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弄沫 作品

第569章 老虎的笑,倒拿的枪(第2页)

 

就是这位老同志,程开元对其能执行自己命令的程度,到现在都要打个问号。

 

再说的直白一点,在邝玉生那里,现在他说话兴许都不如李学武说话好使。

 

尤其是李学武担任委办副主任以后,主管了组织协调工作,这种情况更甚。

 

现在的情况是,李学武知道自己要动,但正在找准时机动。

 

而有人因为各自的利益和羁绊正拉扯着他让他早动或者不动。

 

不知不觉间,他成了红星厂组织生态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甚至他工作的调动和分工都成了厂领导慎之又慎的选择。

 

谷维洁留在了最后,目的很简单,就是提醒李学武,就算要动,也不能因为这个案子动。

 

这个案子必须平稳着陆,不能对李学武未来的动向产生影响。

 

很简单的道理,这个时候李学武要么进步,要么平调。

 

无论哪一种,对于李学武来说都是早有预料的,可以泰然处置的。

 

可一旦受案件的影响,出现了不可控的局面,甚至在厂管委会上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对他的未来都是一种影响。

 

李学武或是进步,或是过渡性平调,必须让所有厂领导都认同、认可他的工作。

 

也就是组织会议的一致性通过,这对于年轻的李学武至关重要。

 

这么说其他人可能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但在组织中的读者一定清楚。

 

越是这种快速提拔、提级任用的干部,越是需要良好的口碑和认同。

 

从最开始的提拔就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这种声音会随着他的进步和工作失误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到最后,某一个关键点上,就会成为其万劫不复的大坑。

 

老李是在算计李学武这一系,但对李学武还算是很仁义的。

 

本可以在去年管委会成立之初就能提拔李学武进管委会的,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揠苗助长的道理谁都懂,伤仲永的故事都听过,他是想培养李学武,而不是毁了李学武。

 

况且李学武不是傻子,董文学更不是傻子,不可能让他胡来的。

 

所以,李学武现在有了管委会副主任的实,没有这个名。

 

李怀德在锻炼和培养他,却也给他留了几分余地和成长的空间。

 

幸进,永远都是基础空虚的代名词,是走向职业断头台的岔路口。

 

李学武的每一步,必须是成绩优秀,众望所归的结果。

 

所以,李怀德在谨慎,谷维洁在提醒,其他厂领导则是在观望。

 

案子从来都不是厂领导关注的重点,案子背后所牵动的关系和影响才是。

 

——

 

李学武在给谷维洁做出了明确的表态后,就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态度。

 

他邀请谷维洁来到了办公室,一杯茶,慢慢说,慢慢等。

 

古有关羽温酒斩华雄,今有李学武热茶破大案。

 

中午饭是食堂值班人员做的,彭晓力帮李学武和谷维洁打来的盒饭。

 

李学武的办公室不是第一指挥室,却是案情节点的汇报中心。

 

从周瑶接到他的命令以后,乘坐他的指挥车奔赴东城开展工作以后,案件的每一个进展,都会通过无线电传回厂里。

 

留守厂里的办案组会立即组织协调调查,分析案情,做出反馈。

 

而调查思路和反馈的内容,也会以报告的形式通报给三楼的李学武。

 

李学武笃定,这个案子今天一定会有结果,所以连家都不打算回了,就坐在这里等。

 

给谷维洁的态度也是一样,我既然跟你做了保证,那就邀请你来一起等。

 

左右不过是下班点,到晚上六点前,算是一个节点。

 

六点前能查个水落石出,那是一回事,六点后,或者明天早晨上班前都没查出具体的情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李学武虽然没有说赌的话,但已经是一场赌博了。

 

李学武的押注很大,保卫科全体出动,调查结果和消息反馈上来的频率越来越快。

 

就在他和谷维洁吃完了中午饭,喝了一杯茶,稍作消息的时候,彭晓力上来汇报,第一个目标人物聂小光已经到案了。

 

“哦,这是老朋友了——”

 

李学武搓了搓手指,看向谷维洁说道:“我其实很不愿意听到他参与其中的消息,尤其是会联想到聂成林同志。”

 

聂成林虽然不再担任副厂长的职务,但在组织文件中依然称呼其为同志。

 

这是李怀德的态度,也是李怀德的底线。

 

当然了,这个底线不全是李怀德的自觉,也是厂领导的一致性态度。

 

红星厂的变革并没有经历太多风波,是先进的,是胜利的,是积极向上的。

 

所以,在处理这些胜利背后人员的时候,李怀德难免束手束脚。

 

跟其他工厂不同,他不能针对杨凤山、杨元松以及聂成林等人进行人身攻击。

 

所以,也就有了杨凤山低调淡出视野,杨元松败走长安,聂成林营城劳动,熊本成装病不出。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否则不就是不识时务了嘛。

 

聂成林是唯一一个,也是目前失去领导职务后参加劳动的那一个。

 

