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成器这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引颈受戮的气势,不要太好笑。
铜绿色的灵力刚一显现,导师们就开始躁动了,除了朱含笑,眼中满是不解。
“木系灵力,单灵根,怎么当炼器师?”
“是啊,炼器师都要金火双灵根的。”
封易听得清楚,都是些不太好的质疑,希望她没有被影响到。
一群仅有三寸长的小木偶在导师面前跌跌撞撞站起身,憨态可掬。
“跳舞。”小木偶蹦蹦跳跳。
“唱歌。”小木偶咿咿呀呀。
“攻击。”小木偶冲锋陷阵。
小木偶又扯头发又拉耳朵,朱含笑不堪其扰,这是明晃晃的报复,谁让她说话不好听。
在朱含笑动手前,她又把木偶收回去。
“让我仔细看看。”
“那你轻手轻脚的,可别弄坏了。”不情愿地递上一只小木偶。
小小的木偶躺在手掌中,朱含笑一把捏碎。
“喂!”莫成器大喊。
小木偶又出现在朱含笑的拳心上,嘚瑟朝她扭屁股。
导师都笑了,只余朱含笑一脸错愕。
“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莫成器把小木偶抢回去,一脸得意。
“嗯,还行。”也许是在回应她,也许是难得的夸赞。
“杻阳山莫家,莫成器。”朱含笑是肯定的语气。
“一届散修,人间流浪。”莫成器否认,她说这话时,吊儿郎当,真正像个漂泊无家的浪子。
可封易知道,莫成器是在意家人的,明明都穷困潦倒了,还在意家人的颜面,不敢参加选秀。
身在广阔天地,心却不自由。
“炼器师多是金火双灵根,我活了数百年,也见过许多人以木灵根入器道,期间不乏天赋异禀之人,无不是成效微茫、半途而废、泯然众人。”朱含笑顿了顿,目光锐利。
“你四岁入道,至今二十年,停滞在炼气三重已有十九年。可曾想过,若是易道而行,以莫家底蕴,绝非止步于此。”
“少年人总是斗志昂扬,意图逆天改命,这几年在人间悟道,可有什么长进?前路渺茫,你一个卡在炼气三重十九年的人,何来大言不惭开创新器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苦海无涯。”
朱含笑言辞犀利,就差没劝她——回头是岸。
朱含笑和莫成器认识,而莫成器又有这样心酸过去,像她这般的人都炼气六重了,卡在炼气三重岂不是很可怜?
封易都有些心疼了。
莫成器原是追随自我的风,现下风停了,她的神色中全然疲惫,半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平时不是话挺多的吗?这会儿倒不吭声了。
哎,都是几顿饭的交情了,封易也不忍心让她僵在那儿。
“我初窥道门,私以为炼器师可比作凡间的工匠,工匠中有铁匠、铜匠,亦有木匠。总归是以不同的材料、出神入化的手艺,最终制成人们需要的器具,金器和木器各有千秋。”
封易语气平缓,吐字清晰。
“于我眼中,修真界的炼器亦无甚差别,金火双灵根炼得尖利锋锐的刀剑,木灵根照样炼得灵巧动人的木偶,制材不同,制法不同,金火双系和木系亦是各有千秋。”
莫成器直愣愣盯着她,跟个哑巴似的。
“炼器或许更着重巧思,巧思亦可补齐修为的缺憾。大圆满的炼器师会炼制徒有其表的刀剑,三重的炼器师也能炼制令人叹为观止的小木偶。以木灵根和修为便认定她不适宜炼器,是极不妥当的。”
封易有些心虚,自己一个门外汉在扬此抑彼,幸好方才那位炼器师已经离场了,否则要得罪人。
所幸,夸奖是有效的,莫成器那双眸子又亮起来。
“此外,在炼器祖师声名显赫之前,也只是个寂寂无名的炼器师,器道也曾被世人称之为旁门左道。在莫成器成为新器道祖师之前,她也是个名不经传的木系炼器师。”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铿锵有力。
“她才二十四,少年人的宝物不是卓绝的天赋,也非雄厚的家室,而是时间。她既是想以木灵根入器道,那便做好了,二十年不成,便三十年、五十年,修真者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她还有一辈子,我相信她。”
“她不是金火双灵根,那咋了?”
“她十九年卡在炼气三重,那咋了?”
“她要走自己的道,那咋了?”
再重复一遍,这些话已不能让莫成器心碎了,封易说的很对,那咋了?
