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一点,由二本松义吉介绍的那位神秘证人对麦克尼尔的帮助则更大一些。
“一切。”亚当·希尔特嘀咕着,“麦克尼尔先生,他们仇恨的是一切。对他们来说,将自己遭受的不幸归咎于某人或某个群体都已经毫无意义,只有诅咒着整个世界才能让他们获得满足感。你不是在纽约的那场实验期间看到了类似的市民吗?他们难道不也是呼喊着仇恨的口号去彼此残杀吗?这就是命运,命运让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怪罪谁。”
“那您呢?”麦克尼尔小心谨慎地问道,“我是说,不提佩里,您的仇人……如果有一个机会,您最想要报复的人是谁?”
亚当·希尔特久久没有回应,他空洞的眼睛中映照着悬挂在半空中的冰瀑,那是希尔兹上尉刚刚制造出的杰作。汤姆把香槟喷到兰德尔下士身上,下士佯装恼怒地围着冰瀑和汤姆互相追赶,弹着夏威夷吉他的萨拉斯中士忧郁地唱着西班牙语歌曲,只有麦克尼尔还坐在这里陪着亚当·希尔特喝酒。nffa反对抽烟和酗酒,组织中的干部只会在规定的集会上解除这条禁令。
“报复……复仇,有用吗?”亚当·希尔特终于闭上了眼睛,“麦克尼尔先生,就算我现在把那个吸毒的庸医抓起来给活活烧死,难道能让我的儿女重新见到他们的母亲吗?复仇……复仇是主的权力,我们要做的是改变现状。这是主对我们的考验,我的妻子过于弱小,她没能通过考验,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和悲痛。”
酒杯已经空了,麦克尼尔为亚当·希尔特重新倒满一杯,希望这位平日不怎么说起个人话题的圣会顾问能表现出更真实的一面。
“……我们是被主选中的,拥有世上最丰富的资源,连我国的乞丐都不必担心饿死。可是,这资源却被浪费了——那个医生掌握的资源应该被用于救人,假如他救不了,就该把位置让给别人;站在台前许下承诺的议员,不能兑现承诺,就应当入狱接受惩罚。然而,不合理地支配资源的现象不仅发生在这些显而易见的地方,还更多地出现在我们平时忽略的角落里。”亚当·希尔特攥紧了酒杯,“想想那些宁可公开烧掉大量商品都不愿把商品低价出售的家伙,他们是撒旦派来的卧底,是地狱的仆从。麦克尼尔先生,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这正是麦克尼尔隐约认为存在问题又无法具体指出根源的诸多现象的一部分。系统性的低迷和颓废渗透到了各个角落,任何手段也不能促使风气重新变得积极而乐观,连战争带来的恐慌也只是持续了一阵。足够大的刺激才能让合众国的公民们从梦中醒来,让他们认识到时代已经出现变化,使他们开始学会用自己的双脚行走。骑在大半个世界的肩膀上,已经让公民们逐渐衰弱,失去了自华盛顿以来那些被认为对合众国至关重要的信念。
“让我们值得被尊敬的,不是强大的武力,历史上已经有无数空具暴力的国度灭亡。”麦克尼尔心悦诚服地和亚当·希尔特碰了一下酒杯,“而是国父们当年的理想和追求。如果你们nffa真的能够对得起这个称号,那会是合众国甚至是全人类的幸运。”
“但是,那还需要像你们一样勇敢而热情的年轻人的协助,我从你们的身上看到了尚未死去的斗志。”亚当·希尔特似乎也热泪盈眶了,“麦克尼尔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崇尚自由的士兵,加入我们的组织恐怕会让你觉得受到了束缚,所以我以前不打算通过您的申请……没关系,我们还有两年左右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自信而光荣地宣布,天主之国已降临人间。”
好像是被麦克尼尔的真诚感染了,亚当·希尔特忽然决定即兴发挥一次,他走到餐厅中央,接过了萨拉斯中士手上的夏威夷吉他,开始唱起南北战争期间流传的一首歌曲。
“我差点忘记他其实是个。”希尔兹上尉惊讶地对向着餐厅门口溜去的麦克尼尔说道,“可他选了一首北军的歌曲……等一等,你打算去哪?”