据劳动队反馈,他受过两次伤,但都已经痊愈,只是条件所限,身体有些不好。

 

这个倒是能预料到,在去营城的路上李学武就看出来了。

 

岁数本来就不小了,再加上一线的体力劳动,长期坐办公室的人哪里承受得住。

 

不过人各有命,性情如此,命运如此。

 

如果聂成林在变革中与李怀德有所缓和,就像程开元那样能屈能伸,或者像薛直夫那样明哲保身,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哪怕是像景玉农那样,只把目光和目的明确地盯在工作成绩上也行啊。

 

只能说聂成林走到今天这一步,怨他自己,有眼无珠,跟错了人,选错了路。

 

还有一个紧要的因素,那就是教子无方。

 

对聂小光的疏于管理,不断地给李怀德制造麻烦,这根刺李怀德一定记得。

 

虽然不至于下黑手,但有这个态度就够了。

 

别忘了,管委办第三个副主任师弱翁还在劳动队代表机关支援劳动生产呢。

 

那混蛋斗不过李学武,但搅风搅雨当搅屎棍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于聂成林,李学武是一种心态,对聂小光,他又是一种心态。

 

虽然是父子,但在他这里,一个是厂里的老同志,一个是行走在法律边缘的坏小子。

 

甭说聂成林在劳动队吃辛苦,就算是还在副厂长的位置上,聂小光敢对红星厂职工下黑手,也绝饶不了他。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八成跟对方没什么关系。

 

可这并不妨碍李学武从他的身上打开突破口。

 

相比于顽主和老兵的队伍,聂小光这样的混不吝,对两边的消息更灵通。

 

熟悉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但绝对有敌人。

 

所以,李学武一听到聂小光到案了,便要亲自下去会会他了。

 

很显然,谷维洁是没有这个意思的,因为她并没有接李学武的话茬。

 

就算是聂小光做的案子,也不值当谷维洁下去审问他。

 

所以,请谷维洁在楼上稍等,他站起身,带着彭晓力下了楼。

 

保卫楼一楼,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保卫科羁押室和审讯室的位置。

 

聂小光被蒙着脑袋带过来以后,就安置在了审讯室。

 

李学武找到审讯室的位置,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被双手铐在了桌板上,坐在了审讯铁椅上了。

 

“李处长,李副主任,我是冤枉的!”

 

“老实点!”

 

王一民一拍桌子,指着聂小光大喝道:“我让你说话了嘛!”

 

“现场已经处理好了?”

 

李学武没搭理想要说话,满脸不服气的聂小光,而是问向了负责现场调查的王一民。

 

这位还是他第一次出保卫押运任务的老师傅呢,同行的还有韩战。

 

韩战现在任钢城保卫处处长,正科级。

 

不要再说这种任职的级别错乱了,企业内部就是这样,分厂的职级低,但组织部门完善,就是会出现这种称呼错乱的情况。

 

岗位是岗位,职称是职称,职级是职级,完全不是一回事。

 

董文学是分厂的主任,李怀德是总厂的主任,红星厂还有办公室主任呢,都叫主任,可不是一回事。

 

王一民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了,不然也不会被李学武选上来,给周瑶搭档。

 

“现场的勘查报告跟分局没有多少出入,只是咱们对内部情况更为了解。”

 

王一民汇报道:“我们已经尽量地完善还原了案发现场的事发情况。”

 

“报告我们是同分局一起做的,已经送到周科长那里去了。”

 

这么汇报着,他从手边递过一份文件来,很显然就是他说的调查报告副本。

 

“目标已经锁定了吗?”

 

李学武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给王一民问道:“一个小时前,周瑶说有眉目了。”

 

“是,分局那边已经在协调各片区调查了,情况还在汇总分析。”

 

王一民解释道:“这个时间,那些不安定因素正是活跃的时候,很难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更不容易调查他们昨晚的经历。”

 

“嗯,不着急,慢慢查,进展已经很快了。”

 

李学武看完了手里的调查报告,对这个案子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还真有可能误会聂小光了,至少这小子可没有组织起五六个人的力量。

 

真有这个力量,他也不会对红星厂的汽车下手,目标应该是李怀德才对。

 

也许就是怕这种情况的发生,李怀德才没有露面的。

 

不过有枣没枣打三杆子了,李学武并不觉得聂小光是个好孩子。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在聂小光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回手抽出了腰上枪套里卡着的m1911手枪。

 

而就当李学武倒拿手枪,握着枪管向他走来的时候,聂小光真的吓麻了。

 

保卫处有三不见,不能见保卫处之虎的笑,不能见倒拿的手枪,不能被抓进卡车的后车厢。

 

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体验过一次后车厢了,可不敢体验这倒拿的手枪啊!

 

“真不是我干的!”

 

聂小光也不顾刚刚王一民的提醒和警告了,在李学武近身前便急着喊道:“我有人证!”

