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丝毫不怀疑杨元松和薛直夫了解这份账本的背后情况。
但他不怕,在张国祁办好事情后,他就扫清了尾巴。
就算是张国祁被抓,咬了他,他也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现在更多的是羞辱和愤恨,屋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谁还不知道谁的。
张国祁是他的狗,狗咬了主人,人家都在看热闹的。
李怀德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真是被气的够呛。
损失一个助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形势被打压下来。
张国祁被调查,无疑会让机关里的人觉得谠委那边对管委会还有制约的能力。
他这些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压倒性态势,全被张国祁给毁了。
这人真是不堪大用,怎么会暴露出这么大的问题。
他不是没想过李学武在其中的作为,毕竟李学武还兼着纪监的副书记。
证据显示,保卫处也在这次的调查中发挥了一部分作用。
李怀德知道保卫处在调查大活动期间的伤害案件,备不住就有张国祁的底子。
刚刚他就在气张国祁是废物,气杨元松毁他根基,更气李学武的背叛。
可是现在不能慌,更不能自乱阵脚,他不能断了张国祁这一枝后又断了李学武那一枝。
即便是他对李学武有所怀疑了。
李学武在其中的作用多少先不论,只说跟张国祁的关系。
从他观察的角度,以及其他人的说法,李学武跟张国祁的关系是很好的,不太可能出现这种背地里调查的情况。
再一个,李学武没有理由帮助杨元松来对付自己,更没必要拆他自己的台。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李学武做出这些事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张国祁在主动隐瞒事实,欺骗自己,欺骗李学武,欺骗了所有人。
很有可能的状况是,是纪监在查张国祁,指挥保卫处协调调查的内容也是相对保密的。
李学武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敢跟自己说。
不能说的原因有纪监那边的保密要求,更有可能的是,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在其中获利了的。
只要是机关里的人精,就不会明着来给自己提这个醒,更不会把张国祁跟自己的关系抖在明面上。
他最开始担心的纪监在调查自己,从现在手里的证据清单完整度,以及相应证词的方向就能看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薛直夫就是在暗中查自己。
而现在只抓一个张国祁,问题被提前暴露,或者说逼迫薛直夫提前行动的原因最可能就是李学武出手了。
只能是他了,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直接来告诉自己张国祁被调查,还是私扣青年会财物的问题呢。
如果这么说,那不就明着问自己是不是也拿了那些东西嘛,到时候尴尬的就是彼此了。
自己说没拿,李学武绝对不会信,即便是信了也是嘴上信,心里不会信。
自己要说拿了,那李学武又该如何自处,知道了这个秘密,不揭发就是错误,是包庇。
揭发了自己,更是会对当前的轧钢厂形势产生影响,进而对董文学和他的处境造成危机。
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是董文学和谷维洁等一些人妥协的结果,如果崩盘了,大家都不好受。
李学武选择引而不发,私下里把张国祁这颗随时都要爆炸的雷提前引爆。
保护的是他,也是李学武他们自己。
李怀德的心思千回百转,结合这些天李学武在跟自己汇报工作时所表达出来的态度,断定事情就是如此了。
最明显的就是那天张国祁在门口的偷听……
至于说李学武和薛直夫之间的合作……互相利用罢了。
他虽然考虑到了李学武的难处,但并不妨碍他对李学武有意见。
这种事就不能提前给个预警,或者私下里解释一下?
这么搞实在是让他太被动了,这次的问题解决了,也要给李学武上一道枷锁了,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
心里做出思考,手里便做出决定。
李怀德放下手里的文件,恨恨地一拍桌子,道:“查,严查!”
