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D吐 作品

第88章 师门之谊(第2页)

 王奇骂一句“靠”,打开了话匣子:“我刚来第一年,新学期报到第一天,我高高兴兴地来找他,见见新导师,结果他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很长时间里,我都不敢出门,就怕碰见他和师母。我都精神分裂!靠!咱们那位师母啊,他们两口子刚来瀛京没多久,说是水土不服,其实他们天天吵架,吵了架咱们那位师母要不就去医院要不就离家出走,她去医院每次都叫我陪她去,说是不认识路。靠!我也刚来瀛京好嘛!我们就打车去医院,最近的医院她还不去,非得去瀛京圣康医院,打车到那儿一个来回就是三四百块,我还得请她吃饭,他两口子吵架是家常便饭,我就天天陪着这位师母去医院。咱们这位导师呢,也不指导论文,就是谩骂,骂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一到饭点咱们那位师母就打电话来吃饭,我就要请他们两口子吃饭。我们那时候读博士才几个补助啊,每个礼拜请他们夫妇到外面吃饭,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都精神分裂,觉也睡不着,我就问包霜蕊,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导师吗?结果,你猜咱们这位从长天跟着导师到瀛京的师姐说什么?靠!她说,就是要给我颜色瞧瞧,也不知道是她要给我颜色瞧瞧还是咱们这位导师要给我颜色瞧瞧。咱们这位导师夫人,院长夫人,那架势是以皇太后自居,特别爱占小便宜,总爱到学院来逛荡,找同事借钱都不还。他们家的那个女儿,胖胖的,也不结婚,留一个特别夸张的发型,出国留学去机场,都是我给她打车拿行李,人家连句谢谢都不说,靠!就他们家的孩子金贵,我在家我妈都没舍得让我干那么重的活儿,靠!他家女儿那么胖,就让我给她搬行李!”

 刘青吾没有插话。她静静地听乔增德娴熟的伎俩,也看着王奇。

 王奇染上了乔增德的症状。

 刘青吾暂时顾不上诊断王奇的症状,她在确认新的问题:王奇知不知道,她让自己和乔增德一家打交道如同把她往火坑里推。如果王奇不是故意的,刘青吾就原谅她。如果王奇是故意的,那么刘青吾将另作打算。

 刘青吾不想女孩子之间互相伤害。

 王奇絮絮叨叨一中午,临了叮嘱刘青吾,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刘青吾没有回答她。

 王奇刚一离开,乔增德打来电话,让刘青吾下午去财务,给他报销差旅费。

 刘青吾忍下巨大的恶心,下午找乔增德取报销材料。

 乔增德讪讪地笑笑,绝口不提开题报告的事。

 刘青吾想着乔增德的表情和王奇的话,带上一本书,慢慢走在去财务大厅的路上。她知道,这一下午,乔增德的账肯定报不完,所以,她不着急。

 乔增德急切切地溜走,要么他是故意不教,要么就是乔增德根本不懂她要做的研究。

 刘青吾想,真正有水平的人从来都是惜字如金,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讲话的分量。那么乔增德何以日复一日地滔滔不绝?

 刘青吾查看了乔增德的发表的文章,那些文章有带着老婆孩子名字的,有带着学生名字的。按王奇的说法,她写的文章都是直接送给乔增德,她连名字都不署。那么乔增德就不光要钱要礼物要饭要支使,他连学生的文章也看在眼里。

 那么,如果自己的选题选得好,那他一定会两眼放光,恨不得抢了去,现在他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个选题,那说明这个选题没有“油水”可捞,至少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推断没有足够严谨的证据,可是已经足够刘青吾看透乔增德的鬼把戏。她决心把这个没有油水可捞的选题做好。

