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顿见麦克尼尔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连忙劝阻对方,一来是防止激怒卡萨德,二来也是避免他们在这里的谈话被酒馆里的其他客人听到。好在其余的顾客只忙着喝酒或是讨论最近发生在边境地区的古怪袭击事件,谁也没心思在乎其他酒鬼要做什么。
麦克尼尔预想中的方案,是首先放出假消息诱使敌人计划主动袭击美军基地,而他们则按图索骥地根据敌人发动进攻前的异动寻找出敌人可能的进攻方向,从而提前进行防御并在敌人开始攻击之前就截击对方。可惜的是,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明显缺乏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情报网络,这不是因为情报人员太无能,而仅仅是由于他们比不上扎根当地的本地组织更了解实情、更容易得到平民的支持。
因此,麦克尼尔大可以找各种理由劝说美军和吉欧特隆公司派人参与行动,但最关键的一步却得由同美军结盟的伊拉克或库尔德斯坦民间武装组织来完成,不然美军也只能躲在基地里等候着敌人上门。
“麦克尼尔将军,你应该还记得,那场席卷了阿拉伯世界的风暴,其最初的起因,不过是突尼斯的一个小商贩由于走投无路而被迫自焚……结果却引来了中东地区君主制时代结束后那些新强人们的末日。”卡萨德波澜不惊地看着麦克尼尔,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被麦克尼尔方才的发言激怒的表现,而那平静淡漠的模样,倒是和寺院里念经讲学的教士有几分相似之处,“你又怎敢说,惊天剧变不是由一个又一个偶然积累起来的看似荒谬的必然呢?如果美军日后真的因为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从而灰溜溜地离开,我想,你会意识到自己今日的无知和浅薄是多么可笑。”
“你赢了,我没兴趣和你辩论。”麦克尼尔侧过脸对着墙壁,握紧了手里的酒瓶,“辩论并不能决定谁的想法更正确,这又不是自然科学。”
“我说,大家是同一条船上的战友,没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伯顿只得尴尬地打圆场,“咱们先退一步。卡萨德,我们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你支持的那个组织提供优惠。本来我还考虑提供资金上的支持,但你应该不缺钱才对。如果你有关于敌方组织的最新消息,记得赶快联系我们。还有啊……”他这时才缓慢地把瓶子里的酒倒进杯子里,“你自己一个人到处奔波,很不安全。倒不是我对你的伪装能力没信心,而且我也知道有些事只能当面交谈,但我们至今没发现敌人的真面目,还是该多警惕一些才好。”
话虽如此,外人根本不需要知道他们来自平行世界,哪怕他们把各自要做的真实工作说给旁人听,都会导致其他人将他们列入重点怀疑对象名单中。伯顿的让步令卡萨德很满意,他不再和麦克尼尔纠结谁在地区总体局势上的见解更高明,转而同伯顿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卡萨德说,虽然他也认为这个和信仰卫士团有关联的神秘组织最有可能在伊拉克活跃,但也不能排除其在土耳其、伊朗、叙利亚甚至是外高加索北侧的俄罗斯盘踞的可能性。
“总之,我们表面上是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所以我也会尝试着说服受我资助的那些人协助你们。”卡萨德一直等到麦克尼尔喝完了一瓶酒之后才打算起身离开,“不过,我只能替你们关注南边的动向,其他方向得靠你们自己了。”
分别时,卡萨德先行离开,麦克尼尔和伯顿则继续留在酒馆里喝酒,这本来也是他们外出休息的计划当中的一部分。
“在我想通了博尚其实并没有叛变之后,卡萨德的不配合又变得让我头疼了。”伯顿终于放下了僵硬的笑容,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想方设法地试图劝说卡萨德完全配合他们并服从团队的利益,“嘿,你跟他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抛开那些只存在于宣传中的刻板印象,你怎么看待他?”
