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增德酒醒了,他的经济改革方案还是要继续推行,不光要推行经济改革方案,还要推动朝北文化建设,大力提倡尊重教师的社会风气。
门外似有脚步声,乔增德竖起耳朵,镇定而迅速地把二十万装回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正襟危坐地看着黑着屏幕的电脑--全中文系只有院长才有的办公配置。
无人敲门。乔增德又把肥脸拧成一块,思考着新的更快的生财之道。他想起刚才在走廊里背书的学生,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升学的门槛设在哪里,哪里就是生财之道。考研可以辅导,那考本科的可不可以辅导?专升本的自考本科可不可以辅导?
乔增德马上打开电脑,再从裤兜里掏出优盘。学生给他敲录的上课讲稿,乔增德删头去尾,不到三个小时,一本自考文学教材就编出来了。学生要考北东师大,自然会买北东师大的教材,尤其还是北东师大的教授、院长亲自编选的教材!
乔增德看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李仲森让他去办公室的事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他看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想着怎么和周方谈新业务。但忽然一阵乏意袭来,他只好打消这个念头,马上回家。
回到家,乔增德把优盘拿给孙平尧,让孙平尧第二天就拿到出版社,尽早出版。他马不停蹄地又去找周方,再开通一条业务线。
乔其在新西方耍起了脾气,背英语实在是太枯燥了,天天背,她受不了。她一看乔增德来了,马上扑过去抱怨,指责她的英语老师课上得无聊。
乔增德想起自己的三万学费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冲到乔其的英语老师面前,一顿数落,年轻的辅导班女老师说不过他,一气之下离了职。乔增德的气没撒完,又在周方面前大吐苦水,指责他们不懂得教育。
周方不动声色地一笑,用尊敬的口吻说:“乔教授,您消消气,非常时刻非常之道,我想您这么大的学问一定明白。”
乔增德一愣,想不到这周方讲起话来还有几分道理,但乔增德绝不肯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他堂堂大教授的女儿也不可能错,错的只能是乔其的那位英语老师。
周方还是一笑:“乔教授,我们新西方有的是教师,我可以再给您的女儿指派一位她喜欢的老师,但是,您的女儿也要努努力,不然,再好的老师也完不成目标。并且,最终,是您的女儿去纳加登,这语言她要是学不好,去了可怎么生活呢?”
乔增德觉得周方说的有道理,答应他回去好好开导乔其。
周方点点头说:“到底是大教授,教女有方,您不光自己有学问,还懂得教育,怪不得这么多人慕您的名声而来。”
乔增德瞬间得意起来:“嘿嘿嘿,那还用说。别人都是靠自我吹嘘,我不屑那样做,我这都是实打实的干货!我这人不光懂得文学,而且懂得经济学。我今天又给你送财神来了周经理!”
“哦?”周方做了一个手势,鞠着躬说:“乔教授您里边请,我当然愿闻其详。”
吴竞明拿着经费报表找乔增德,乔增德不在办公室。他满腹狐疑,乔增德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按照往年,这个时候,乔增德报销的差旅费、会议费、期刊费是最多的。这个季度,乔增德报销的费用大大减少,意味着乔增德最近没有到处去开讲座。吴竞明想,这可不是乔增德的作派。开一次一讲座至少收入上千块,乔增德怎么舍得不到处兜售他的论文呢?乔增德不是出去开讲座,就是在学院开讲座,学院往年的科研经费都有不少剩余,但最后几乎都进了乔增德的腰包。
吴竞明敏锐地觉察出,乔增德有了更好的进钱门道。看来,外界的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吴竞明左右看看,办公室走廊空无一人。作为副院长,他各个办公室的钥匙都有一把,但他从来没有用过。此刻,他心脏怦怦直跳。
管他呢,看看乔增德耍什么花招呢。吴竞明迅速从一串钥匙里找出院长办公室的那把,钥匙插进锁扣,“叭”一声,吴竞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迅速左右观望,松一口气,开门闪身进了乔增德的办公室。
他捂一捂要跳出口腔的心脏,围着乔增德的办公桌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在乔增德办公桌洞里,吴竞明发现了一张印有介绍乔增德的宣传单。
“新西方?”吴竞明自言自语地念着宣传单上的字,又抻抻脑袋望望窗外,把宣传单迅速叠上两叠,再一闪身,溜出了乔增德的办公室。
吴竞明像拿到了乔增德在外搞钱的证据一样,直接找到邱在礼,郑重地把宣传单递给邱在礼。
邱在礼接过宣传单,抬起眼睛看看吴竞明,警惕地问:“吴老师,这是?”
