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呢?
明天的这个可真的会掉肉,会影响他进步和前程的。
别看他加入了东风,可上进心是有的,他是想着借着东风往上爬一爬,万一成了干部呢。
想法是好的,只是差距有点大。
一宿都没怎么睡,听着中院散场后他又翻翻滚的折腾了半宿,天擦亮刚睡着,七点多又起来上班去。
有的时候赶早上了,跟他爹还能混个车子去厂里,昨天对喷完,他只能草上飞着去上班。
本就没睡多少,精神头不足,又跑了这么远,等到厂里的时候身体基本被掏空了。
不过没关系,昨天张国祁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今天的人间清醒套餐。
进了生产区,公告栏前面依旧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刘光天笃定一定是关于自己的大字告出来了,还就是贴在自己那份大字告上的批驳性文章。
他都没用故意的往前面挤,围着的那些人见着他来了纷纷给他让了路。
这待遇跟昨天的张国祁一样了,只是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他本有心直接当没看见过去的,事后再有人说起也当没看见。
现在不成了,路都给你打通了,后面的人也都用眼神把他围着了,他要是不进去,那可真就是自掘坟墓,自绝于轧钢厂了。
好家伙,公告栏上的大字告很多,多是无中生有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人执笔就有很多人签名。
当然了,也有类似于讨论式的互相贴来贴去的大字告。
而正中间,明晃晃的,围着他那份没人敢覆盖的大字告贴了一圈的新版本大字告。
《刘光天,你把矛头指向谁?》
刘光天冷汗直接就下来了。
《刘光天的立场在哪里?》
刘光天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哆嗦,站不稳了。
《刘光天欺骗领导!》
刘光天:谁能扶我一把,我想尿尿!
……
风向变的太快了,一夜之间,东风换了个风头。
以前是要反对一切的,今天的东风却是有了更广大的目标。
看着刘光天的委顿模样,站在公告栏前等着看戏的人自然是乘胜而去,志得意满。
小小一个年轻人,也敢写这种内容?
刘光天呆呆地看着公告栏上的内容,实在是内心彷徨,冷汗直流。
昨天他想了半宿,不知道今天要面对何种内容的诘难,他可没想过有这么犀利的结果。
r> 这些大字告上都是以三五个人,或者十几个人联名贴出来的,代表的就是这些人自愿的组成了学习小组。
刘光天看了上面的内容,多是昨天张国祁站在机器上面讲的,即便不是原话,可也是那个意思。
尤其是最后一张上,给他扣了一个很严重的帽子,说他挑动中层干部去反对厂谠委领导,这是性质相当恶劣的批评了。
刘光天知道,这些大字告贴出来,他就成了过街的老鼠,永远抬不起头了。
“起来”
正当他发蒙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茫然地抬头一看,却是昨天见过的张国祁。
他不知道张国祁来叫自己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怕他。
张国祁面部没什么表情,他是等着人都散了过后才来叫的刘光天,这傻小子在这坐了半天了。
属实是公告栏上的内容给他吓了一跳,这要是做实了,他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张国祁自然明白他的想法,见他傻傻的不动地方,便踢了他一脚,瞪着眼睛喊他站起来。
刘光天跟他爸耍横敢,跟张国祁可不敢,远处还有几个青年突击队的人跟着呢。
张国祁见他站起来了,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示意他跟上。
刘光天也不知道这个昨天批了自己的人今天是要自己干啥,带自己去哪。
他不知道、不理解的还多着呢,为啥昨天第一次来的时候张国祁夸了他写的不错,返回身就把他给批了。
为啥批了自己以后又招收了东风的团队,为啥在宣讲过程中针对自己这个小喽啰,为啥又将家庭作业的矛盾指向他。
最不解的就是,为啥他都被批了,这人还来找自己,还要带自己走的样子。
是换个地方继续批?
刘光天想过要跑,可他不敢,不只是身后有人跟着,还因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就是轧钢厂了的人,往哪跑啊!
