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河川 作品

超时空要塞:NEXUS OR4-EPXA:僵化

 or4-epxa:僵化

 “……已经受够了,就让我这么死掉吧。”

 意识仿佛在无底深渊中不断地向下跌落,速度越来越快。在短暂的一生中,她没有名字,没有值得去爱和爱她的家人,没有任何能够被记录在世间的成就,没有给同样受苦受难的平民和奴隶带来什么改变。薄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代称,就像同一时代成千上万大字不识的平民和奴隶用最显眼的特征给自己的孩子取名那样。

 她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甚至从未真正拥有过现在。从生下来就要为了讨得下一顿饭而竭尽全力的人从来不可能有机会去思考除了生存之外的事情,那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奢求。残酷的生活剥夺了他们全部的思考能力,而这便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罪过。一群愚昧无知的蚂蚁,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和主教们所能奉上的唯一。

 没有爱,没有神甫们宣传的永恒的救赎,没有在乎的家人,没有值得去为之祈祷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仇恨,那就是的宿命。

 仿佛要永恒持续下去的坠落结束了,重新睁开的双眼中映照着柔和的灯光和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欢迎回来。”那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对她说道,“老实说,我觉得这事还不算完——告诉吉纳斯将军,就说zero已经醒了。”

 “米迦勒。”

 浑身上下被各种不知名的输液管插满的感觉会让哪怕是最勇敢的人对医院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但这种痛苦对于曾经无数次死去又无数次复活的她来说,不值一提。被诅咒寄生的怪物已经不是能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的事物。

 迈克尔·麦克尼尔就坐在病床前,右眼的位置不知为何被奇怪的眼罩蒙住了。他低下头看了看当前的时间,轻快地吹了几个口哨,向着躺在床上的薄红比划了一个也许是希望她放心的手势,便径直走出了房间。不到半分钟,门口传来了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那是荷枪实弹的警卫将病房看管了起来。几名医生跟随着麦克尼尔一同走进房间,和他们一起进入室内的还有披着军大衣的马克西米连·吉纳斯。

 “病人的生命体征平稳,大概已经安全了。”旁边的军医向长官介绍薄红的情况,“再观察几天,大概就可以出院了……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恢复速度超乎我们的预料。”

 “继续观察。”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言简意赅地吩咐道。他挥了挥右手,医生们便识趣地离开了,这些经验丰富的军医知道该怎么对待那些既要尽心尽力地抢救又可能给他们带来危害的病人。麦克尼尔见状,本来也打算离开,但马克西米连·吉纳斯却突然伸出左臂拦住了麦克尼尔,使得一头雾水的年轻战士不得不尴尬地留在原地。

 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仔细打量着几乎融入了白色的床单和被套的银色精灵。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真正见面,在今天之前,我从以斯拉那里听到过许多关于你的故事。”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把象征着舰长身份的大檐帽放在一旁,又摘下了眼镜,闭上眼睛举起右手捏着自己的鼻梁,仿佛是要让双眼得到片刻的休息,“你不必担心,这里是macross-7船团的旗舰,其他势力的密探没有本事监听到这里的情况。”

 薄红毫无血色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她什么都没说。她努力地想要做出一些让对方明白她确实在认真交流的动作,但身体几乎不听使唤,以至于同样坐在病床旁的麦克尼尔怀疑她变成了植物人。要不是外面的医生再三确认薄红只是过度虚弱,也许麦克尼尔会向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提议把薄红送到治疗神经系统疾病的科室。

 “吉纳斯将军,您尽管提问,我相信她没有什么需要对您隐瞒的。”麦克尼尔咳嗽了两声,他那由于右眼被遮挡而显得有些滑稽的面相这下看起来更好笑了,也许旁人都会认为他在模仿大航海时代的海盗,“守望者教团是的盟友,又是您的盟友,三方之间自然应当密切合作。”

 “也对。”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笑了笑,只有这时他那隐约挤出皱纹的脸上才会表现属于这个年龄的老人应有的苍老和疲倦。身经百战的老将首先以相对较为简略的语言阐述了发生在伐折罗母星附近的那场战役的后续进展,包括新统合军各船团的远征军舰队争先恐后地登陆时引发的混乱和伤亡、第一时间赶去救援麦克尼尔等人的埃癸斯·福克和op01在护送运输船返回高空轨道时差点被友军当成抢夺战利品的小偷而被击落等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伐折罗母星上的战斗确实已经结束了,通用银河也随着其残存的领导集团的毁灭而寿终正寝。

