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的清晨,空气很清新,绿幽幽的草叶子上还挂着昨夜未散的露珠,空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太阳还没升起,但是天色已经亮了,天空一片湛蓝。
不知什么地方还有麻雀偶尔叽叽的几声聒噪。
郭绍带着随从在炮阵上大步走过,不得不觉得,用青铜铸造的龙啸炮十分漂亮,比铸铁的好看多了!黄灿灿的炮身打磨光滑后,做工很好,看起来很新。
成排的火炮炮口斜对天空,郭绍回头看时,能看到一排排偌大的黑洞洞炮口。
阵仗十分强大!它们依旧只是打石头的臼炮,实际作用无法像印象里能摧毁一切的榴弹炮一样轰炸,威力有限得很;但郭绍知道,只要使用得当,这些玩意对攻城作用很大!
“聒!聒……”忽然传来一只公鸡的惨叫,郭绍循声看去,顿时愕然。
原来几个士卒杀了一只公鸡,把鸡血滴在一门炮的炮管上。身边的武将忙道:“那门炮最先点火,大伙儿图个吉利。”
郭绍巡视之后离开了炮阵,一切具体战术不需要他亲自过问了。
良久之后,忽然“轰”地一声晴天霹雳,地面一阵微微的颤栗,雷鸣般的大炮轰鸣撕破了天空的沉静。浓浓的白烟腾空而起。
马的嘶鸣、人的嘈杂随之增大,远处的鸟儿也惊得拼命飞离。
不过一炮之后,就消停了好一会儿,接着营地上的炮声时停时歇仿佛杂乱无章。远处的城楼城墙也没受多少影响,反而是周军这边硝烟弥漫,人马嘈杂。
郭绍并不吭声,当然也不责怪……炮是他自己设计的,当然懂。这种臼炮精度实在有限,主要是铸造技术和测量工具很粗糙;要怎么才能打得中目标呢?没错,一炮炮地试!试出仰角和装药量,而且因为火炮尺寸无法完全标准,每门炮的射击参数也有稍许不同。饶是如此依旧没法完全精准,大概能打得到目标就行。
炮阵捣鼓了半个多时辰,再度消停下来。
此前的天地间如一潭清水,蓝的天、绿的地,清新的空气有湿润的白雾;而现在,天地间仿佛被倒进了一盆污水!
周军营地上空雾腾腾的,仿佛灰尘漫天,火炮的硝烟和雾气混在一起了。营地上人来人往,一派狼藉忙碌。
就在此时,一片马队慢慢涌到了前方的工事后,没有停止,又接着弥漫过木土营寨,缓缓向前而去。
方才半个多时辰的炮响没对城墙造成多大的伤害,大部分都没打中,只是试炮,现在炮响一停就再也没响起。代之而来的,是骑马的人群。
单是炮轰试不出对方的防御强度,这股马兵就是试探;而且以兵马靠近引诱守军上城,第一轮齐射能出其不意扩大战果!
郭绍与诸大臣注视着场面,营地内外看起来有点杂乱,但他能感受到这纷乱之中的秩序,一切都照计划有序地进行着。
轻骑马队如冲阵一般进入了前线,先是整顿,然后慢跑,接着快马向城墙冲了过去。
马队几乎没受到什么远处攻击,顺利地就到达了护城河边,迅速转向迂回,马队从侧门射出了许多箭矢,纷纷向城墙上抛射上去。幽州城的护城河不算宽阔,在河边骑马抛射也能射上城头。
郭绍在数百步外,看不太清楚城上的反击。但看周军的状况,守军几乎没有太强的反击。
“咦!”王朴的嘴里发出了一个声音,便没了下文。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瞧着,前后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战斗节奏并不激烈,大伙儿的神情似乎有些怠意。
郭绍倒和王朴似乎有同一种直觉:开局很蹊跷。
他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骑兵进攻当然没法攻城,马匹毕竟无法驮着人游过护城河,更无法徒步爬上三丈高的城墙。但常理上,靠近城池会被守军一通攻击,毕竟距离也就二三十步了。
守军为何不用远处反击?很大的可能是城墙上根本没多少人……
远处的周军马队迂回在城墙外运动骑射了一通,然后军队首部就逐渐转向回来,一股马队好像流水冲到了墙上又倒流回来一般。
王朴沉声道:“情势似乎和咱们预料得有所差别。”
郭绍没有轻举妄动。周军规模太大,部署也比较繁复,就好像一艘巨大的船,转向会很缓慢……不能因为一点意外,就去改变策略。
马队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在城墙五十步外插上了一排三角形状的旗帜,然后蜂拥回来。
远离百步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响彻天地。郭绍转头看去,一排白烟在营地上空腾起,大石弹纷纷飞上天空。
石弹还没落到城墙上,少顷,“轰轰轰……”的炮响再度轰鸣,火光闪耀,一排白烟腾起。
幽州城头土石飞溅,远远就能看到有女墙坍塌的场面。
周军营地上远近的火炮依次齐射,场面十分震撼。那炮口像是在一齐喷射火|焰一般,烟雾滚滚。炮阵之间稀疏的箭楼观察哨,好像从云端里竖起的一般。
震耳欲聋的炮声络绎不绝,疯狂地炮击,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而第一道工事外面,成片的独轮车已经在炮声硝烟中向前蔓延过去了。无数的士卒推着土像洪水一样靠近护城河。
真正的攻城才刚刚开始,周军攻城是在正面粗暴地填河!