麦克尼尔的脸色很不好,他来时指望着卡萨德理解共同对抗信仰卫士团及其盟友的重要性,完全忘记准备劝说对方合作的诱饵。毫无疑问,岛田真司轻易地被埃贡·舒勒以科学理想吸引这件事导致麦克尼尔忘记了卡萨德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远非几次谈话就能解决的,而上次双方一起对付信仰卫士团的经历更是让麦克尼尔产生了不小的幻觉。
“误解归误解,他确实不是萨拉菲战士。”麦克尼尔想起了自己上中学时合众国对gla的定义,“理想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缺陷。对于前者,不可以利益去诱惑,但其用心却值得敬畏;对于后者,一旦利益关系维持不住,同盟也没有保障,而且其贪得无厌的模样更是让人厌恶。他大谈特谈什么承诺、信仰,其实就是我国当年给他的价码不够高。像他这样看哪边出价高就跟哪一方走的投机者,实在太多了。”
“投机者也是很专心的嘛。”伯顿大大咧咧地往嘴里灌着酒,他们特意挑选了一些酒精度较低的葡萄酒,以免当场喝醉之后误事,“不管和谁结盟、和谁敌对,都是为了自己的核心目标,这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心态吗?你可能会说这些人没有原则,可是他们确实有一项原则是最坚定的、毫不动摇的。”
“也不算错。”麦克尼尔也笑了。
愉快的饮酒时间结束后,两人立即赶回基地,那里还有其他一些准备工作需要他们来完成。虽然疑似被那个和信仰卫士团结盟的神秘组织用于转运失踪的吉欧特隆公司测试团队的中转站中的证据已经被破坏,但继麦克尼尔之后迅速抵达现场的美军和库尔德军队通过对滞留现场的大货车进行筛查从而在储存资料遭到严重损坏的情况下整理出了一份当日曾在此转运货物的相关企业的名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琼斯上尉希望麦克尼尔从中找出可疑的目标,以便进行定向追踪调查。
不过,麦克尼尔提出的诱敌深入的建议却让琼斯上尉犯了难。只图保住现有职务的琼斯上尉迟迟不敢向上级抛出这个方案,于是麦克尼尔只得采取更加冒险的手段。他对琼斯上尉说,倘若上级接纳了方案,琼斯上尉大可以自己揽下功劳;相反,若是上级对方案十分不满,到那时再把责任推给别人也不迟。
似乎这套说法确实得到了琼斯上尉的认可,等麦克尼尔结束了在边境小镇的谈判并返回基地向琼斯上尉询问关于那份名单的事宜时,琼斯上尉高兴地对他说,上级已经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只是就如何既要进行欺骗作战又不能影响军心一事陷入争执而暂时没能得出合适的解决办法。
既然有上级认可他的方案,麦克尼尔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下了。他从琼斯上尉处获得了名单后,返回信息中心开始对名单上的企业进行初步的调查。作为负责财务和后勤补给的核心人员,麦克尼尔确实培养出了一种独立于作战思维的直觉。他并非这方面的专家,然而过去几个月里的工作着实令他积累了不少经验。
他把这一天的剩余时间完全花在了搜集情报上,直到深夜才回去休息。第二天一大早,麦克尼尔叫伯顿和他在食堂碰面,他们需要时刻确认对方的最新进展。
“敲定计划可能还需要几天,因为我们的精心伪装很可能由于敌人的深入调查或我方的疏忽而白费。确切地说,我方不知道敌人掌握了哪些了解我军动向的情报渠道,如果他们直接在我军内部安插了一大堆间谍,那任何伪装措施都会失效。”伯顿听说上级决定采纳欺骗作战计划的意见时,并未表现得更乐观一些,“要我说,咱们不能等他们做准备,而要有自己的单独计划。”
“完全赞同。”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但是,想做出能欺骗敌人误认为我军出现了重大变故的那种动员,只能依靠更高级别的指挥官的命令。毕竟,我们无法说服更多的士兵服从我们的安排,做解释也只会导致情报泄露。”
“其实不一定要让他们认为我军出现了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故。”伯顿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示了他的灵活思维,“只要创造出让一个敌人更愿意动手的机会就好,比如说,谎称要将装备残骸转移到其他基地……或是宣布分析中心因为施工而放假一天。对了,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麦克尼尔放下手里的勺子,思考了一会。
“很难说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我们不了解这些伊拉克或库尔德斯坦企业的真实情况,所以我打算先从这两国企业之外开始排查。显而易见,信仰卫士团的神秘盟友不会是本地组织,如果中东地区有什么军事技术领先我军十年的组织或国家,那我们当年就根本打不进伊拉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