“有人给我打了电话。”
麦克尼尔来到走廊上,将手机放在眼前,上面的标注令他有些迟疑。远在尼德兰的nffa情报机构负责人j先生曾经为麦克尼尔提供了不少帮助,虽然两人已经分别,这位热衷于贩卖掺毒食品的商人依旧孜孜不倦地向麦克尼尔推销他的商品。j先生多次强调说,就算没放毒品,他售卖的巧克力饼也配得上一流水准。
“您好,我是尼尔·所罗门。”
“所罗门先生,您发给我的尸检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怎么全是日语啊?别误会,我当然能自己慢慢翻译……”
“有结论了吗?”麦克尼尔又朝着和大门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来到了灯光照不到的窗边。从门缝中倾泻出的灯光和窗前的月光在他左右护航,而他站在黑影中思索着那些依旧困扰着他的难题。
“我先说我的看法……不一定专业,我能找来的专家也不会全说实话。”电话另一头的j先生叼着烟卷,“这两个受害者呢,全身没有外伤,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抗,可以说百分之百是被魔法师杀死的。你之前问我,纯粹的精神干涉魔法能不能直接致死……我找了罗森公司那边的熟人,他们的答复是,理论上可行,然而不仅现阶段国际上没有任何成熟的技术来实现这一功能,即便是在理论上,它对使用者的副作用也会非常大。”
“副作用很大……”麦克尼尔的酒劲醒了一大半,“您的意思是,这种精神干涉一定会影响魔法师本人的健康,是吧?”
“就是这样。”j先生的口音还是让麦克尼尔有些听不惯,“所罗门先生,既然您说用这种魔法去命令别人直接自杀都做不到,它又怎么能用来毫无痕迹地杀死别人呢?”
“可是死者的脑部都受到了破坏,而且不是外力损伤造成的。”麦克尼尔越来越想不通背后的逻辑了,“j先生,假如您最近能从工作之中抽出更多的时间,我还是希望您尽可能地帮我搜集相关的情报。”
“哎,你放心吧,大家都是为合众国而奉献,你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
带着满心疑虑的麦克尼尔回到了餐厅中,继续和同伴们庆祝他们的胜利。连亚当·希尔特都上去表演节目了,麦克尼尔勉为其难地接过夏威夷吉他胡乱地弹奏了一首不成调的曲子。他感到有些头晕,四面八方的灯光在眼中变幻出了无数的影子,年轻的士兵仿佛又回到了挂着满身的勋章接受欢呼和赞美的光荣时刻。昏昏沉沉地离开餐厅的麦克尼尔被他的战友们抬回了房间,一向善于克制的麦克尼尔今天竟然如此失态,这让希尔兹上尉很是疑惑不解。
第二天一大早,上门去呼叫麦克尼尔的汤姆发现麦克尼尔的状态十分糟糕。后者不仅发烧了,还上吐下泻,眼看是生了病。
“我们肯定赶不上飞机了。”汤姆垂头丧气地抱怨着。
亚当·希尔特不打算大张旗鼓地行动,他准备和来时一样,同stars小队一起用假身份乘坐普通民航客机返回。麦克尼尔这下子突发疾病,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希尔兹上尉向亚当·希尔特提出申请,他们也许可以把麦克尼尔抬上飞机,再考虑接下来的处理方案,但他的建议被亚当·希尔特驳回了。
“我们不能在这时候强迫队伍中的重要成员带病行动。”希尔特顾问决定推迟几天,“等麦克尼尔的病好了,我们再找航班回国也不迟。”
希尔兹上尉受指派去照顾麦克尼尔,他难得见到麦克尼尔落到如此境地:频繁腹泻的麦克尼尔被迫留在卫生间内。
“我给大家添麻烦了。”麦克尼尔有气无力地坐在马桶上和希尔兹上尉打招呼。
“顾问说了,你的健康最重要……他让我告诉你,不用着急。”
当然,战友们不能一直陪着他上厕所,麦克尼尔也知道这一点。一定是最近思考的问题太多了,他的大脑告诉他应该休息。于是,麦克尼尔完全放空了头脑,希望能够在平静中得到应有的回报。腹泻略微好转,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随意地把被子披在身上,准备继续睡觉。
有人敲响了房门,麦克尼尔不情愿地挪动到门口,看到了脸上挂着莫名恐慌的希尔兹上尉。上一次希尔兹上尉露出这种表情,或许是潜入那个研究所去拯救其他三名队员的时候。
“发生什么了?”
“麦克尼尔,咱们原本要乘坐的那班飞机……在天上炸了。”
or2-ep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