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存趣继续研究着七号线的线路图,突然说:“下次什么时候,我要去坐你开的公交。”
他们对视了一眼。
周存趣这段时间白天下楼,和人简单交流都完全没有问题了。他们试着在傍晚正喧嚷热闹的时候在面包树街上散步。一开始,周存趣稍微走一会儿就不行了,迎面碰到谁都想躲开。后来,小胖子吃完饭见他们在楼底散步一定要加入。于是周存趣左边一个钟邱沿,右手拉一个小孩,两个人夹着他在街上走。小胖子一直和周存趣叨叨幼儿园里的事,话密的钟邱沿都插不进去。小胖子把周存趣拉得到处走的时候,钟邱沿在后面怒骂:“妈的,还给我,还给我。”
天气凉起来之后,晚上散完步回来,周存趣和钟邱沿就坐在沙发上陪刘小英一起泡脚。阳台上的晚风吹过来凉丝丝的,钟邱沿玩着周存趣的发丝。刘小英在一边看着看着电视就开始打瞌睡。周存趣也抚了下自己的头发,突然问说:“我现在一直要走出去,这头发是不是该剪了?”
于是那周的某个午后,在进修理发课程两个多月后,大鱼突然被邀请到了刘小英家为周存趣理发。大鱼清了下嗓子,说:“首先感谢趣哥认可我,但是我有点害怕。”
钟邱沿说:“没关系,剪坏了,也就是这辈子走不出这个门而已。”
周存趣笑起来。他说:“就简单剪短就好,没事的。”
大鱼煞有介事地准备了全套工具,从洗头到剪发、刮胡子,全套服务。周存趣看着镜子里慢慢往地上落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屋子里的人都没说话,也没做事。就那么站着,安静地看着大鱼把周存趣的头发剪短。
剪完的时候,大鱼揉了下自己的脑门,有点紧张地问周存趣:“怎么样?”
周存趣朝镜子里的大鱼笑笑,说:“特别好。”
周存趣转头问钟邱沿:“怎么样?”
钟邱沿摸了下他的头发,说:“感觉换了个男朋友,真好啊。”周存趣笑着在他胸口打了一下。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了钟邱沿他们桑葚园三兄弟聚会经常去的街边大排档。钟邱沿捏着周存趣的手问他要不要紧。周存趣摇摇头。大排档到晚上八九点钟坐得满满当当。周存趣朝前后望过去,人头仿佛在海面上浮起落下。阿山过来得晚一点,特别实干地开了一瓶啤酒碰了下周存趣的果汁杯说:“来,恭喜趣哥从头开始。我一口干了。”
周存趣笑着举起来喝了半杯。之后他就一直静静靠在椅背上,听着钟邱沿和阿山、大鱼插科打诨。钟邱沿喝多了酒,脖子也会红成一片。他说到好笑的地方,揽过周存趣一定要说给他听。
周存趣安静听着,心里想起在那之前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兀自失眠读书的七百多个夜晚。那些夜晚像某座井底一声很长很长的回声。很长很长。长到他以为会永远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