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橙之梦 作品

第四十四章 杀杀杀杀杀

 平等王,神话传说中司掌阿鼻大地狱(又称无间地狱)的地府之神,既是对其能力的描述,同时又隐含了字面上的意思———

 带来平等的王。

 她有一个梦想。

 不是阶级,不是团体,不是族群,不是民众,不是公民,不是人民,不是人类,而是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无论种族,性别,美丑,老幼,健康或残缺,聪慧或愚昧,高贵或卑微,富有或贫穷,善良或邪恶,有权或无权……全都得到最终极的平等,其方法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死亡。

 以上,被人们推测很可能是藏在那个人心底的深重执念。

 但就算是孩子们都能明白,这种绝对平等什么都无法带来,只会剩下破灭和虚无。

 所以,“平等王”一名听上去崇高,却毫无疑问算不上尊称。

 就如同“王”与“平等”本就是一对不融洽的词,这个称呼是某些人对那个令他们恐惧又厌恶的对象的讽刺,仿佛是在说:

 “她在某种意义上的确能带来平等,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在人们眼中,平等王是个毫无理性和知性可言的人。

 她杀人完全不在乎利益和局势。就算某个人位高权重,抑或涉及重大利益,是其他大人物的心腹,杀了之后可能会引起别的大势力乃至“祖”的敌视……种种会让其他人不得不慎重考虑的缘由,在平等王面前都毫无意义。

 若某个人自以为实力强大,自以为有后台撑腰,便能压迫他人、剥削底层,平等王便会毫不犹豫地对其举起屠刀。

 在这条道路上,不论是属下还是保护者,所有试图阻止她的,平等王一概毫不留情,她会让朱门高塔尽数倒塌、让高高在上者的骨血铺满街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出发点是为了维护正义,或是让人们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因为反过来说,即便那人是个愿意维护秩序,缓和社会矛盾的统治者,一旦被杀死了只会导致更大的混乱与破环,但只要他(她)居于人上,就有可能被平等王盯上。

 她并不关心自己来过后,事态又会如何变化,只关心当下的平等;又或者说,本质只要她想杀,就会杀,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社会上的弱者,那些在禁师统治之下、等级森严的社会之中,难以好好地活下来,尊严和生存权利都受到剥削的普通人,伊清颜从未主动伤害过他们。

 但如果平等王的那个执念是真的……

 或许,伊清颜也只是暂时放过他们,仅仅因为世上有更多值得杀的对象。

 若是她能把这世界上的禁师全部杀干净,接下来可能就要轮到普通人了。

 毕竟,只要有人在,就会存在不平等,剥削与反抗是永恒的矛盾螺旋。

 禁师社会固然比过去的现实社会更加残酷,但就算世上不存在他们,世界也不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而对于执念深重的“祖”而言,直到抵达心目中那个完美世界之前,直到她亲手杀死自己之前……恐怕都不会停止。

 这种会肆无忌惮举起屠刀,没办法讲通道理,思维方式也令人难以理解的人,自然会让人远离和排斥。

 若不是伊清颜本人的能力强得和怪物一样,某种意义上称得上无敌,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但一言以概之,平等王在她还活着时,其处境就已经称得上“举世皆敌”,身边没有盟友、少有同伴,只有眼前数不尽的敌人,与看不到尽头的血路。

 甚至……就算是名义上归属她的势力,理论上是她属下的那些人,都未必能在她的屠刀下逃过一劫。

 对于平等王来说,她人生中唯一的意义,似乎就只剩下了“杀”——

 杀杀杀杀杀。

 杀光这世上所有烦恼,杀平人间一切纷争,杀得一片清净太平。

 她的所思所想无人能完全窥得;但她的所作所为,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极端。

 就像是一辆朝着破灭的结局超速行驶,绝不回头的疯狂列车。

 它会碾碎路上一切试图阻碍的人和事,所以只有彻头彻尾的失心疯,才会想要登上它。

 况且,历史已经证明,这辆列车终究不是无人能敌,在驶往终点之前,便已经跌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没错,平等王最终还是死了。

 伊清颜是岑冬生上辈子的记忆中,唯二被确认陨落的“祖”。

 她的结局,是在另外三位“祖”的联手围攻下,当场战死。

 这一战几乎牵扯了大半个中华大区的禁师势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破碎的空间痕迹横跨数万公里的海峡、山脉与十几个东亚及东南亚国家领土,百年内都难以恢复……

 但她最终还是死了。

 理所当然,平等王的薨殁,对世界、对全人类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在她死去的那一天,无数人为之庆贺。

 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影,那个让人感

到恐惧的不稳定因素,终极祸害,从此消失。

 那是在岑冬生成为禁师第四年的时候——

 ……

 越想越是觉得……

 时间所剩无几。

 教室里,他人还在交谈,雷声滚滚,偶有炽白色的光亮,照耀漆黑天幕。

 岑冬生刚才神游天外——或者说,自从听到“伊清颜”这个名字后,他的思维就完全和别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直到这会儿,才算勉强整理好思绪。

 岑冬生用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始终绷着脸不说话,倒是没被人注意到异常。

 这样一个人,在未来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给当时的岑冬生留下一生无法磨灭印象的人……

 现在就坐在自己旁边,近在咫尺,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

 她甚至还下意识地朝他靠拢得很近,就像在依赖着他一样。岑冬生能感受到她正抓着自己的衣摆。

 “哥,你怎么了?”

 一直跟在岑冬生旁边的伊清颜,可能是唯一注意到他目前的状态有些不同寻常的人。

 甚至……还称呼自己为“哥”。

 受此契机的影响,这八年里的记忆,竟一瞬间全都清晰地涌现出来了,连和知真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岑冬生的情绪都没有过如此激烈的起伏。

 毕竟,他虽然是天南地区的人,却与当时的安知真有着遥远的距离,相当于两个世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面;而哲人王又是“祖”之中相对最正常的那一位……

 不巧的是,这回遇到的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

 岑冬生瞥了身边的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