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舍内。
那老妪让张芷月和温芳华坐下,又给她们每个人倒了一碗水道:“姑娘......先喝了这碗水,平复一下心绪,咱们再说话......”
张芷月和温芳华谢过,端起那碗水,勉强饮了几口。
老妪叹了口气道:“唉......可怜的人啊......姑娘,你叫张芷月对么?”
张芷月眼中噙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姑娘......你爱......苏凌么?”老妪慈祥地看着她,轻轻的问道。
“是......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张芷月声音悲伤道。
“你说你爱他,那到底有多爱他呢?”老妪又出言问道。
“这......”张芷月抬起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妪柔柔一笑,苍老的声音响起道:“爱,不仅仅是一种情感,还要在心中记得,在行动上表现出来......姑娘,你若不知如何回答,那老身便换一种问法......你说你爱那个苏凌,有多爱......你又愿意为他做什么呢?”
“我......如果可以......我愿意什么都为他去做,什么都可以毫无保留......”张芷月的声音很轻,却说得十分坚定。
“什么都愿意做......也就是什么都愿意牺牲了......对不对......那么,姑娘,你可愿意为他而死么?”
老妪望着张芷月,一字一顿道。
“我没有想过......”张芷月顿了顿,十分诚恳的说道。
“我之前,总是觉得,这个世间,我是断然不能离开他的,我想要能够让他......永永远远的在我身边......我也永永远远的在他身边......我们每天看着日升日落,有自己的小房子,有自己的一方田地,我们在一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就算平淡,我也很满足了......”张芷月喃喃地说道。
“可是......事实上,你做不到,他也做不到,对不对?......”老妪缓缓地叹了口气道。
“是......他有自己的抱负,他有自己的志向......他不可能就这样陪在我的身边......那样的话,他会不开心,会不快乐......”张芷月喃喃的低声道,眼中满是破碎。
忽地,她深吸一口气,满是凄然道:“可是......我若知道他如今死了......我如何也不会放他从我身边离开......我守着他,好好地守着他......”
老妪点了点头,颇有感慨道:“傻丫头......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他的人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他的心呢?那样的话,你是真的快乐,还是他是真的快乐呢?......当今乱世,男儿热血......有几个真正
的男儿不是踌躇满志,志在四方的呢......”
“老人家......您说得对......可是他若留在我的身边,就算他不开心不快乐,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他就.......”张芷月实在没有勇气说出那个死字,缓缓地垂下头去,小声地啜泣起来。
“唉......世间痴男女,红尘离别刀......丫头啊......看到你,我便想起了当年的自己......罢了,有个故事,老身就多多嘴,讲给你们两个丫头听一听罢......或许听了这个故事......可以排解一二你们心中的悲伤......亦或许,能让你明白,接下来,你该做些什么......”
张芷月心中一动,朝着这老妪一福,轻声道:“如此,给老人家添麻烦了......”
“呵呵......山中孤苦......我一个风烛残年的妇道......平素也没有几个能说说话的,倒也挺无趣的......不妨事,也不麻烦......”老妪淡淡的摆手微笑道。
“丫头,你们比老身小得多,都是芳华的年岁......青春芳华......实在让老身羡慕得紧啊,如果可以,唤老身一声阿嬷便好!”老妪慈祥的眼神,看向张芷月和温芳华。
“阿嬷......”
张芷月和温芳华也觉得这老妪虽然是个
农妇,但谈吐十分得体,声音柔和,慈祥无比,因此也就真心地开口唤了一声。
“好......好啊!既如此,那你们就耐着性子,听听老身这个故事吧!”那老妪微笑点头道。
“故事啊,还需从五十年前说起......”那老妪声音蓦地变得沧桑起来,缓缓的讲述起来。
“五十年前......还是大晋先帝在位......当时世道艰难,吏治腐败,当官的盘剥百姓......盗匪横行,民不聊生......于是,在青燕山附近的大山之中,反了一个自号明王天师的人,他叫做李太平......那李太平凭着机缘,偶得了一本号称上苍降下的奇书《苍天要术》......因此,数年间发展了十数万人......攻取州县......他们的人皆头上插着三根青色鸟羽,被世人成为青羽军。”
“青羽军......”张芷月心中一动,暗暗的想到,自己在离忧山时,苏凌的爹娘,还有杜旌杜大叔跟她说过,这苏凌的父亲苏季和杜旌大叔皆是曾经那个青羽军的步统。
“于是啊,大晋遍地狼烟,朝廷的军队跟青羽军打,青羽军跟青羽军打,朝廷的部队跟地方的州牧军队也打,整个大晋打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啊......”老妪的声音沧桑而沉重。
“后来,那青羽军竟渐渐得势,占了许多州郡...