吴竞明平复着心情说:“邱校长,这是乔教授在新西方授课的宣传单。”
邱在礼没有说话,把宣传单上的字从上到下,正面反面,认认真真看个了遍,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
吴竞明不敢多说什么,乔增德曾经是自己的导师,现在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次要是不能扳倒他,就会弄巧成拙。
邱在礼开了口:“吴老师,乔教授的收入也不低啊,怎么会到外面这些不三不四的辅导机构培训班去出卖自己的名头呢?”
吴竞明小心翼翼地回答:“邱校长,乔教授收入是不低,但我听出版社的同事说,乔教授家的花销不少。”
“哦?什么花销?”邱在礼转过身看着吴竞明,问道:“乔教授家里有病人?没听他说过啊。”
“哦呵呵,不是。”吴竞明笑了笑,“乔教授有个即将上大学的女儿。”
邱在礼不明白,乔增德和孙平尧又不是农民家庭,两个人都在大学里工作,供一个孩子上大学,难道很困难吗?
吴竞明见邱在礼不说话,就解释说:“乔教授女儿,嗨,您还没见过吧?不同寻常。自然花费也多。”
“怎么个不寻常?难道乔教授的女儿是残疾?”邱在礼有点不耐烦吴竞明说话支支吾吾,“吴老师,我是校长,又不是外人,您有话直说。”
“好的邱校长。是这样,乔教授的女儿,我听说,在附中闹出过绯闻,成绩又很差,这大学恐怕是考不上。乔教授怕不是为了女儿的前程着想,想送女儿出国留学。出国留学您知道,那可不是小数目。”吴竞明终于把乔增德的老底说出来了。
赵东军的儿子赵洪涛和乔其是同学,乔其在班里和女同学亲嘴的事在附中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老师知道乔增德和孙平尧都是得理不饶人无理犟三分的人,谁也不敢去触这样的霉头,当着他们的面说乔其的闲话。
赵东军却憋不住跟吴竞明透了底,说乔增德吃拿卡要屁股夹紧攒了半辈子,最后啥都剩不下。
吴竞明这才知道,乔增德为什么很少带女儿在北东师大露面,感情是觉得这个女儿让他抬不起头来。
吴竞明心里久违的畅快。老子有本事不算什么,孩子有本事才是真靠山。老子总有老的那天死的那天,孩子不成器那再多的家产也得败光。“活该!”吴竞明狠狠地骂道,天底下到底是有向乔貔貅讨债的人。老天爷有眼,让亲闺女做这亲爹的讨债人,报应!
邱在礼只知道乔增德的女儿白白胖胖的,像个男孩子,但他还真没见过。
吴竞明想起赵东军说的话,心里就感到畅快。赵东军说,乔其在家乔增德根本就管不了她,小时候他们两家住对门,乔增德没少跟孙平尧干仗。乔增德跟孙平尧干仗,乔其就跟乔增德干仗。一家三口,演不完的戏。乔其这才十几岁,在学校每天攀吃攀穿,学习是一点儿不进脑子。
他幸灾乐祸地跟吴竞明说,你猜,乔其考试能考多少?
吴竞明被赵东军挤眉弄眼的样子逗得也笑起来,问,多少分?
赵东军把食指举到吴竞明鼻梁前,吴竞明两只眼睛跟着他的食指溜成斗鸡眼。赵东军的食指打个圈,哈哈大笑着说,9分!吴竞明瞬间把嘴里的酒笑喷出来。
两个人在说起乔增德家的把戏中迅速成为好哥们儿。吴竞明给乔增德当学生的时候,可还真没注意精明半辈子的乔增德生出一个弱智。
赵东军意味深长地说,天下好事哪能都让一家占完?乔增德一毛不拔,他以为自己精明呢,他那是提前吃了他女儿的福气。
吴竞明因为赵东军能有这样动态联系的眼光而对他生出几分敬意,他当然不知道,这几句话,是赵东军的老丈人钟田中悟到的。
吴竞明一边想起赵东军的话,一边留心着邱在礼的反应。邱在礼皱着眉头不说话,吴竞明拿不准邱在礼是什么意思。他思虑着怎么能添上一把不露痕迹的火,但他猛地想起,刚才溜进乔增德办公室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他手里的经费报表忘在乔增德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