 果然,财务大厅排着蜿蜒的大s曲线,刘青吾排在队尾,等排到她的时候也快到下班时间。财务过时不候,一到四点五十,站起来就走人。

 刘青吾着实气恼。她刚要请窗口里的人帮帮忙看看材料,看看是否有需要补充修改的地方,她提前准备好,省得明天再浪费时间,她背后的窗口就激烈地吵起架来。

 刘青吾窗口的女孩叹口气,重新坐下,翻了翻了材料,扔出来,没好气地说:“准备申请表不是登记表,另外要再加上差旅的那张总表和银行卡。”

 刘青吾听愣了,忙拿出笔,请她再说一遍。

 财务人员看她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她放在旁边的开题报告和排队时候看的书,忽然温和地说:“这样的事以后让你老师自己来。他们都很清楚。”

 刘青吾为突如其来的温和感到鼻酸。她苦笑一下,收拾着一堆错误百出的材料,没有说话,疑惑着,乔增德这次怎么会连银行卡都给错。

 窗口里的女孩看了看她,拿起电话打给了乔增德,声音客气而严厉:“乔院长吗?您好,我是财务处。是这样,您的材料需要重新整理,您是老教授,肯定都知道用哪些表格。还有,报销的事以后请您尽量自己过来,如果您自己都不清楚,那学生半天的队就白排了。”

 刘青吾感激地谢过她,拿着材料回去交给乔增德。

 刘青吾以为,乔增德应该听出财务的责备了,谢字倒不必,那歉意总会有吧?那他准备材料应该会更认真。

 但乔增德一见到她,就扯着太监嗓儿说:“咹,这么点儿小事也做不好,情商这么低,以后怎么参加工作?东日国人一向注重细节,我做事就是有东日国精益求精的品质,我怎么就教不会你呢?”

 他抖抖索索从外套里取出皮夹,抽出一张银行卡,又嘿嘿笑着,说:“喏,用这张卡吧,嘿嘿,本来想把钱报到我自己的账上,唉,男人难啊,那张卡我和你师母共用的,我给乔其交学费、家里的大事都用那张卡。我不光学问好,还有经济头脑,哪像你们穷人,我大哥的女儿结婚,我在南方开会的时候用我攒下的小金库给她买了一整套银饰,亮晶晶的可漂亮了,嘿嘿,你师母都不知道,嘿嘿。你们女孩子就得找我这样的男人,绝世好男人。”

 刘青吾眼睛冒火,恨不得一拳砸到乔增德那张肥猪脸上。但她咬着牙保持着平和,沾到乔增德任何皮肉,都只会增加她的恶心。

 乔增德毫不觉察,仍得意洋洋地说着:“男人有钱就变坏是有道理的,没有钱,哪里有女人肯跟?咹,你还总崇拜我,也是,像我这种又持家又有学问,对家庭负责的绝世好男人都绝种了......”

 刘青吾不知道他腹泻一般自恋自夸的话说了多久,也不知道乔增德何以能说出“崇拜”他话。

 她极力使自己冷静。如果之前,乔增德只是暴虐,那么此刻,乔增德正在越过一条界限。

 这不是一个老师跟学生说的话,也不是一个长辈对晚辈说的话,这是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人炫耀他自以为是的资产。

 这次要报出来的账目是二百七十块一毛的巨款。

 乔增德拿出银行卡,竟然是带着笑意看着刘青吾。他的眼神,一些谄媚,一些炫耀,一些诱惑,一些不屑,一些哄骗。

 刘青吾想起张一三,想起那个可怕的教体育的老头儿。

 现在是全员下班的时刻。刘青吾提醒着自己:眼前有一个妄图用二百七十块一毛瀛洲币炫耀身价的老杂种。

 刘青吾笑了笑,乔增德只是一只愚蠢的纸老虎,有贼心没贼胆。

 刘青吾的头脑冷静而清晰:“这些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有人贪财,有人贪色,有人既贪财又贪色。贪婪和吝啬是一体两面,贪婪的人也必是吝啬的人。”