“站好了”
张国祁带着他没往远走,就在实验车间的旁边空地上,这里没什么人,方便说话。
“张、张、张……张主任”
刘光天的嘴里直拌蒜,好半天才叫全了张国祁的称呼。
“我真是、我真是没想过那么多,我就真是听我爸那么说就……呜~”
张国祁也是没见过这么又横又怂的人了,说他怂吧,却是傻大胆,敢在公告栏上点李学武的名字。
可你要说他横吧,这才几招儿啊,就已经哭出来了。
但仔细想想,也不怪刘光天吓哭了,现在这个年代,真跟理想和信念挂钩的,那是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你说这个时代都是热情勇敢的,可也有胆小怕事的。
你说这个时代都是激情热血的,可也有驻足观望的。
你说这个时代都是滥竽充数、热血上头的,可未来的几年都是他们的。
一个时代有很复杂的特征和内容,就像一个人的一生无法用墓碑上的几个字去诠释一样,没经历过的,无法说的清好与坏。
刘光天对待父母没有耐心,对工作没有上进心,对人情世故没有包容心,可在精神上,他还觉得应该靠近组织,不能被抛弃和边缘化。
即便这个组织刚刚批评了他,可内心的无助和彷徨才是他最怕的东西。
“我真的,我……”
刘光天又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哭诉道:“我们家,我,都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
“我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我可是坚决拥护组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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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说着说着有了自信,重新站起身对着张国祁解释道:“我听到上面的消息,备受鼓舞,坚决拥护把布尔乔亚的反对堡垒一个个砸得粉碎的!”
“我们不能再吃第二遍苦了~”
刘光天抹了眼泪,把他能判断的,不是很忌讳的话都说了出来,结合他自身的艰苦条件,对着张国祁控诉了一遍。
张国祁点了点头,对着他说道:“我知道一些你的情况,你父亲以前也是厂里的工人,是积极支持组织的”。
“是的啊!”
刘光天哭着声音说道:“我的心是好的,可这个‘堡垒’在什么地方啊?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呢!”
说这话,他又擦了擦眼泪,对着张国祁说道:“我就想了,我们不知道,那中层以上的干部和领导一定最清楚,可他们呢,只有号召,没有行动,我写的那些内容有什么错?!”
“你这么想是不对的”
张国祁面对刘光天的控诉并没有冷下脸,而是耐心地开导道:“你说他们都知道,他们就一定知道了?”
“我看不见得,有很多人不知道,有很多人知道了装不知道,也有很多人本身就是布尔乔亚的代表,他们怎么能行动呢!”
这话说的刘光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是我表错了方向?”
“哎~你要多学习啊!”
张国祁拍了拍刘光天的肩膀道:“咱们的任务是艰巨的,咱们的活动是持久的,你们是这次活动的主要力量,是要有耐心和毅力的”。
说着话看了看刘光天颓废的模样,鼓励道:“不能因为走错了就失去了信心,大家也都是在帮助你改正错误嘛~”
“我……~”
刘光天张口没说出来话,他现在脑子里都是乱的,只觉得想不通。
这张主任忽冷忽热,弄的他上不上下不下的,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说好人吧,是他带着人将自己打下来的。
可说他是坏人吧,又是他在安慰和鼓励自己。
尤其是他说的这些,好像真的是他错了。
这么一想的话,张主任这人还怪好的嘞!
“你看待问题的角度是有问题的,不能攻击广泛的面”
张国祁带着刘光天一边走一边说道:“做什么事都要谋而后动,你得清楚你在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能干什么才行”。
说着话还看了身边的刘光天一眼,继续说道:“你现在要实践组织的理想和要求,那你就要想一想,你应该怎么干才行”。
“张主任”
刘光天大眼珠子里发散着愚蠢的迷茫,但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指路明灯。
“请您教教我应该怎么做吧,我真想为组织贡献青春和力量”。
“好样的”
张国祁拍了拍刘光天的肩膀,笑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聪明人不好带的,只有这路货色才好忽悠,让他干啥就敢干啥。
只要给他确定了规则,告诉他自己说的就是对的,反对自己的就是错的,那他就是自己的绝对力量了。
这两天他也有在观察,哪些人比较年轻热血,哪些人不是很单纯,有其他目的。
接收东风时日尚短,他得慢慢筛选和重新确立组织的严密性。
同时,他也得对这些忠诚的热血青年进行指导和培训。
说白了就是洗脑。
好不容易让上面开了这个口子,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的,建立属于他的支持者阵营。
形势的要求,逼迫厂里不得不全面开放了大学习、大讨论的管束,放任厂-->>
职工自由学习和讨论。
而在这一过程中,工作组的有意引导,造成了两个阵营的对立。
杨元松等人商量的结果就是,打不过就加入,消灭不掉这种对立情绪也不能让其发展方向不受控制。
所以针对王敬章这一受工作组影响的势力,杨凤山决定安排张国祁去东风,准备借助这一力量消灭掉对面的力量。