他狠声地看向薛直夫点头道:“这样的害群之马必须尽早剔除队伍”。
表了态度后,李怀德故作汗颜道:“是我被他的工作表现所蒙蔽了,属实不应该”。
谷维洁看了杨书记一眼,开口道:“张国祁是彻底的两面派,如果不是查清楚了问题,谁又能知道他转过身后是个什么人呢”。
“是啊”
杨元松微微眯着眼睛道:“这样的人太危险了,欺骗组织,横行霸道,是一颗毒瘤啊”。
“纪监会严肃处理的”
薛直夫的话很少,他对某个人没有什么意见,更没有什么矛盾,他说的是在场的各位。
只要有人敢触碰纪监的底线,他就会一查到底,一追到底。
虽然书记把调查进度提前了,但并不耽误他继续追查下去。
尤其是在书记出面做了要求后,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关于李学武的,为啥会对张国祁提请调查,为啥通过保卫处提供了这么多的证据和材料。
又为啥不主动出面保护李怀德,或者说控制调查的方向和进度。
原来他早有算计,知道杨书记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同李怀德撕破脸,自己更不会置轧钢厂的稳定局面于不顾。
看来自己跟这位副手喝茶的次数和时间还是太少了,以后得多坐坐了。
要看清楚一个人,不能光从侧面或者背面,正面交锋更能感受到对方的优点和缺点。
只要有行动,就会有作为,就会露出一些不想让人知道,或者怕被人知道的马脚。
薛直夫不想得罪任何人,但请任何人也不要触碰他的底线。
会议开的不算是很愉快,但出奇的顺利。
就在所有证据都已经表明了张国祁有错的情况下,李怀德很聪明,却又在不情愿之下选择壮士断腕。
谈不上挥泪斩马谡,分赃不均只有恨,想让李怀德落泪还差那么点意思。
会议室的大门打开,等在门口的纪监处办事人员得了薛书记的手势示意,直接进了张国祁的办公室。
位于主办公楼三楼的小会议室是轧钢厂最重要的位置,也是经常被关注的位置。
无他,所有重要的会议都在这个会议室举行。
别看它的容量小,只能坐下十几个人,但这十几个人,甚至更少的人才能决定出轧钢厂的大事。
三楼走廊很多人都在关注着这边,因为大学习活动开展以来,书记很少主持会议了。
可是,最近几天连续召开班子会议,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张国祁本来也是喜欢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前几天因为偷听的事被李怀德好一顿臭骂了。
所以他现在不敢明面上去看热闹,只是偷偷的站在自己办公室里听着外面的谈话声。
他知道李主任被杨书记的秘书叫去开会,会议的内容没说。
结合这几天轧钢厂领导们的动态来看,张国祁觉得是杨书记顶不住了,请谷副书记和薛副书记来讲和的。
至于为啥请谷副书记和薛副书记出面,在他看来,一方面他们都是谠委那边的人,事情好办一些。
再一个就是谷副书记了,都知道她同李主任能说上话,便于调节。
张国祁并不意外今天的会议,争来争去,最后还不是要妥协的嘛。
现在杨书记主动一些,还能输的漂亮一些,多争取一些条件。
机关的人都连续吃了两天的瓜了,他也是对这件事感兴趣。
无论是杨书记被捶了,还是李主任被捶了,他都开心,反正他就是个吃瓜的。
这边正听着呢,走廊里倏然一静,他知道,领导们散会了。
他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了自己办公室的门上,就等着听听最新消息。
“咚咚~”
“卧槽!”
张国祁刚贴了耳朵在门上,突然就被敲门声给震了一下,吓了他一大跳。
这是特么哪个不开眼的,在这个时候敲门办事啊!
徐斯年在这屋办公的时候从来不关门,但张国祁不同。
因为他喜欢关着门,这样有敲门声他答应一声来,能显示出他的权威。
况且办公室主任嘛,要经手很多业务的,都还是领导的关心的,怎么能随便开着门给别人看呢。
以前徐斯年经常保守不住秘密,就是为人诟病的一点。
嘴里低声的骂骂咧咧,赶紧回到了办公桌后面好整以暇的坐了。
特别的,还拿了钢笔拧开了,装模作样的打开了一份文件,这才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来。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几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的人走了进来。
张国祁耷拉着眼皮抬起头,一看屋里几人这架势就是一愣。
他认识为首的,是纪监二科科长孟念生。
当两个年轻人绕到他身旁的时候,张国祁确定不对了。
这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你……”
“张国祁同志,我受纪监薛书记委托……”
……
张国祁整个人都麻了,手里装样子用的钢笔什么时候掉下去的都不知道。
被两名纪监办事人员按住了他的肩膀,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想站起身去找李主任,可却是动弹不得。
他想说话,可又不知道现在出了什么状况,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纪监控制干部一般也分情况,有比较缓和的留置,也有不顾忌程序限制的“抓人”。
这里的抓人用了双引号,意思就是纪监的抓人跟保卫处的抓人不是一回事。
但结果都一样,他被要求配合调查,如实交代问题。
孟念生说完了话,一挥手,有人进来开始收拾张国祁的个人物品,以及一些相关的材料。
所有的柜子都被打开了,包括了一些上锁的,钥匙就是从张国祁腰上解下来的。
而当张国祁被带着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巧看见四位领导从走廊另一端的会议室走过来。
看见李怀德,一直沉默的张国祁突然大声嘶喊了起来,同时要挣脱束缚,往李怀德的方向跑。
很遗憾,现场除了有纪监的办事人员,还有保卫科的专案组成员。
当张国祁大声喊着冤枉,喊着李主任救我,喊着我不服并且往前挣的时候,周瑶皱着眉头,侧着身子做了遮挡,一拳头打在了张国祁的肝上。
她是女同志,没人在意她做了什么,这个时候走廊上的人都在看着热闹。
而在张国祁出现这种情况后,还在走廊上站着的人都很明智地躲进了相近的办公室里。
瞬间,走廊上的无关人等被清空,只有李怀德等人站在那里,皱眉看着这边。
张国祁若是泰然自如地被带走,李怀德还有心思帮他处理后面的事。
可如今这个状态,谁敢沾他的边,一看就是有问题的。
被怼了一拳的张国祁就像是大虾一样,倏地缩在了地上,嘴里还犹自说着冤枉的话。
纪监的办事员愣愣地看了周瑶一眼,这保卫处的人都是铁打的嘛?
