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闭,低低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虎豹卫,杀奔南城!”
一声令下,曹孟武上了马车,典恶来步行相护,曹安钟甩蹬上马,手握长剑,高喝道:“儿郎们,世人都知我们虎豹卫骁勇,今日便是你们拼杀的时候!死战不退者赏,临阵退缩者罚!随我杀出去!”
1000虎豹卫静默无语,忽的皆仰天长啸:“犯我虎豹天威者,杀!”
后门洞开,1000虎豹卫如疾风般朝着南门而去。
...... ......
宛阳东城门,承宣门。
城头之下,已然被宛如火龙的军队围住,张骁的士兵各个高举火把,杀气腾腾。
城门下,一展玄色大旗迎风飘荡,猎猎作响,上书:“宛阳侯,镇东将军——张!”
旗动之下,眼捧出一员大将,白马金甲银枪,正是张骁。
张骁勒马朝城上高喝道:“城上守军,见了本将军还不速速开门?”
城上守军头目看明了来的是张骁,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哪敢阻拦,他本就是张骁部属,曹孟武今日进城,城门布防还未着手更换。
“开城门!——”随着守城头目令下,那古老而高大的城门,发出长长的沉重叹息,缓缓洞开。
张骁横枪在手,嘶吼一声道:“将士们,随我杀将进去!”
“杀啊——”一声呼喊震天动地,无数军士宛如咆哮的洪流,旋风一般涌入城中。
战马铁蹄高扬,不断的敲击着大地,发出沉闷的踏踏之声,大地似乎都摄于这等威慑,竟不住的颤动起来。
宛阳城中,万家灯火宛如繁星皆亮了起来。
今夜,手无寸铁的百姓,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或者,生死之夜。
张骁宛如凶神恶煞,带着人马一路杀到镇东将军府前,只见将军府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甚至连月光都没有,寂静的宛如蛰伏的凶兽。
张骁战马似乎也闻到了些许杀意,原地不住的盘桓嘶鸣,张骁也不敢轻举妄动,身后虽然是数万军队,但将军府毕竟狭小,不可能全部进去,他素来也知道虎豹卫的名头。
张骁沉声大喝道:“曹孟武,你辱我婶娘,还不出来受死!”
将军府中,紧张的气氛已然达到了顶点,50名暗影司的死士各自找了敌方埋伏,皆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破了这微妙的宁静。
毛之玠提刀在手,眼神紧张,手在不断的颤动。
此时的曹昂舒竟沉稳了下来,似乎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他亲手挑了挑桌岸前的油灯,拿起书案上的一卷兵书,轻轻的翻看起来。
再看一看罢,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忽的正厅之上,一阵琐碎的脚步传来,曹昂舒和毛之玠同时看去,只见一个妇人衣衫不整,神情恐惧的趔趔趄趄走了出来,正是那个妇人,张骁的寡婶。
毛之玠深恨无比,跳将过来,一把抓住她,便要砍了。
“慢!”曹昂舒摆手道,轻轻走到那妇人近前,将她扶起,轻声道:“你也是身不由己,罢了,你走罢,我不杀你,但愿张骁念亲戚之情......”
言罢,转身不再看她。那妇人欲言又止,只得泪流满面的朝门外走去。
将军府门外,张骁正让人叫骂,忽的大门开了一角,张骁正打算砸门而入,一个妇人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张骁一窒,脱口失声道:“婶娘——......”
那妇人梨花带雨,只轻轻点了点头。
张骁将脸一转,似乎不想再看,冷声道:“婶娘,到后面休息吧。”
然而当这妇人走到张骁马后之时,张骁左手轻轻一动,已然搭弓在手,一送弓弦,一只弓箭呼啸而出。
不偏不倚,正中妇人后心,那妇人蓦地转头看着张骁,满眼怨恨。身体一软,扑倒尘埃。
左右军士已然将死尸拉下,张骁冷然恨声道:“辱我家风,毁我叔父声誉,留你不得!”
随即大吼一声道:“给我砸!”
一声令下,几十名军士已然各拿军械开始砸将军府大门。
“轰轰轰——”几声巨响,大门应声倒塌,张骁一马当先,直冲入将军府。
身后将兵如潮直涌而入。
眼前,漆黑一片,寂寥无声,只有正厅晃动着微微亮光。
张骁下马提枪,正欲向正厅冲去。那正厅中忽然传来一昂然的之音:“张将军,候你多时了!”
一只锋利的箭簇,从正厅紧闭的门中冷冽的射出,电光火石,似乎能听到撕裂空气的声音。
幸得张骁防备,枪芒一闪,将箭簇打飞。
正在这时,喊杀声四起,将军府房上屋顶,草间树后,桥下假山埋伏的人刀枪并举,齐齐杀出。
张骁冷哼一声,长枪划出一道圆弧,已然挑了最前三人,高喝一声:“给我杀!”
刀枪碰撞,两股军兵撞在一起,喊杀震天,血流成河。
曹昂舒坐在桌案前,仍专心致志的翻看着手中的兵书,那门外院中的喊杀之声,似乎他一点也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曹昂舒朝着毛之玠点点头笑道:“毛叔父,你去吧!”
