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吏纷纷起身,片刻之后,陆杳面前便是一大群人,皆是怒目而视,剑拔弩张。
“诸位是想要谋反吗?”
钱主簿忠心耿耿的挡在了县令的面前,警惕的望着众人。
“我们走!”
路去病拉起一旁的刘桃子,转身就往外走,其余众人纷纷跟上他,很快,大堂里便是空荡荡的,没一个人留下来,就是门口的甲士,此刻也是故意别过头去,不看这位县令。
陆杳看着众人离开,幽幽的看向了钱主簿。
“子义,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当着众人的面前直接无端罢免游徼,令众人与我公开反目?”
钱主簿脸色凝重,“公勿要急躁,县衙大小事都被彼所执掌,根本找不出什么确实的罪证,如今能凭借的只有您的身份,只能是以大势来压制彼。”
“如今众人公开反目,可这些人也并非都是一心一意的,总有人会愿意归顺,只要安抚好第一个来归顺的人,分化其众,就能使其失权”
“您是成安之主,还能为这些小吏和下官所挟持不成?”
“众人之中,唯独需要担心的,就是长孙迦叶。”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鲜卑蛮胡,鲜卑人多桀骜,殴打汉官也是常常发生的,而且还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庙堂对他们很是偏袒.只要盯住他,其余人不足为虑。”
听到钱主簿骂起鲜卑胡,陆杳欲言又止。
钱主簿又继续说道:
“若是逼的急了,我可以去找高阳王,那刘桃子杀了他的属下.”
“不可!”
陆杳皱起眉头,“刘桃子固然要驱赶,可绝不能去勾结宗室,这宗室争斗,本就不是地方官能参与的,何况,那高阳王绝非是什么善人,让他来成安,那是引虎入室,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呢!再也不要说什么找高阳王之类的话!也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属下记住了。”
陆杳忽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几个人的尸体送去了?高阳王府上是怎么说的?”
“高阳王不在邺城,听闻是跟着陛下去了晋阳。”
“晋阳?”
“说是陛下身体不适,领着诸多宗室去了晋阳修养。”
“原来如此.”
长孙迦叶的府邸此刻格外的热闹,众人聚集在这里,长孙县尉令人拿出了最好的美酒,款待众人。
众人从大堂出来之后,长孙公便邀请众人到他府上吃酒。
他亲自为众人倒酒,根本就不在意彼此身份上的差距,弄得那几个小吏诚惶诚恐。
路去病忧心忡忡的坐在一旁,长孙却笑着说道:“怕甚么,路君只管吃酒,我只当他的话是放屁!”
他亲自跟刘桃子吃了酒,拉着桃子的手,亲切的说道:“伱啊,就是生错地方了,倘若是在晋阳那边,哪里轮得到这些懦夫开口说话,那都是咱武人的天下,什么县令,都是扯淡,惹怒了我们,就拉到路上一顿打,然后逃回校场,谁都不能拿我们如何,倘若我再年轻三十岁,我非打烂他的头!”
姚雄赶忙问道:“殴打官员不是重罪吗?”
“呵,六州大都督麾下,军户才是主,官员?手里没兵他算个什么官?”
路去病吃了一口苦酒,内心竟是有些茫然。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坚定的杨派官员。
他对长孙这般的鲜卑人极为痛恨,认为他们是祸乱天下的根本,更不认同他们对官员们的羞辱和谩骂,总觉得大齐的动乱是因为这些鲜卑军户。
可这些时日里,他看到了很多的东西。
他看到了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名士。
看到了所谓不在意礼法,却是小肚鸡肠,内心凶恶的宗室。
看到了那赤身裸体,形若疯魔的皇帝。
当下这位县令,若是早些时日,路去病定会对他无比的敬爱,可如今,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甚至就是庙堂里的杨公。
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似乎这些人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好。
便是长孙迦叶这样的人都死完了,大齐上下都是杨、陆这样的人,那这江山能变得更好吗?百姓们能活得更好吗?
成安当下变了模样,可这绝不是因为杨,陆这样的人的出现,只是因为桃子几乎杀尽了城里的恶人。
路去病陷入了沉思,对过往的想法和观念开始了反思和解剖。
长孙县尉此刻却像是吃醉了酒,严格来说,他跟县令并不在同一个体系里。
大齐的县尉跟过去的县尉不同,长孙县尉,应该称为长孙七部尉更妥当,整个大齐只有七个县尉,负责京城周围七个县城,拱卫邺城。
他是大齐七个负责京师治安的校尉之一,而非地方军事力量的头头,品级比路去病还高两级。
路去病是从九品上,他是九品上。
当然,寻常县城也不会安排一幢鲜卑去镇守一般是任用寻常的外军。
此刻,长孙拉着刘桃子的手,笑着说道:“你勿要担心,有你这样的游徼,我是放心的,不是有了诏令就是县令,得有人服从才算是县令。”
“我们往后都不理会他,看他还能不能坐的住!”
“若是有人偷偷归顺,受了他的好意,我就想办法安排些送命的差事,那陆杳是个善人,我又不是”
长孙放大了声音,似是有意说给众人听的。
接下来的几天,刘桃子依旧是在巡视各地,路去病依旧是在忙着安顿亡民。
城外的亡民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人,而这次大赦免,也是有效的改变了县城的风气,百姓们,开始有点相信官府了。
当一头头恶鬼被诛杀干净之后,成安很是自然的变回了一个正常的县城。
在原先鬼气森森的街道上,嬉笑跑动的孩童们驱赶了那种死气,热闹的两市里有商贾大声叫卖,时常能看到有小贩挑起担走在街道上,鬼城再次被人所占据。
便是那些混吃等死的小吏们,在看到县城的变化之后,心里也有了莫名的感觉。
这一日,城门大开,进出的人各自排成了队。
只听的有马蹄声响起,暴躁的骑士挥舞手里的长鞭,驱赶面前的百姓,在骑士的怒喝下,众人纷纷让路,眼里满是惊恐。
几个骑士冲到了城门口,一贵人仰起头来,小吏急忙上前来拜见。
那人低着头,从手里丢出了过所,“持相同过所的人,是否进过城?”
小吏拿起过所看,发现上头写着“临漳,和氏。”
小吏抿了抿嘴,看向了面前的贵人,神色有些不对劲。
贵人看出了小吏那古怪的脸色,手里的马鞭几乎怼在了他的脸上,“如实回答!他们如今在何处?!”
小吏缓缓抬起头来。
贵人一愣,随着他的目光抬起头。
城门上,挂着一长排的头颅,他们眼神紧闭,随着冷风而轻轻摆动。
贵人张大了嘴巴,他的目光最后锁定在了两颗人头之上,下一刻,他嚎啕大哭。
“老二!!老三!!”
“我的弟弟啊!!”
“这是谁干得?!”
“给我拿下来!!”
贵人嘶吼着,他所带来的骑士们赶忙下了马,从县兵那里拿到了梯子,县兵将两颗首级给取了下来。
那两颗头颅此刻都缩了水,看起来是做过处理了,贵人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他浑身都在颤抖着,他猛地转头看向了县衙的方向,“啊!!!”
他发疯般的骑上了骏马,其余众人纷纷上马,一行人就这么朝着县衙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就这么沿路横冲直撞,路上的百姓们惊呼,赶忙抓住孩子们,狼狈的逃回了屋内。
小贩们趴在路边,紧靠着墙,不忘了护着自己的货物,瑟瑟发抖。
一行人就这么冲到了县衙门口。
“陆杳!!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