刘青吾元神翻着白眼,知道,这不过是孙平尧故意要饭的信号,要是不适时地邀请她下个馆子,两口子不知道又得怎么骂学生呢。

 乔增德挂断电话,咬牙切齿地说:“狗皮膏药!”

 他站起身,和刘青吾走出了办公室,锁上办公室的门,说:“这就是我说的,做学问,要有情商,有学识,有见识。”

 刘青吾觉得自己低估了乔增德的愚蠢。一个贼,偷窃了别人的财物,失主还没有叫喊抓贼呢,贼倒自己先炫耀出来。

 一个愚蠢到如此程度的人,刘青吾觉得不必别人出任何招数,他自己就会自掘坟墓。

 刘青吾难以相信,人竟然会到乔增德这样可悲的地步。

 可悲到需要学生来表崇拜,可悲到需要学生请他一顿饭。

 人的老去可以有千万种,就像人活着可以活成千万种样子,但无论如何生活和老去,刘青吾提醒自己,从心底远离乔增德和孙平尧,永远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她跟在乔教授右边四十公分稍稍靠后半个拳头的位置,沿着走廊向图书馆大门走去。走廊尽头向左拐是大门,向右是图书馆大厅颇为气派的楼梯。那楼梯下,是乔馆长走马上任后亲设的打印间。

 瀛洲打印店大多都是南湖人开的,但乔馆长特意招标了一个只会听不会讲瀛洲普通话的南湖老头。见到乔馆长出来,他老远就冲乔馆长笑着打招呼,乔增德挥一下手向他示意,眼睛扫一圈他购进的八台打印机。

 刘青吾不说话,也不跟着打招呼。作为女学生,哪怕她比乔增德的女儿乔其还小两岁,她在任何场合,与这位男教授始终保持安全的身体距离。远了像个没有骨头的跟班,近了惹人非议。

 她有些意外,眼里向来瞧不起粗布衣服的劳动人民的乔教授,竟然和一个邋里邋遢话都说不明白的老头打招呼。

 不用多久,刘青吾就明白了这个“南湖”人存在的意义。

 乔增德又被举报了。

 当然,乔增德被举报的事,还是乔教授在课堂上自己亲口向学生传达的。

 刘青吾不知道乔增德被举报过多少次,但只要他能一次次逃脱,说明学校学院的监督机制对他毫无作用。

 刘青吾不敢细想,老乔增德借着师范大学教出了多少小乔增德,小乔增德当了大学高中初中小学教师,会引起怎样的灾难。他的思想借助瀛京艺科大学的媒介传播,流传范围只会比师范大学更广。他独特的“现代性”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如果都认为穷人有罪,穷人懒,穷人等靠要,穷人该死,该被东日国侵占上二百年,那么这个国家会怎样鄙视农民、工人,那么,这还是人民的国家吗?

 那么,在瀛洲国,人民是哪些人?

 刘青吾心里的疑问又出现了。乔增德如何为人是他自己的事,他已经走在穷途末路上,可是刘青吾年轻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她绝不肯踏上乔增德的老路,也绝不肯让他的“教授”再传下去半点。

 那相当于半个哑巴的老头和那八台崭新的打印机为乔教授提供了无数合理合法的发票。那发票金额不等,今天三百,明天七百,后天二百,每个都带着精确的零头,被一张张贴在乔教授命令王奇拿去财务报销的材料里。

 谁也不会注意,三百、七百、二百,在未来乘以一千多天,零取整存,会是怎样一个数字。

 没过多久,刘青吾见到了乔增德的女儿乔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