...虽然最初之时,每占一处州郡城池,便会杀贪官,除恶霸,更开仓放粮,接济穷苦百姓......所以,许多百姓,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苦哈哈们,就拥护他们,更多的百姓便投身青羽军......”老妪缓缓的说道。
“那不是挺好......可是,我却知道的,青羽军最后还是被剿灭了啊,朝廷早有严旨,昭告天下青羽军为反叛匪类,虽然主力被剿灭了,但还有些青羽军的人,隐姓埋名,到现在,朝廷和地方官府还在搜捕那些青羽军余孽啊......”温芳华突然开口道。
“还有......似乎百姓们对朝廷昭告天下青羽军为反叛匪类十分的拥护......提起他们,更是恨得不得了,只要发现哪里有青羽军的踪迹,便会踊跃告发......”温芳华眉头微蹙,神情颇有些不解道。
“不错......丫头,你想说什么?”那老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
温芳华赶紧一礼道:“哦......芳华想说的是,既然青羽军反抗黑暗的朝廷,杀贪官,开粮仓,救济天下苦难的百姓......为何百姓们到最后对他们却是恨之入骨,反回头要帮助朝廷剿灭他们呢?”
“会变的,什么都会变的......无论是人还是事......尤其是普通人,一旦有了足以撼动天下的权利之后,更会因为心中的
欲望而忘记自己的初衷的......”
老妪顿了顿,方道:“青羽军起初的确是为了百姓......可是随着他们的势力和队伍越来越壮大,便逐渐的忘记了自己得本心......从最初的心有百姓,到最后......鱼肉百姓......每占一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到最后,所有的城池十室九空,百姓们对他们的憎恨和害怕,更甚过了朝廷和地方的军队......”
张芷月和穆颜卿闻言,皆是叹息摇头。
“因此,曾经的善,皆成了后来的恶,一旦如此,这青羽军便离着覆灭不远了.......”那老妪长叹一声道:“也就是在这时,朝廷出了一位为民为国的大将军——皇甫隽,他天下招兵,治军甚严,却爱兵如子。他的士兵,成了整个大晋最能打的主力军队......所过之处,青羽军溃不成军,一溃千里.......更难得的是,皇甫将军接连下了数道军令,严令他的将兵不得欺压百姓,更对百姓秋毫无犯.......他就如暗夜之中,最耀眼的一颗将星,带给了苦难的大晋和苦难的百姓,一丝炽热的光芒......”那老妪说到这里,眼中满是对皇甫隽的敬意。
“可是那皇甫隽不是......”温芳华闻言,一阵的惊疑,脱口道。
只是,那老妪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对
温芳华的话,似乎恍若未闻。
“后来啊......皇甫将军的大军,便开到了这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那老妪缓缓地说道。
“他为何要开到此处呢?此处并非要塞,也不是什么大城池啊......”温芳华又不解地问道。
“芳华丫头......你不信么?你总是去村头打探消息吧......可有注意,村头有一个石桩子么?”那老妪看了温芳华一眼,淡淡道。
“那石桩子,便是当年皇甫将军的拴马桩......皇甫将军走后,这里的百姓都怀念他,便不舍得拆了这石桩子,反倒加以保护,四时祭奠朝拜......”那老妪缓缓地说道。
“原来那是......我还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我曾见过很多老人们总在那里驻足跪拜,十分的虔诚,原本还不解呢......”温芳华方疑惑稍解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