“现在下定论,未免有些急功近利。”她阴阳怪气地补充,姑且算是对朱含笑的反击。
舒服了,封易长吐一口气。
身旁的人看她的眼神黏黏糊糊的,热泪盈眶,封易怕对方爱上她,赶紧锤了她头顶一拳,把恋爱脑打了回去。
“封姐,会说就多说点,呜呜,我爱你,亲死你——”
封易赶紧拿手抵开,让莫成器清醒一点。
朱含笑又笑了,是调笑。
“哼,牙尖嘴利……”
莫成器终于反应过来,开口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封易退坐回去,莫成器接着骂:“杀猪刀,你别太爱管闲事了,又不是我娘。这世间炼器大师何其多,多我一个怎么了?”她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张扬,正是初见时那份少年英气,就算是在排队讨饼吃也不曾丢失的。
哟,没想到哇,朱含笑这般毒舌,就该叫这个名字,杀猪刀,多好听。
朱含笑气得跳起来:“小兔崽子!几年不见,淘气见长了!”好不容易才被她右边的导师给劝好。
“哼!志气也见长!”她又看向封易,“有友人扶持你那愚笨的脑子,未必不成器。”
没想到莫成器还是关系户,看来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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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一二五号,阵法师,炼气六重。正是封易,最后一位。
莫成器没走,在一旁等她,说是要为她应援,拿起灵机对着她疯狂留影,一直到工作人员警告她。
封易站起身时,另一股灼热的视线盯着她,正是方才劝朱含笑不要冲动的导师。
叶朝云,她是个温柔的女子。
封易接收到她的鼓励,深吸一口气。
从没遇见别的阵师,也不明白炼气期的阵师应该懂什么。
“c。”她决定从中规中矩的防御阵开始。
轻轻跺脚,一根黄线跟随她的心意向外延伸,停止后绕心为圆,半弧形的防御阵法将她笼罩。
封易已经准备好了,说道:“各位导师,这是……防御阵法,唤作画地为牢,可以尝试攻击我。”
“不用阵旗,不用阵石,也不画阵纹,有意思。”朱含笑率先拔剑砍向她。
防御罩纹丝不动,她又加大了力道。
已然是筑基巅峰的实力,叶朝云意图唤停已来不及,黄线在飞速缩短,防御罩随之收缩。
封易钉在原地,与夏流一战,有了许多感悟。
战略上应藐视敌人,战术上应重视敌人。
朱含笑正准备收手,黄线突然发出耀眼的灵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伸展,恢复了原本的长度,甚至向外扩展了一段距离。
“pl。”
封易在虚空中轻点几处连成矩形,将朱含笑推到五步以外,同时形成一块姜黄色的壁垒阻挡在她的正前方,这是她昨夜才发现的使用方法。
利刃劈向壁垒,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响彻房间,如雷霆般震耳。
剑身剧烈震颤,炼气期的灵剑承受了朱含笑所施加筑基巅峰的灵力,如今又遭受壁垒的灵力反冲,碎成几段。
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叶朝云猛地站起身,眼中满含着期待及难以置信。
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片刻又坐下,一派沉静如水的模样。
她没想过弄坏这把剑,封易抱歉道:“呃……我不是有意的。”不会是眼前这位炼器大师的珍藏宝剑吧?
朱含笑没有半分心疼,十分豁达地摆手,让她无需在意,又问她方才用的是什么阵法。
“应当属于控制阵法吧,唤作千丝万缕,可阻挡攻击和行动。”封易胡编一个阵法类型。
“小友,有些意思!”末了哼笑道,“金系阵师,炼器的好苗子,偏偏要当阵师,不怪乎你俩能当朋友。”她不打算进一步施加金丹期的力量,封易松了口气。
筑基巅峰的实力尚能抵抗,金丹期便要再三斟酌了,越阶防御体内的灵力消耗极快,若是一点儿不剩就无法展示别的阵法了。
她仔细品味朱含笑话里的意味,原来她是金系灵力,又拿她与莫成器作比,她的修行方式有何不妥吗?
封易撤了防御罩,朱含笑也坐了回去。
轮到叶朝云问话:“封小友,你似乎无需借助木石阵纹便可布阵,仅仅是口诵法诀?”
先前刘姐也是借助阵旗,长乐阵的阵纹也得刻画在某物上……难道布阵一定要借助外物吗?
“兴许是吧。”封易迟疑地点头,她先前也要借助扫帚或是树枝才能使出灵力,也是意外悟出以足画阵,以指为笔的绘阵方式。
那算不算是以阵纹布阵呢?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神情中,封易又摇了摇头。
“非也,除了法诀,还需借助阵纹,这便是。”她再次施展了画地为牢,指着地上那根黄线说道。
哪知导师听此更是呆若木鸡。
她感到不解,向莫成器求助。
“哎我说,封姐,你这阵纹也过于简洁了吧……”莫成器从灵机上找了几张阵纹的画像给她看,画像上的线条比头发丝还要密。
封易反驳道:“聚灵阵和长乐阵的阵纹就很简洁。”
“那可是祖师奶的发明!”怎能与平常阵法相提并论?
叶朝云打断她俩的聊天:“你会聚灵阵和长乐阵?”
她决心要保守一些,含糊道:“在书上见过,还未掌握。”
叶朝云不置可否,点点头,又问:“为何以金系入阵道?”
封易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约莫和朱含笑所质疑的“为何以木系入器道”类似。
留影石突然漂浮到眼前,照得人心里发咻。
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出来,只得老实巴交回答:“都是意外,我也不知这是阵道,你们说是便是了吧。”
“我打小便爱做菜,这布阵也无甚差别。备材如备菜,雕纹如雕花,摆阵如摆盘,倒是颇有趣味。”
“入都入了,还能改道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