人潮前锋靠近之前放置的三角旗时,炮阵上的火炮陆续停息了,一切都井然有序,相互协同。
填河的人群只需要趁机推进二三十步就能到达护城河边,把土倒进去就了事。护城河不是活水江河,水流非常慢、几乎是静止的河水,填河非常容易,只是土石的数量问题!
不料就在这时,忽然城墙上空黑影一片,石头像一阵冰雹一样飞了出来。周军的工兵非常密集,顿时惨叫四起,时不时就有独轮车倾倒,士卒倒下。
此番情况一出现,中军眺望的大臣武将顿时低声议论起来了。
王朴道:“幽州城防早有准备,似乎是专门针对咱们的火炮!对方的守城军械不在城墙上,而在城里面。咱们之前的炮轰主要对准城墙上,没能有效破坏他们的器械。”
有武将道:“咱们的炮打得远,重新轰城里的器械。”
王朴皱眉道:“咱们看不到城里,你怎么知道他们究竟放在哪个位置?何况敌军若是不断移动地方,我们也无从知晓。”
众人纷纷侧目注意郭绍。
郭绍一言不发,按剑立于马上,眺望着前方的情形。
他仍旧没有要改变战术的意思……一则是考虑攻城第一波,如果立刻就被打退,会影响士气。对方是用投石车砸人马,杀伤力比臼炮还不如,周军工兵的战损比例并不高,还远远达不到被击溃的程度。打仗就会死人!事到如今就算有伤亡也不能轻举妄动。
二则,他现在也没想到应对的对策。就算撤回来了,怎么重新进攻?若是刚开始就停止攻城,同样不是好的选择。
郭绍此时心里仿佛有一万头动物冲过,十分堵,但他仍旧表演着镇定自若的模样。自己亲自制定的战术,受挫了也要扛下去。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辽国那些“野蛮人”。
无论是火炮、还是战术都是这个时代的新生事物,可那帮人似乎并不是那么无知迟钝,他们居然能如此快地、适应和理解新的战争模式。
可以猜测,萧思温等契丹人是通过晋阳之役的战术细节来理解郭绍的攻城术的,而且看样子是真正吃透了战术逻辑。
郭绍仔细看着空中不断飞出来的石块,那是个抛物线……其实划出模型图,就能大致计算对方的抛石车位置。但是,辽军仍然有应对的简单方法。
郭绍马上就能想到两种方法:其一,如王朴所言,不断移动位置,周军在城外无法知道他们何时移动。其二,将投石车靠近城墙。周军的火炮炮弹轨迹依旧是一种抛物线,有角度限制;城墙内侧有一片区域是死角。
就在这时,有武将问道:“咱们该如何应对?”
显然没有完美的法子,但无论法子再烂,也要马上拿一个出来,至少让将士们知道各自该干什么!
郭绍立刻说道:“传令,炮营所有火炮立刻增大仰角,让炮弹投进城里去。”
王朴抱拳应答,立刻让军府官吏安排传令兵去传军令。
郭绍又指着前方道:“等第一批填河的人马返回、炮阵开始炮击时,下令工兵重新组织队形,俩人之间至少间隔一丈远,以稀疏的部署继续填河。”
“遵旨。”
良久之后,远处的人潮渐渐从护城河边消退。几百步外也看得到周军付出了代价,护城河外的地面上一片狼藉,许多独轮车损坏丢在那里,地上还有不少尸体。受伤被带回来的人更多。
辽军在城内部署了大量的投石车,看样子准备非常充分。可能他们不知道周军何时进攻幽州,但早已猜测提防周军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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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的清晨,空气很清新,绿幽幽的草叶子上还挂着昨夜未散的露珠,空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太阳还没升起,但是天色已经亮了,天空一片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