 

李学武才不信他的人证呢,谁家的好人会在半夜八九点钟跟一个坏小子在一起呢。

 

这样的人给作证,谁信?

 

“我说的是真的!当时我在打架,在城东北新桥后永康胡同!”

 

聂小光见李学武要来真的,也不管不顾了,大声嚷嚷道:“我们十几个,对面也十几个,这些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几点,都有谁?”

 

李学武终于开口问话了,攥着枪筒的手指也松了松,不像是刚刚要用力的样子了。

 

“我知道你想问啥,不就是八九点钟左右嘛,我敢保证,我不在!”

 

聂小光很是认真地解释道:“天还没黑呢,张建国便让胡同老二来找我,说是去堵麻三,那小子找死,把老二姐姐给花了。”

 

“说清楚点——”

 

李学武用手枪敲了敲他面前的小桌板提醒道:“别说你们的黑话!”

 

“……是——”

 

聂小光鼻子差点气歪了,我说这个你听不懂是咋地?

 

这些黑话有一半都是你们这些老顽主、老大哥们当年鼓捣出来的好吧!

 

现在你跟我装清纯呢!

 

算了算了,势比人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让咱落在李二疤瘌手上了呢。

 

没办法,他只能避免用黑话,老老实实地交代。

 

“老二的姐姐没工作,在家里做家务活,洗衣服的时候让麻二看见了,给强……那啥了,您懂吧?”

 

聂小光想要抬起头,偷偷瞧李学武一眼,可话刚说完,便见那手枪又敲了一下桌板。

 

得了,屁话少说,我懂,我都懂!

 

“老二要替他姐姐报仇,找到了张建国,张建国又叫了我们一起。”

 

他絮絮叨叨地讲道:“我们从昨天天黑以前就一直蹲在北新桥后永康胡同来着。”

 

“麻二也许是听见动静了,跟家里叫了好些个人来,张建国说等一等,就等到了九点多。”

 

聂小光抬起头,看着李学武委屈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九点以后,麻二家的人还不散,张建国等不及了,就带着我们冲了进去,麻二让我们给废了,现在就在医院躺着呢。”

 

“废了是什么意思?”

 

王一民敲了敲桌子,问道:“死了还是重伤?”

 

“就是裆下……”聂小光说到这便是一咧嘴,学了个拟声词“尅”,“可惜了,皇上没了,他算是最后一位太监吧。”

 

“李副主任,您明察秋毫啊!”

 

聂小光知道这屋里谁最大,谁说话最好是,他看向李学武无奈地说道:“我总不能有分身术,一个时间打两场架吧。”

 

“是是是,您怀疑我没有错,我先前是想报复轧钢厂来着”他主动解释道:“但您应该知道啊,我的目标是李怀德啊,跟普通工人有个屁的关系!”

 

“嘴放干净点——”

 

王一民点了点他,皱眉提醒道:“不会说话我就教你怎么说话。”

 

“我知道,这个案子应该不是你。”

 

李学武没在意王一民的警告,而是信任地看着聂小光,点点头说道:“你这样的脾气,不可能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下黑手。”

 

“还是您理解我啊——”

 

聂小光一副找到组织见到亲人了似的表情,沉冤得雪一般地说道:“我就算是再混蛋,也不会砸自己的饭碗吧?”

 

“我恨李怀德,可我不恨红星厂啊,是红星厂养着我们全家呢。”

 

“行,是个爷们,通透。”

 

李学武故作江湖气地点点头,顺着毛地往下玛索,对王一民交代道:“查查他说的,昨晚有没有这回事。”

 

交代完又对着聂小光说道:“厂里死了人,你应该知道了,这件事很恶劣。”

 

他很是严肃地讲道:“就像你说的,谁敢砸咱们的饭碗,欺负咱们的兄弟姐妹,我得让他血债血偿。”

 

说完,转过身往外走,同时给跟出来的王一民交代道:“查清楚了就放他走。”

 

“李哥!”李学武的话刚说完,脚还没踏出审讯室呢,身后便传来了聂小光的声音,“我可以帮忙!”

 

“不是为了李怀德,是为了红星厂”他见李学武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他,咬了咬嘴唇,顿了顿,这才说道:“也是为了我爸。”

 

“你知道是谁干的?”

 

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还是说,跟你有些关系?”

 

这个问题问得不蠢,不是否定聂小光先前说那些话的意思,而是防备他打击报复。

 

“我前段日子被卫国打了,追到我家揍的我”他咬着牙介绍道:“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盯着他,找机会还回去呢。”

 

“卫国不用我介绍了吧,你一定很清楚。”

 

聂小光瞅了李学武一眼,道:“他现在玩的很大,手里得有十几个人了,经常一起玩的、要好的也得有五六个。”

 

“我说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调查,他们现在准溜了。”

 

他挑了挑眉毛,道:“前天他们几个就吹牛哔,说要搞一台最新的羚羊汽车……”

 

“通知周瑶,立即抓捕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