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咋回事儿?你瞧着脸色不对,怎么瘦了一圈?”
沈军扭头看向沈浩,沉声道:“是不是你小子惹你妈生气了?”
沈浩赶紧摇头。
“我没有!妈最近都夸我呢!妈说她腿疼,衣服都是我洗的!”
沈浩长大了,懂事儿不少,瞧见吴娟身子不舒服,主动承担家务。
吴娟瞧着有些慌乱。
但是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沈军,你咋回事儿?怎么一回来就凶孩子?”
吴娟伸出手,在沈军的手背上拍了拍,“浩儿懂事得很,不是他的事儿,是我这两天身上来了事儿,有些不舒服。”
吴娟露出笑脸,搪塞了过去。
之后又赶紧朝着院子里看了看,问道:“怎么回事儿?小琰和弟媳没回来?”
沈军摇头。
“那小子一回来就找陈友正去了,说是有事儿,弟媳这次没回来,京都那边生意好,电器店和服装店每天能挣不少,缺人手,所以就没回来。”
沈军道:“你身子不舒服,休息会儿,等会儿饭就好了。”
他说完,转身走到厨房,找了个搪瓷缸子,又在罐子里挖了一勺红糖,切了几片生姜放进去,走出来递给吴娟。
“身子不爽快别熬着,这些天别碰冷水。”
他看起来有些别扭。
吴娟怔怔然接过去后,沈军又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好自己,咋回事儿?”
出乎意料的,这次吴娟没开口怼回去。
她低着头,瞧着搪瓷缸子里头的红糖水,看着那生姜沉沉浮浮,心里头忽然猛地一酸。
眼前模糊一片,却不敢叫沈军瞧见,只能赶紧端起搪瓷缸,就着那落下去的眼泪,喝了一口。
真甜。
入夜。
吃完晚饭,沈琰出门给苏幼雪拍了份电报。
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沈军蹲在门口墙根下抽烟。
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
“哥?”
沈琰走过去,开口道:“咋回事儿?发生啥事儿了?”
沈军猛地抽了两口,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你嫂子。”
他闷声道。
沈军是根木头,但是,对于自家媳妇儿,他了解得透透的。
吴娟指定有事儿瞒着自己。
沈琰一顿。
他也跟着走过来,蹲下身子,皱眉道:“上次我让你带着嫂子去体检,你没去?”
沈军一愣。
好像猛然间知道了什么。
体检?
对!
就是体检!
之前去京都的时候,好像那会儿就说体检报告要出来了。
不过沈军一直都没在意,农村人,忙碌了一辈子,对于身体上出现的小毛病,除非是重得下不了地,才会去医院瞧瞧,否则的话,谁在意这个?
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活服装厂和去京都的事情。
沈军也就一直没在意。
只是觉得回来后,吴娟瞧着不对劲,没以前爱笑了,对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
沈军想来想去,都没想着是身体出了问题。
如今沈琰一点名。
他立刻惊得站起身来!
“我去问问你嫂子!”
沈军沉着脸,站起身,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沈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他也跟着走进院子。
吴娟刚刚给沈浩拿了洗澡的衣服,一抬头就看见沈军沉着脸走过来。
她一愣。
往下走了几步迎过来,“咋脸色这么不好看?哪儿不舒服?”
院子里。
有灯火映出来,衬着吴娟蜡黄的脸色。
沈军的心口忽然微微一疼。
结婚这么些年,她跟着自己,吃了多少苦?
早些年家里挣不到钱的时候,她一个女人家,即便怀着孕,干的活也能顶得上一个汉子。
脖子上挂着一条擦汗的毛巾,吃完饭就下地,不肯多休息一会儿。
回来后,又要养鸡喂鸭,操持家务。
生浩儿的时候,是横胎,九死一生,产婆都吓得脚发抖,连拉带拽才把孩子生出来,她更是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虚弱得喝水都没力气。
沈军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眼睛猩红的盯着她。
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畜生。
“这话该我问你。”
沈军盯着吴娟,道:“你的体检报告呢?”
吴娟身子一僵。
她低着头,有些慌乱,支支吾吾想要搪塞。
“那个……还没到时间呢,你咋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好家伙。
这一瞧,沈琰也算是看出来,指定是有事儿瞒着了。
“嫂子。”
这一次,沈军都没来得及开口,沈琰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更何况你和大哥还是夫妻,身体有问题,怎么能瞒着?早治早好,难道要拖着等到没法儿治疗了才行吗?”
这个年代的女人就是如此。
一出问题,往往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
而是孩子,是丈夫,是整个家里有没有钱,治不治得起。
吴娟眼睛红了。
她瞧了一眼沈军,半晌才吭声。
“沈军,咱们家,好不容易日子才过得好些,咱们得养活爸妈,浩儿以后还得娶媳妇儿,你还年轻,找个好点的,总比我这个带病的强……”
吴娟没说完。
沈军就伸手一把将她抱住了。
“说什么傻话?”
沈军眼睛红了。
他不听,这种话,他听都不想听!
“咱们现在有钱,什么病治不好?”
沈军大声道:“云城治不好,就去京都,京都治不好,那咱就去国外!总有法子的!”
“找一个?找谁来能对浩儿和亲生似的?”
沈军猩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再找的!治不好,我谁都不会再找!”
相濡以沫才是最好的爱情。
沈军性子倔强,上辈子,吴娟生病离开,他一个人带着沈浩上大学,走到哪里就把吴娟的墓牌带到哪里。
沈浩考上京都大学后,不少媒人来说亲。
毕竟,虽说农村里家里带了个男孩不好找媳妇儿,但是,要是这男孩是个大学生,那可不一样了。
还是京都大学的!
出来之后,能帮衬着不少!
而且念大学,有补贴,也用不着家里什么钱。
总而言之,媒人差点儿踏破门槛儿!
然而沈军却全都冷着脸拒绝了。
直到沈浩结婚那日,他坐在凳子上,瞧着一对新人盈盈笑意给自己行了礼,又喊了自己一声爹。
那天晚上,月亮高悬,他一个人去了吴娟的坟墓。
跪在她的坟墓前,点了三支香,又给她上了她最爱吃的白米饭和煎荷包蛋。
最后靠着墓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想。
他终于能好好和自家媳妇儿交差了。
…………
院子里,两人抱着相拥,哭得泣不成声。
沈浩出来,吓了一跳,正准备跑过去却被沈琰拽住了领子。
“小叔?”
沈浩急得不行,“我爹妈咋了?”
沈琰道:“你妈的体检报告呢?吃啥药?你知不知道?”
“知道!在屋子抽屉里呢!”“拿来我瞧瞧。”
沈浩点头,转身赶紧跑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就将药还有一张体检报告单拿了出来。
沈琰扫了一眼,果然是肾出了问题。
瞧见医生的诊断报告,他却又顿时猛地松了口气!
幸好!
幸好没晚!
上辈子,他记得嫂子吴娟就是因为重度尿毒症走的。
没钱,没肾源。
然而这种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现的。
体检报告单,结论那一栏,写着——“肾病综合症”。
沈琰活了两辈子。
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肾病综合症极其常见,算得上是慢性病的一种。
而在这个年代,因为饮食还有医疗条件有限,因此百分之八十的肾病综合症都得不到很好的治疗。
更别提农村了。
沈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