他们只听说在纪监当副书记的保卫处李副处长相当的能打,是武术高手,还是射击高手。
没想到协助办案的这位周副科长也是个动手能力强的。
短发干练的外表,抿着嘴角的样子看着就是个狠人。
尤其是这一拳头打的,根本看不出张国祁怎么了,就知道这老小子也不挣扎了,只躺在地上哼哼。
孟念生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张国祁,再抬眼看向那边的领导。
李主任的脸色自然不好,可薛书记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孟念生还想着这个案子办完好跟原来一科科长杨宗芳学习,跳出纪监的框框,往业务上走一走的。
现在张国祁给他惹麻烦,他心里也恨,怕领导对他有意见,厉声训了那两人,示意保卫处的干部帮忙,把人带走。
因为张国祁的级别不够,用不到招待所那么好的留置环境,直接被带去了纪监的留置室。
有了李学武的建议和提醒,薛直夫默默耕耘了三个月,他带领的纪监队伍终于在轧钢厂打开了局面。
引李学武加入纪监检查队伍,为的就是学习他的管理理论,重新锤炼纪监队伍,锻炼队伍。
现在来看,效果是有的,但仍需坚持学习。
就冲保卫科那位年轻科长的动作,纪监这边还得锻炼。
周瑶打了人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更没在意身后那些领导的目光,她接到的命令是保证张国祁顺利地被带到纪监那边接受调查。
如果路上发生了不顺利的事怎么办?
先试试用嘴说,说不通的就用拳头,拳头不管用就用腰上的枪。
保卫处办事风格一向很硬朗,绝对不拖泥带水,说动手都是带队的先动手。
这叫给手底下人打个样!
当初李学武带队伍的时候也是以好动手而闻名的,现在他是处长了,是大干部了,得养望了,不能随便动手了。
但保卫处好动手的风格保留了下来,算是一种传承吧。
张国祁被扶了起来,由纪监的两个办事员夹带着往楼梯口走,前后各有一名保卫科的专案组成员。
周瑶就跟在后面,眼神紧盯着张国祁,要是再有什么意外,她不保证会用点手段。
李怀德就站在那里看着张国祁被带走,脸上阴沉的可怕。
待走廊没了声音,也不理会身旁的三人,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杨元松看了身旁两人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迈步往楼下去了。
一场骤然而起的风波直接席卷了整个轧钢厂机关。
大学习活动中最活跃的两个人,也是最有代表性的两个干部,王敬章沉冤未雪,张国祁深陷囹圄。
从各办公室出来的众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是讽刺还是感慨。
这个结果恐怕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一胜一负是自然的。
可现在王敬章输了,身死道消,张国祁赢了,办公室主任的升迁路半道而折。
那这场活动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津门行因为上午张国祁被纪检带走,好像也被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
原本要一同去的办公室副主任敖雨华被临时撤换了下来,由谠委办主任汪宗丽顶替。
管委会主任、副厂长李怀德、纪监副书记、保卫处书记、副处长李学武,谠委办主任汪宗丽,办公室科员栗海洋等七人,乘坐快车前往津门。
之所以选择乘坐火车,而不是开车去,是因为火车更舒适,也更快速。
至于在津门的用车需要就不用担心了,办公室那边早就安排车辆提前过去了。
贸易项目管理处的同志早就前去津门为接下来的三天工作做准备。
领导的时间总是很宝贵的,不能浪费在赶路上,更不能浪费在其他闲务上。
所以,当众人赶到京城火车站的时候,直接被安排去了贵宾候车室。
栗海洋由火车站的一名同志带着去了售票厅拿了电话订购的车票,再回来的时候看见李主任正在同车站这边的领导说笑着。
一上午的阴霾稍稍打开了一些,栗海洋知道,领导不会同京城火车站这边的人掉脸子的。
虽然是强颜欢笑,可也总算是笑了,知道张主任出了事,领导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火,他吓的腿都要打颤了。
出来的时候尽管小心再小心,还是忘了带领导的戒烟药,被李主任眼神盯的他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好在是李副书记过来跟领导搭话,说起了厂里的安排,这才算是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