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金盏等一行人穿过宽敞、空旷、堂皇的大殿。。。
外面雨后天晴的光,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可能是在黯淡封闭的屋子里呆久了,眼睛还没有适应。她眯着眼看着外面自由阳光的世界,被耀眼的光辉闪亮得一阵眩晕。这堂皇的大殿中,除了他们、不再有一个人。此时此刻殿宇给人的错觉,好像已经废弃很久,只是一处古老的遗迹,默默地见证着人们的惊扰。
“母后,疼。”小皇子嚷嚷道。
符金盏忙深吸一口气,轻轻放松了他的小手,又好言安慰了一句。
她抬起头挺起胸,向门口迈出了第一步。
洞开的亮光,让她觉得像是正在走进一种崭新的世界中;恍惚之中,此时此景就好像在淮南重病时、昏迷中见到的那神秘的光。她仿佛正走过一道黯淡黑暗的长长隧道,像那未知的亮光而去。
止不住的脚步。
脑子里仿佛“嗡”地一声,和狭窄房屋内空间截然相反的景象立刻印入眼帘。
只见一道彩虹笼罩在宣德门旁边的空中,红黄绿彩色的光就像轻快美丽的绸带,给古朴壮观的城楼点缀上了壮阔的柔情和颜色。
阳光刺眼。
“隆隆隆……”马蹄声、脚步声在石阶佛从天而降了这么多人,叫人猛地看到十分震撼。
人太多了,符金盏俯视下方,一时间没看到郭绍在哪里。只见铁甲洪流,刀枪如林、旌旗如云!
忽然有人|大喊“皇后”,更多人的嚷嚷起来。片刻后,千军万马中纷纷呐喊,喊声逐渐整齐,汇成一声声响彻内外的吼声:“皇后主政,奉召讨逆!”
成千上万的人喊得十分娴熟,气势恢宏,惊天动地的呐喊在皇城之间回荡,喊声久久不息。
符金盏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激动的红晕,明澈的目光里出现了霸气自信的神色。她昂挺胸,高高在上,直面风云涌动的大场面,仿佛是站在惊涛骇浪的浪头,柔美的身子平白多了几分高大威仪。
符金盏毫无惧色,反而一脸兴奋,短短时间内就一扫阴霾和怯弱,完全恢复了自身的气度、气质。连神色也表现出了那种似笑非笑、叫人捉摸不透的莫样儿,周围人不觉得压抑、又心生畏惧……那种畏惧,就好像所有心眼都在她明净又有穿透力的目光下毫无隐藏。
旁边的宦官宫女不由自主地弯腰躬身拜她。有几个人膝盖一软,扑通跪伏在地。
“皇后主政,奉召讨逆!”激动人心的喊声尚未完全消停。万众瞩目台阶上的一行人,一个身穿黄色礼服的妇人携着一个小孩,在宦官宫女的围绕下亭亭玉立。规制霸气的金祥殿在她的背后,让她更增气势,好像是皇朝积威、大义在她后面!
一阵一阵的武装将士排列在广场上,马在阵列之见奔腾,看上去纷纷扰扰。但军队并没有乱,建制完善下,成队成列;稍微留意,可以看出大殿正门外的一股人马面向南面,应该是乔亢临时聚集的卫队。其它的全部面对金祥殿,看起来起码五六千人,也许有七八千,单是数百人的步兵大方阵一眼看去也不下十个。
负责守卫皇城南殿各门的乔亢,是临时从东三班直接提上来掌兵的,威信和经验都不足;他仓促出任此处统领的唯一原因,便是当时皇帝认为他最忠心。
乔亢以前的直属部下能够顺利调动,但仓促之下,守备皇城的别的部队他调动不灵,一时间只集结了几百人。等到虎捷军大军在广场上声势壮阔时,各门的守军都不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队重甲马军从大军阵营中向北径直而来。符金盏终于看到了当头那人……不是郭绍是谁?她猛地一下只觉得心里一阵痉挛,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呼吸也不太顺畅了。
强烈的感受,她的眼前又是一阵眩晕。
终于还能见到!无数纷乱复杂的感受涌上她的心头,她来不及一一去感受、更来不及回头再想刚不久前面露死亡绝望孤独的心情,直觉里最清晰的感受:仿佛再次获得了新生!强烈、直接、简单,她只是认为刚从地狱里回来。
大起大落的心情,让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努力克制着,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盯着上前来的绍哥儿。
……郭绍策马来到殿前禁卫阵前,阵前一骑班直武将也策马前来。但郭绍认为他级别太低,根本不予理会……若非顾着皇后的威仪,此时十几倍武装完备的兵力,分分钟把这帮人碾压成肉泥。
他见那武将出来,只是斜眼瞄了一下。心道:识相就赶紧倒戈,如果等一会再顽固就对不起了。
郭绍在马上欠身一拜,大喊道:“臣侍卫马步司都虞候郭绍,奉皇后懿旨,率军入宫救驾!臣来迟了,请皇后责罚!”
