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有凡界的法令,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矩。胡乱摆摊会被官府的市吏驱赶,当街斗法会被仙盟的监察使制裁。
夏水跑了,跟班死了,小花晕了,清醒的只剩封易一个。
“姓名,年龄,种族,修为,职业,门派。”监察使一面问,一面在纸上记录,她的衣襟上还别着一个发光的留影石。
封易一一老实回答,除了年龄,她留了心眼,只说自己是二十四岁。
“只有炼气期?”监察使显然不信,让封易把手放在一颗透明水晶球上。
水晶球上泛着淡淡金光,很稀薄。
确实是炼气期,验灵珠很少会出错。
炼气期的阵修如何能在金丹修士斗法中全身而退,真稀奇。
监察使这才施舍几分好奇,将视线从纸上转移到脸上。
“怎么打起来的?”监察使照例问道。
“今朝我和她去醉梦乡吃早点,路上便被夏水拦住,他说我勾引他女人,气不过便要杀了我们俩,他先动的手,我也是为了保住性命。”封易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监察使只记下四个字——“情感纠葛”。
“两个炼气期是怎么打过……二十一个金丹期修士的?”她数了下尸体数目,又问。
“这么多人,天呐,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太想活下去,真不能小看弱小人类的求生意志,不然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们,哎。”封易说着,竟真给她挤出了两滴泪。
不知道修真界杀人要不要蹲大牢,希望监察使能从宽处理。
她听到一声轻啧,监察使似乎不吃这套。
“修为差距这般大,我问你用什么打过的?”监察使的语气很不耐烦。
封易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自问自答道:“噢,用了秘法是吧。”
“用了什么秘法?”
“没有。”
“用了什么秘法?”
“确实没有。”封易再答一遍。
监察使又问一遍,似乎不得到心里的答案便不罢休。
封易满心疑惑,那监察使眼神飘忽,一直往右边瞟。
她偏头,看见不远处的叶朝云,还有文梦瑶。
叶朝云面带笑容正和一白衣女子说话,文梦瑶也往那女子手心塞了些瓶瓶罐罐,其乐融融。
封易哪里会不懂,多半是友人在帮她打点。
她回答道:“好吧,我确实用了秘法。”
监察使也不再追问,在“斗法过程”几个字后面写下——“封易使用秘法全歼二十一名金丹期剑修。”
她不再写别的,封易又把那行字默念几遍。
封易不问小花去哪儿了,她只问夏水的去向。“还少了句,夏水逃逸。”
监察使只是冷冷地警告她:“别教我做事。”
“十八所商铺、七个摊位……误工费、房屋修缮费等合计三万两千下品灵石,有没有异议?”
封易替地上的躺尸多问一句:“这些死人怎么管?”
监察使依旧板着脸,道:“修士斗法,不管人命,只管赔钱。”
封易暗自松口气,没有仙盟作为第三方插手,便是她和夏水的私仇。
“那修士若是误杀凡人呢?”
“便要请阁下到水牢做客去,来,手指按这。”监察使把那张纸递给她。
封易看向最底部,中间是闪着金光的仙盟印记。她把手指按在印记的左边,纸上浮现出“封易”二字。仙盟印记右边还有一大片空白,封易把纸交还给监察使。
她上下扫了一眼,又将纸拿在手上扇风。
“行了,三日内本人到翠风城仙盟分部缴清灵石。”监察使走了。
她夹着那张纸,晃晃悠悠走远了。路过一具尸体便蹲下来,抓着血淋淋的手指往纸上按,如此反复二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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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看什么,监正,走了。”叶朝云招呼她过来。
等封易走近,她又捏着鼻子后退,“咦,真肮脏呐!”
“看我的——巴啦啦,变干净!”叶朝云晃着食指画圈圈。
封易顿时整洁如新,浑身干净清爽。
“谢谢。”想起两人的打点,她又说一遍谢谢。
叶朝云长叹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女主走到哪里,麻烦跟到哪里。”
封易要辩驳:“不是这样——”
文梦瑶意识到不对,揪着叶朝云的衣领,情绪激动:“死骗子,你和国师说了?”
叶朝云捂住嘴巴,好似不小心说漏嘴,假模假样道:“哎呀,你才发现。”语气欠扁得很。
封易笑眯眯地看看文梦瑶,她反倒踌躇起来。
文梦瑶只说了一句:“去、去我那,先吃早饭吧。”
她背对着封易,又把烟斗耳坠取下。
封易想拒绝,她四下张望,始终没有找到熟悉的影子。
“别找了,恋爱脑,女主早被我前妻带走了。”叶朝云提及前妻,似乎有些懊恼。
“哎,就因为我瞒着她女主的事,她当场便与我断情绝义,这些天白给她睡了。”叶朝云笑得甜蜜又心酸。
最后发出沉重的感慨:“前妻真难哄。”
文梦瑶走在前面,有些听不下去,转身便没了影踪。叶朝云只好勾着封易的肩膀,瞬移跟上。
封易又回到文梦瑶在醉梦乡的秘密基地,那张藤椅上的枝条在轻轻晃动,像一只小手。
文梦瑶手中烟雾不停,白茫茫的,看不清她表情。
叶朝云先受不了,怒斥:“能不抽吗?五十年不见,养成什么破毛病,装忧郁是吧。”
她把窗户打开,屋内呛人的烟气散了些。
“恋爱脑,你说句话呀!”叶朝云转而寻求她的支持,封易没理她。
文梦瑶的烟枪只为三件事出手。
想事情的时候,想烦恼的时候,想回家的时候。
此时,她正是为了第二件,希望这些烦恼真的能随烟雾消散吧。
文梦瑶终于肯出声,开口便问:“你知道多少?”
知道你是祝朝朝,知道你是异世之人。
“朝朝。”作为封易,她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
文梦瑶瞬间失了所有力气,靠在藤椅上,坐在阴影中。
封易看了一眼叶朝云,便听她自言自语道:“哎,好久没尝过这臭厨子的手艺了,饿了,先下楼点两盘,都别拦我。”
屋内只剩她和文梦瑶两人。
封易走到藤椅前,坐下,她在最左边,文梦瑶在最右边,中间留着宽敞的空隙。
一半阴影,一半光亮,她们之间隔着重重烟雾。
“感觉你变了很多。”封易道。
文梦瑶没接她的话,用烟枪敲着坚硬的藤结,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