 病房里的气氛松缓了许多,只要马克西米连·吉纳斯仍然打算庇护他们,这些现在或多或少仍在参加反统合运动的通缉犯就不必担心自己被送进监狱或是死在荒郊野外。

 “即便是过了今天,我们之间的合作仍然有效,前提是……我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这是他今天特地赶来和刚刚苏醒的薄红交谈的主要目的,“我调查过你的行动,为你提供假身份和行动上的便利的,以至于直接派遣雇佣兵来协助你的,是最近几年依靠空间折跃技术而迅速崛起的。巧合的是,直到今天,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决策者是谁,而外界称呼这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为m夫人。”

 年近七旬的老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身旁皱起眉头的麦克尼尔,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薄红,继续说道:

 “你见过m夫人,对吧?”

 薄红点了点头。

 “好,这就好。”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激动地搓着手,他似乎预感到自己很快就能和昔日并肩作战的老朋友们再度欢聚一堂了,“没关系,你的身体状况不好……不用说话,向左右两侧摇头就行。是明美(minmay),还是未沙(misa)?”

 麦克尼尔也期待着薄红的答案,尽管他并不真的清楚马克西米连·吉纳斯的期待源于何处。薄红若是能了却这位在新统合有着举足轻重地位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的老将军一个心愿,那对于她和她的盟友的处境无疑有着极大的帮助。

 在两人凝重的目光中,薄红咬着惨白的嘴唇,气息微弱却坚定地念着:

 “……我不能说。”

 “……等一等!”麦克尼尔暗叫糟糕,他就怕出现这种情况,“吉纳斯将军,咱们——”

 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没有理睬麦克尼尔,早已过了六十岁的老人摸着凳子的边缘抓住了自己的大檐帽,胡乱地把帽子扣在脑袋上,甚至没有注意到帽子戴反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差一点摔倒在地,幸亏麦克尼尔及时地搀扶着才没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

 “……没关系,没关系。”老将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关系!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谁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违反约定呢?放心养伤吧,等你又能活蹦乱跳的时候,我们会把你送到新统合军管不到的安全区域。”

 也许日后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还有重新询问的机会,至少现在,他从对方的态度中读出了一种抗拒和不信任,那么继续询问也是徒劳,刑讯逼供更是毫无意义。以地球人的平均寿命而言,他活得也算够长了,当年一同参加第一次宇宙战争的同伴不是陆续死于日后的其他战争和事故就是已经病逝,只有那些被认为下落不明的人们或许还在浩瀚星海的某个角落里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林明美,第一次宇宙战争中直接地促成杰特拉帝人放下武器的英雄;一条辉和早濑未沙夫妇,megaroad-01(sdf-2)移民船团的领导者……他们都在2016年的宇宙航行中下落不明。对于马克西米连·吉纳斯而言,越是上了年纪,他越是渴求着在对过去的回忆和认同中找到自己当前的生存意义。旧统合是被他和他的孩子们亲手推翻的,新统合却并不比旧统合更好。他已经快七十岁了,不可能继续暗中支持这些反统合武装运动,毕竟他要为孩子们的未来考虑更多。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给他们当属下的小角色呢。”

 病房的门紧紧地合拢了,自始至终没发现马克西米连·吉纳斯有发怒的征兆的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回到病床旁。

 “先休养,等你身体状况好转之后,我们有大把时间聊一聊各自在这个世界上的经历……以及在自己生存的那个世界上的经历。”他重新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病房内用来给病人提供心理安慰的全息投影的画面,把房间背景切换成了一处花园内的美妙景色,“也不要急着感谢我,你的命并不是我救回来的,那时候我也已经昏过去了。是福克上校下令去动用运输飞船,是op01还有咱们那两位人造人朋友屏蔽掉了一路上的大部分监控设备……这才让你能被平安地送到这里。”

 “……让我死吧,米迦勒。”

 无精打采地观察着各项监控指标的麦克尼尔愣住了,他的耳朵一向很灵,即便薄红的声音微弱得让他差点误以为那是自己的脑袋里蹦出的心理活动,他还不至于听不见身旁的人在说什么。

 “别说这种话,不仅别在我面前这么说,也别和别人这么说。”他严肃地握着薄红的左手,几乎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生活确实是痛苦的,我也承认。更绝望的是,生活中的许多困难并不是努力去面对就能得到解决的。你看,你不是找到了一种办法吗?如果一个人不能解决问题,就让更多人团结起来,让更多处于同样绝望境地中的人站出来。”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在我看来,这比任何魔法和奇迹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