符金盏只是看着他,并不与他说话,只是微微侧目。
旁边的一个高壮宦官走上前来,尖声喊道:“皇帝口谕……”众人无不多了几分敬畏。
宦官大声道:“官家龙体有恙,闻京城局势不平,为防居心叵测者趁机作乱,下旨皇后监国!执掌玉玺、暂领朝政!待局面稍定,近日便召集朝廷大臣于御前,议定太子之选!
皇后抚养四皇子(柴宗训)监国,皇后懿旨,如同圣旨,不尊者治大不敬之罪!
皇后问官家,中枢单薄、欲调皇后亲军入内救驾可否。官家一连点头三次……”
符金盏又转头说了一句什么,宦官再次大声道:“皇后娘娘懿旨,密诏侍卫马步司都虞候郭绍、率虎捷军左厢入宫,接手皇城防卫,抗命者斩!”
郭绍拜道:“臣,郭绍谨遵懿旨!”
三言两语之间,郭绍兵变立刻变成合法,什么伪造懿旨之类的假的也成真了。
除非当场有人不认皇后的名分、指责她挟制皇帝谋反!不敢?不敢这么认为、那么皇帝近身宦官的话就是真的,皇后便是光明正大地执掌大权。
郭绍在马上指着前面的武将,声色俱厉喝道:“尔等敢以武力挟制皇帝皇后?!”
众军怔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郭绍从腰间拔出剑来,大喝道:“十弹指(秒)之后,不让开殿前,全部以谋反罪诛灭!”
顿时前面有人喊道:“乔将军,快下令撤罢!咱们还挡在这里作甚?”“战阵上死了还好,死在此地平白无故顶个谋反的罪名,何苦来的……”“谋反个鸟啊……”
不待那乔将军下令,顿时大半自地向两边让开。
很快乔将军身边只剩下几十个人……还好剩下一些人或许是老部下和他在一块儿,不然当场变成光杆,那便更尴尬了。
乔将军这时说道:“末将是在御前奉了旨……”
郭绍拿剑指着他,粗暴直接地打断道:“就问你一句,让不让!”他实在不想在这里过多浪费时间。
身边的马军已经纷纷取弓、抬起樱枪,随时准备践踏了。后面马蹄声响起,一大股铁骑跟了上来。
不料那乔将军紧皱眉头,还在废话:“我并不是怕死……但既然皇后是遵了圣旨,那我也不能抗拒。刚才杨公公所言,近日便召大臣面圣,末将希望也能见到官家。”
郭绍皮笑肉不笑道:“好,当然会让大伙儿都面圣。”
他一时并没有去想面圣的事,反正只要乔将军现在散了兵、减少流血冲突,那便由不得他了。
乔将军一听挥手道:“让开!”
郭绍道:“乔将军忠心可嘉,暂且还望你严守皇城!之前你守得不好,咱们仓促之下只有皇后懿旨,便轻易破开了西华门。乔将军疏于防范、有负重任,光有愚忠有什么用?”
那乔将军顿时无言以对,看起来十分羞愧。
郭绍遂将剑向腰间一送,推进了剑鞘。抬手制止住部下,独身按剑拾阶而上。皇后站在上面,目不转睛地俯视着他,一言不。
郭绍走上石阶,在上面当着千军万马单膝跪倒在皇后的面前:“臣拜见皇后。”
初升不久的朝阳照射在壮阔的大殿前,好像是巨大的聚光灯,光线明媚、风景壮丽。那石阶上,一个美艳的穿着皇室黄色礼服的贵妇肩背笔直,气质雍容高贵,牵着一个几岁的小孩;一个武将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因为符金盏愣了一下……于是画面就短暂地停在此时,好像是一副壮观的图画,定格在了这个时代,恍若永恒。
而郭绍却猛地有种错觉,单膝跪女人的事儿、叫他想起了后世求婚的场面。在紧张、兴奋、担忧的情绪中,危机还没有消除,但柔情已悄悄潜入进来。
符金盏愣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触碰他,便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克制住颤抖的嗓音,故作镇定道:“郭将军护驾有功,平身。”
“臣谢皇后恩。”郭绍又是抱拳一拜。
符金盏等一行人穿过宽敞、空旷、堂皇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