反正都不是正式的单位和组织,在下面消耗掉大部分精力,即便是受外界影响,出现了反弹也不会太过于强烈。
而张国祁,即便是清除了对面的威胁,他也还只是个副主任,并不在厂里的正式序列中,完全可以妥善处置。
不得不说,厂里领导下了一盘好棋,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真正的做到了不违背指示,又不会引起祸端的目标。
可这里面有个比较大的漏洞,那就是厂里对张国祁的错误判断。
他们觉得张国祁受李怀德影响,算是一种背锅形式的处分和调整,会对李怀德有了异心。
当然会有异心,张国祁又不是傻子,可他正因为不是傻子,才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怨气表现出来,因为他还没有资格跟李怀德发泄怨气。
杨凤山等人又觉得,是他们通过了对张国祁的任命,现在又给予他信任,张国祁应该怀着感恩的心去办事。
当然会有感恩,但他并不感恩这些领导,因为他被调整的时候也是这些人同意的啊。
他感恩的是李学武,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他,更是在他东山再起的时候支持了他。
张国祁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同李学武做了沟通,不然哪里有他现在正在做的事。
谁规定李怀德就能从李学武那里接受建议,他跟李学武是兄弟,就不能跟李学武问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现在问道了,也正在做,先当孙子后当爷。
青年突击队这个被李学武指派出来支持张国祁的团队里正有几个人跟在两人的后面,他们也是在议论着。
张主任跟那个大脑袋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收那种人,为什么说不能搞扩大,为什么说要积蓄力量,先解决内部问题,再统一意见,最后向上……
——
“领导,上午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沙器之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李学武还在看文件,便轻声提醒了一句。
李学武看了一下手上的时间,轻叹道:“这时间还真是快啊,转眼都月底了”。
说着话将手里的文件合了上来,看向沙器之交代道:“跟孙主任说一下,这个月的事情多,提前准备月末的工作和下个月的工作计划”。
“好的”
沙器之将李学武开会的笔记本和所用文件整理好递到了他手里。
“孙主任今天一早就交代了这项工作,说是明天周末,下周一开始做这个工作”。
“嗯”
李学武站起身,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今天文艺宣传队入驻,你过去盯着点儿,会议开完我跟谷副书记就过去”。
“明白了领导”
沙器之应着声,送了李学武出门,再转回身便开始继续收拾李学武的办公桌和文件。
这些东西不能等着下班了一起收拾,文件太多,登记的也太多,下班那会儿绝对忙不完。
他现在抽出时间来就得忙这个,因为李学武的工作也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走,他跟出去就更没时间收拾了。
每天李学武都有会议,这个时间就是他干这个的时候。
虽然当了综合办的副主任,但他心里清楚呢,他的主要职责还是服务李学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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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健刚来,综合办是有一些业务征求他的意见,但却是没有说安排他来做的。
就像李学武所说的那样,该是谁的工作就是谁的,不要争,也不要抢,乱动就要挨板子。
保卫处保持团结稳定的核心就是各司其职,每个岗位都有各自的要求和标准,虽然是变动更新的,但只要按照标准执行了,就没人说你什么。
越级和越权,在保卫处是坚决不允许的,除非是规定的紧急情况内,这也是孙健跟李学武确定萧子洪是否负责诸多项目的原因。
孙健来了保卫处首要工作就是学习于德才留给他的《保卫处干部手册》,这里面对保卫处各部门的办公制度都有比较完善的要求和规定。
严格的纪律要求和规范造就了李学武对保卫处的全面管理,也提升了他走在轧钢厂内的底气。
今天开的是谠委会议,会议被安排在了主办公楼三楼,由书记杨元松主持召开,所以来开会的都是谠委委员。
厂领导里除了董文学没在,其他的都在,中层干部里除了韦再可、卜清芳、邝玉生和李学武以外都不在,因为只有他们四个是谠委委员。
这里面就属李学武的年龄最小,可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韦再可的前面,原因是他在谠委里面有职务。
很难界定什么样的事务需要开什么样的会议,但能确定的是,开谠委会议一定是研究很重要的事。
如果是一般性事务,会在厂办公会议上由厂长和副厂长就决议了。
而涉及到组织事务了,一般在书记办公会上也能解决。
拿到谠委会上来讨论的,一定是影响力比较大,甚至可以说厂领导要扩大这种影响,或者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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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