 刘青吾跟我说:“女性不要愤怒。愤怒确实可以产生超常的力量,但如果身处于一个无力改变、暂时无法逃离的世界,不要愤怒。愤怒会消耗自身能量,徒增对自己健康的伤害。女性需要学会旁观。从旁观男人--‘人类’的表演中,开辟自己的世界。欲使其灭亡,必使其膨胀。要兵不血刃,让他们自取灭亡。”

 第二天,刘青吾报完账,再一次找乔增德交材料,会计佟兰美拿着学院两个月的工资汇总表敲门进来找乔增德签字。

 她看看刘青吾,又看看乔增德,讨好地说:“乔院长,青吾是您的亲学生,又是博士,这个岗位虽然是贫困生的勤学补助岗,但青吾每天要忙很多事,相当于全职工作,多了给不了,但提到每月一千五,学院是有这个权限的。”

 乔增德把肥胖的身躯往椅背后边一靠,整张脸拧成鸡屁股,假装没有听到佟兰美的话。

 刘青吾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岗位是贫困生的勤学补助岗,根本不是王奇说的来帮导师帮学院“分忧”。

 刘青吾并不歧视贫困生,上这么多年学,她甚至根本没有关注贫困生和其他学生有什么分别。她到这儿来也不是因为缺钱,王奇那样恳切地请她看在一个师门的份上过来帮忙,她才过来的。

 税后八百瀛洲币。刘青吾甚至没有当回事。

 如果要赚钱,随便在校外做什么兼职都比在这个办公室一个月一千税后八百赚得多啊。怪不得乔增德一口一个“穷人”。

 明知道学生穷,还大骂学生穷,乔增德是故意虐待他人。以二两钱妄图勾引穷女学生,乔增德更是心术不正,践踏别人的尊严。

 刘青吾又解开了一个问号。

 乔增德不是性格的问题,是人格的问题。

 乔增德继续瘫坐在椅子上,直接往后一躺,把手机高举过头顶。

 佟兰美尴尬地看看刘青吾。刘青吾不说话,佟兰美又看看乔增德。

 乔增德始终没有开口,佟兰美尴尬地带着签完字的工资汇总表走出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乔增德马上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抬起眼皮,一反昨天被财务当场抓住错误时狡辩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凶狠相。

 他瞪住刘青吾,拎起一边的嘴角,尖细着嗓音说:“没有我你能在这儿挣钱?!我堂堂大教授,给你上课,天天给你指导论文,我还得给你钱?!”

 刘青吾感到无法言说的震惊。乔增德说的还是人话吗?

 刘青吾看着咆哮的乔增德,想着那个起早贪黑的自己,终于如释重负。

 为了王奇短暂的“推心置腹”,她浪费了几乎整整一个学期的时间。刘青吾觉得自己已经对得住这位师姐了。既然并没有师门情谊,那自己可以坦然地,不必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分毫。

 刘青吾把办公室的钥匙轻轻地放在乔增德的桌子上,笑了笑,脸上看不出任何愠色:“乔老师,我不是来挣钱的,王奇师姐说办公室里人手太少,您是导师,又是院长,所以请我来帮忙的。这个学期的事情已经基本处理完了,您的差旅费也都报销完了,孙师母的病想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学业又很忙,下个学期我就不过来帮忙了。”

 她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过多情绪。

 对乔增德这种病态人格来说,别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由衷的无视,最有用。

 五六十岁的教授,连基本的礼貌和素质都没有,那不是靠她解释几句就能教好的。何况,她根本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交着学费,来教一个教授“做人”。那是他爹娘的事。

 反面教材,也是教材,无意义有时候正是有意义。从此刻开始,乔增德不再是刘青吾的“老师”,而成了刘青吾选题研究的案例样本,一个病入膏肓下贱到极致的样本。

 刘青吾要让乔增德永远活在他自己的精神病里,直到他自我毁灭。

 她说完,没有再给乔增德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