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彻先是一怔,随即觉得自己说的话的确有点偏颇,便又将话拉了些回来道:“不不,既是重症,便将大青龙汤加顿加量服用,或可有效啊!”
张神农闻言,忽的仰天朗声冷笑。
萧元彻有些尴尬,出言道:“神医何故发笑?”
张神农一摆手,声音之中原本的谦和淡然已然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冰冷之意道:“丞相如此安排,又是为我着想,我当然不能不识趣,既如此,我那徒儿苏凌亦不能区别以待,念他是我徒儿,那便先服了两帖大青龙汤后,自求多福吧!”
说罢,张神农一拂衣袖,不再看萧元彻,长身独立。
萧元彻一愣,忙道:“这却如何使得?苏凌可是我萧元彻之长史也,他病最重,怎可如此儿戏呢?于公于私,还要神医施以援手才是。”
张神农半晌无语,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萧元彻脸色忽白忽红,极不自然。
忽的张神农面色一冷,一字一顿道:“萧丞相,老朽有一事不明,当面领教!”
萧元彻忙道:“神医有何话说,尽管讲来!”
张神农这才冷笑道:“敢问苏凌之命便是命,百姓之命便不是命了么?难道仅仅是因为苏凌是丞相倚重之长史,身份高贵,便要全力救治,而旧漳百姓,营中普通士卒,便天生卑贱,命如草芥不成?”
“这”萧元彻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张神农踏前一步,朝着在场十一位太医一拱手,声音恢弘,慷慨道:“诸位与老朽一样,都是大半生钻研医道,渴求在此途上精益求精,更进一步。可是,诸位想过为何要如此么?是学好精妙术,货卖帝王家,还是指望着有一天凭妙医之术,光耀门楣,告慰列祖列宗?诸位,你们学习医道的初心又是什么?诸位可还有人记得?”
张神农说着,淡淡的看向这十一人。
十一位太医皆默然愧色,一语皆无。
张神农又沉声道:“方才丞相所言,其实诸位绝大多数人也是如此一般的想法吧,人生于世,岂能以贵贱而论之?诸位啊,学医之时,豪情万丈,壮志凛凛,今日那般初心,为何烟消云散,半点皆无呢?”
“天下之大,苍生万万,若我等悬壶济世之人,心亦冷若冰铁,心疾不除,自疾难医,何以医天下也!”
张神农声音低沉而有力,字字如刀,听在这些人耳中,他们只觉得如芒在背,心绪难安。
“医者仁心,若诸位做不到这些,便是医术再如何精妙,又能如何?背弃天下之人,仅以自身计,这天下又怎有其立锥之地也!”
张神农神情凛然,神色激荡,朗声道:“今日,张神农既来,无论长史将军,还是低贱兵民,若天下医者皆袖手,张神农一人亦救之。老朽力微言轻,但亦知救活一人,那九幽黄泉便少了一个冤死鬼魂!”
这十一位太医闻张神农之言,彷如天鼓雷音,声震心魂。
忽的以丁晏为首,十一人皆抱腕当胸,齐声肃然道:“张神医国士无双,仁心仁术,我等亦愿追随,九死不悔!”
张神农闻言,这才神情激动,忽的朝着这十一人一拜道:“老朽张神农,代士卒和百姓,谢过诸位了!”
萧元彻脸色极为难看,眼神灼灼的盯着张神农。
但其如何也是当世枭雄,见如此状况,那神情之中的灼灼之色倏忽而逝,竟朗声大笑道:“神医胸怀天下苍生,元彻敬服!如此,便依神医之言!”
张神农这才朝着萧元彻微微拱手,可是神情之中却少了很多方才的亲切。
便在这时,程公郡和夏元让皆走了进来,向萧元彻施礼之后,萧元彻这才将方才议定之事向他们交待了一番,又命他们准备相关药材,熬制了大青龙汤,分发到轻症士兵和百姓手中服用。
二人领命去了。
萧元彻这才若无其事道:“神医,苏凌”
“包在老朽身上,苏凌之病,我还需费些力气,虽仍是以大青龙汤为主,却还要辅以我之神农七针之法,方才有效,可是,我还要前往各营和城中救治那些重症的士卒和百姓,却是分身乏术啊,那神农七针每日一次,另外还要随时关注苏凌的状况,以便及时应对。所以当有人寸步不离的照顾他还要在短时间内学会我这神农七针,如此的人选却是难有啊!”
张神农说完,所有人皆是一脸的难色。
寸步不离,同处一室,此等辛苦已然常人难为,更是风险极高,说不定便也染了那瘟病,不仅如此,还要短时间内学会神农七针,这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就在众人皆为难之时。
忽的门口缓缓走出一人。
但见月皎如玉,星河如纱。
那一抹盈盈的绿意,站在星月之下。
绿衣飘荡,隐隐有光。
是那个唤作月儿的女娘。
她面上的轻纱隐隐,月光中,如梦清动。
她似乎轻轻抬头,看了看着院中的所有人。
忽的抬头望着星河漫天的苍穹。
下一刻,她回首又向那屋中榻上沉沉之人一眼看去。
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容颜和眸光。
可是,她却蓦地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万般执着和坚定。
“苏凌我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