毛之玠顿首道:“属下去了,公子......保重!”说罢,再不耽搁,飞身一脚踹开窗户,刀影过处,身下已死了数个敌兵。
院中各处,皆是刀枪碰撞之声,喊杀声,咒骂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彷如人间炼狱。
毛之玠心血激荡,大吼一声道:“暗影司,生死相随,荣辱共生!杀啊!”
“暗影司,生死相随!荣辱与共!”暗影司所有的人,皆眼眉瞪裂,齐呼口号,泼了命的拼杀起来。
那一个个身影,如今皆是悍不畏死的英雄。
何等壮烈,何等悲情?
曹昂舒坐在正厅之中,似乎有风从窗外飘进,吹动他雪白的衣衫,那一刻他俊朗的容颜,伟岸的身躯,宛若天人。
这个时候,老典、安钟应该护着父亲从南门走了罢。
如此,甚好。
良久,门外的喊杀声渐渐的弱了下来,最后又重新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该自己上场了,曹昂舒摸了摸手中闪着冷冽光芒的龙刎剑。
缓缓推门,长风猎猎,漫天吹动。
那个白衣少年站在门前,手中长剑冷芒,白衣如霜如梦。
他站在那里,一个人,仿佛揽着千军万马。
他站在那里,仿佛如万钧雷霆。
他身上有光。
眼前,血流成河。死尸东倒西歪,有张骁军的,更有暗影司的。暗影司所有50人的尸体。
毛之玠倒在门边,身上插着几把刀,眼中还喷射着火焰。
曹昂舒缓缓蹲下,将毛之玠张开的眼睛缓缓合上。
然后轻轻的站起来,长剑一顺,似有剑鸣之音。
“张骁,你近前来,我有话说。”曹昂舒缓缓开口。
张骁手下刘金、常和二人,大吼一声道:“剩你一个人了,还要装神弄鬼。死来!”
说罢,两人和身后十几员军士直冲向曹昂舒。
曹昂舒横剑在手,只盯着这群人冲来,冷声清喝:“你们想杀我,还不配!”
忽的白影衣衫,宛如绽开的流星烟火,剑光闪动,夺人双目。
血溅漫舞,好个曹昂舒,身形过处,一剑一个,干净利落,刘金、常和和那十几个军士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已然觉得身上一痛,翻身栽倒,成了十几具冰冷的尸体。
曹昂舒身形从半空中飘落,龙刎剑光再闪,一指张骁道:“张骁,你过来,我有话说!”
张骁身后的军兵刚想再冲过来,张骁一摆手,倒提大枪走了过来。离着曹昂舒五尺远,缓缓停下。
“曹昂舒,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曹孟武呢?做什么缩头乌龟?”张骁冷声道。
曹昂舒冷笑一声道:“张骁,你因私废公,降而复叛,难道就不怕天下耻笑?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私人的脸面,这整座宛阳城都将化为焦炭!你是罪人啊!”
张骁冷冷道:“辱我婶娘,你们还振振有词?自古成王败寇,如今你还想和我交手么?还是让我擒下?”
曹昂舒冷然大笑,双眼看着张骁,眼中的冷芒竟然让张骁不敢逼视。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我有一言,你待静听。宛阳如今元气已伤,你降而复叛的反复之名不久将传于天下,袁济舟岂能容你,刘靖升岂能容你?你就打算困守孤城么?今日我死之前,给你指条明路,今日我死,以报辱你家门之仇,司空胸怀天下莫能比,张将军望你等待时机,再投司空才是正道!”
曹昂舒说完,忽的长剑一顺,剑光闪动,如电如霜。
张骁手下以为曹昂舒要突然发难,忙将张骁围住。
曹昂舒凄然的笑笑,突然傲气丛生,长啸一声道:“反复小人,不配与我动手!”
说罢,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龙刎剑的剑身,幽幽道:“龙刎啊,龙刎,这名字真好,一语成谶,今日便是龙自刎与此剑之下之时。”
忽的眼望南北方邺城方向,喃喃自语道:“父亲!邺城的将士们,昂舒不能跟你们一起再战沙场了!”
言罢,长剑在脖颈处轻轻一挥,殷殷热血顺着龙刎剑的剑身缓缓的流淌下来,滴在地上,宛如盛开的血色莲花。
曹昂舒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他极力的睁开眼睛。
天是从未有过的湛蓝,风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他蓦地看到父亲在冲的微笑,那个憨憨的老典抱了一大坛的酒,要与他大醉一场。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呼唤着自己:
哥哥,仓舒在邺城翘首以盼,等你回来......
龙刎撒手,在苍穹之中划出一道凄绝的弧线,悲鸣坠地。
黑暗和冰冷瞬间将他吞噬。
...... ......
张骁久久的站在曹昂舒的尸体旁,静默无语。
良久,这才转身低声道:“厚葬他!”
张骁手下将官将将军府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曹孟武的踪迹。
正自狐疑,一个长衫中年人从人群中缓缓的转了出来。
眼神如矩,手中羽扇微动,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世间的沧桑,他缓缓的对张骁道:“将军,斩草除根,那曹孟武应是往南门跑了,切不可让他与大军汇合。”
正是毒心秀士贾文栩。
张骁忽的明白过来,大吼一声道:“全体将士,南门,给我追!”
洪流喷涌,直涌南门而去。
...... ......
苍穹之上,彤云翻滚,嚓——的一声,闪电如龙。
大雨咆哮着,顷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