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放着刚买的毛巾,李正拿在手中仔仔细细把老院长的墓碑擦拭干净,一边擦一边自顾自地述说着近况。
“我从魔都回来了,在咱们县里开了家小店,生意还算说得过去。”
“您曾说希望我有出息,不知道我这么做,您会不会对我感到失望。”
“毕竟开那种小店没有学历门槛,您一直期望着我能考上大学,结果我大学毕业后没几年又干了这一行。”
“但是在大城市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生活节奏太快,工作压力太大。”
“最重要的是在我阜城县可以守在你边上,想你的时候我随时可以过来看看你,也免得你在这里感到孤独。”
“对了,您还记得仇英吗?”
李正突然指着仇英,笑道:“当年那个假小子,十年过去长成大姑娘了,特别漂亮。”
“爷爷好。”仇英乖巧地对着墓碑鞠躬:“我家搬到隔壁徽安省去了,一直没有机会回来看看,这次来阜城县拓展生意才跟小正重逢。您放心,有我在他身边照应着,不敢说让他以后大富大贵,带着他奔小康还是没啥大问题的。”
“严格说起来,我已经算小康了。”李正笑道:“院长爷爷,英子现在可是个小富婆呢,我本来计划十年之内开一家水产养殖场,您猜怎么着?她当场拿出两百万给我投资,当时差点没把我吓坏了。”
“不是两百万。”仇英纠正道:“是一百八十万。”
“差不多。”李正摆手:“反正都是能当场吓晕那时候的我的数字。院长爷爷,您说她胆子大吧?我跟她十年没见,刚重逢她就敢拿出两百万交给我做投资,一点都不怕我把她这笔钱卷走跑路。”
确实够胆大的。
十年时间足够彻底改变一个人。
一百八十万的巨款同样可以改变一个人。
仇英敢在重逢当日就拿出一百八十万投资给李正,不得不说这个行为十分冒险。
但凡李正心术稍有不正,第二天仇英就再也找不到李正了。
别说什么李正还有一家店开在龙湖新城边上,那家店投资才多少钱?
卷走一百八十万不但能把开店的钱平了,多余的钱还能去二三线城市买套房。
“是一百八十万!”仇英再次纠正,道:“而且你说我胆子大也不够贴切,事实上我把钱投资给你,你可以当做是一个试探。”
“试探?”李正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看向仇英。
“嗯。”
仇英笑道:“咱们十年未见,但过去的情谊毕竟还在,我把钱交到你手上本身就想到了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现在这样,你拿着钱老老实实投入到养殖场的建设当中,没有辜负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而另外一种……如果你拿了钱就跑路,我也不会追究。这笔钱就当做我们十年前兄弟情谊的终结,你卷款跑路是对我们兄弟情谊的背叛,但我心里依然拿你当兄弟,希望你余生能过得安稳。”
一百八十万,只要别太懒惰也别接触赌和毒,足够一个人在小城市里安稳度过余生了。
李正听她说得情真意切,又想到当初三人混在一起时对方的百般照顾,心中不由一暖。
不管仇英把钱给自己出于什么目的,仅这份信任以及希望兄弟安好的心意,李正就觉得自己要跟仇英当一辈子的兄弟。
“英子,你这样我都感动到了。”李正姿态扭捏地道:“还好你的取向跟我一样,不然我都怕你兄弟情变质。”
“变你个头!”
仇英脸色一黑,骂道:“你臭了我都不会变质!”
“哈哈。”
李正笑笑,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惜不知道老三在哪。”
当初的三兄弟,如今只有两人重逢,剩下的那个自然令李正牵肠挂肚。
如果没有跟仇英重逢,李正也不会这么想念他们,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习惯了没有对方的生活。
可是一旦重逢,兄弟情再次点燃,他就有点按捺不住了。
哪怕三人可以短暂相逢,坐在一起吃顿饭,聊一聊这些年各自经历的事情,之后重新奔走四方,李正也算了结心愿了。
“不管他在哪,我们只需期盼那小子能过得好一点就行了。”仇英想想,道:“不如这样,咱俩今天刚好趁着祭拜院长老爷子的机会,祈求他老人家在天有灵,让我们早点遇到老三?”
“不了。”
李正笑着摇摇头,道:“虽然院长爷爷在世时很疼我,但他如今已经过世,我还是希望他老人家好好休息,不用再为我的事情奔走劳累。”
至于老三……
如果他们兄弟之间的缘分还没尽,终有重逢的那一刻。
就像他跟仇英一样。
“你还挺孝顺。”仇英抿抿嘴,道:“我去找找有没有火盆,等下咱们给院长烧纸用。”
公墓里准备有烧纸用的火盆,但不是每座墓前都有,毕竟许多墓设立在这常年没有后人前来祭拜,公墓管理方为了节省开支,自然不会一视同仁。
“谢谢。”
李正继续动手把剩下还没擦拭的地方清理干净。
不一会儿,仇英带着一个被烧得发黑的不锈钢盆回来,两人着手将袋子里买来的纸钱、元宝倒出,在老院长墓前点燃。
“院长爷爷,我没什么好孝敬您的,只能趁着日子给您多烧点钱。”
李正跪在火盆前面,低声呢喃:“您在下面不要舍不得花钱,如果不够用了您就给我托梦,我再给您烧点。”
尽管老院长去世多年,李正已然适应了,平时也不会因为想起对方而过于情绪激动。
可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李正不免再次记起老院长的音容笑貌,泪水打湿眼眶。
当最后一个元宝放入火盆,李正对着火盆磕了三个头。
仇英这是也在边上跪下:“院长爷爷,我跟阿正是兄弟,那你也是我爷爷。这些年也没机会来看望你,今天就给你磕三个头,希望你别见怪。”
三个头磕完,不知哪来的一阵微风,盆中火苗摇动,仿佛是某种回应。
李正平复了一下情绪,用袖子将眼眶里的水汽吸干,露出笑容:“院长爷爷应该收到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