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回到家把西瓜切了,然后拿了个竹篮装上几片,让刚回家的弟弟给父亲送去。
将闾不情不愿:
“我忙活半天了,好不容易回来休息,你也不让我歇一下。”
扶苏觉得这弟弟真是傻:
“父亲办公室里有电风扇吹。”
将闾这才明白:
“哦哦!”
他乐颠颠地多拿了几块西瓜,高兴地跑去办公室吹电风扇了。
和父亲一起啃西瓜的时候,将闾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将闾嘚瑟道:
“爹,我觉得二哥还是最疼我。”
他都没叫其他弟妹来吹电风扇呢!
秦政看了一眼他满头的汗:
“其他人早就回家了,擦了汗歇了一会儿,就你刚回家热得不行。”
言下之意如果刚回家的不是将闾而是别的兄弟姐妹,扶苏也会让对方来蹭电风扇吹的。
将闾就不爱听这个:
“不可能,二哥就是最疼我。”
秦政也不和他争辩:
“行,你二哥最疼你。还有几片西瓜都吃了,吃完收拾一下。”
将闾乐颠颠地答应下来。
他哥疼他,他爹也疼他,看他还想吃,就把西瓜省给他吃了,嘿嘿嘿。
将闾吹了半个多小时的电风扇,感觉再磨蹭下去不太好,容易被人说嘴。而且自己也没那么热了,干脆就拎着西瓜皮和竹篮回家去了。
农村人勤俭节约,西瓜皮洗洗切切也是一道不错的清炒蔬菜,大部分家庭是不会直接丢掉不要的。
不过秦家人都不爱吃这个,所以将闾就准备把它扔了。夏天到了,家里种的菜开始陆续成熟,不差菜吃。
回到家,果然看到一群人被他二哥压榨着帮忙摘豆角。但是二哥本人窝在躺椅里舒服地吹风,根本没有动的意思。
将闾就问:
“二哥怎么又不干活?”
全家摘豆角,就他懒着什么也不干。
荣禄乐呵呵地回答:
“刚刚二哥跟我们去地里摘豆角,一只野鸭子就扑腾过来,被他逮住了。”
哦,给家里添了道肉,于是又理直气壮可以偷懒了。
将闾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家一直就这样,分工合作,算贡献度的,谁也不吃亏。
隔壁赵家觉得他家的相处模式有毛病,不像一家人反而像组织里的合作伙伴,哪有一家子计较得那么清楚的。
阴嫚就理直气壮地回怼,说村里上工不就是看贡献度给工分吗?他们学村里的,难道婶子是觉得国家的规定不好?
后了。
将闾问起别的:
“你们怎么摘了这么多豆角?”
家里人饭量再大也吃不完这么多啊。
李姻指挥秦高和扶胥把大缸刷了,随口回了一句说要晒一些干豆角,还要腌点酸豆角什么的。
家里这么多豆角呢,死命吃也吃不完,后头还有一茬茬地开始成熟。所以李姻干脆提前为冬季蔬菜做准备,顺便消耗库存。
而且平日里的小咸菜什么的,也得补充上。不然等家里的吃完,不就没得吃了?
扶苏上午进了趟山里,可惜没找到太多调味料。所以酸豆角之类的腌菜暂时还不能做,今天先晒干豆角。
“正好缸洗了还要晒一两天把里头的水晒干,不着急。”
将闾心想,也就是大姐不在,不然肯定会开口嘲讽他二哥是运气太差才找不到想要的调味料。
家里谁不知道二哥运气糟糕,也就在打猎上头占便宜了。但那和运气没什么关系,纯粹靠的是天生的吸引力。
不晓得他二哥怎么生出这个体质的。
清婉小声说:
“是不是因为二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山里动物都觉得他没有威胁?”
扶苏晃了晃摇椅:
“秦将闾,干活去,别杵在那儿四处挑拨。”
将闾哦了一声,乖乖去洗了手,坐下摘豆角了。
晒干豆角和做酸豆角都不用摘成小段,方便了很多。要吃的时候再切一切就成,现在主要是摘了筋之后洗洗干净。
活不重,就是量大,而且负责摘洗豆角的人也不多。家里的壮劳力大部分都被安排去洗咸菜缸和竹编的筛子了,就连小孩也被拘在家里不许出去。
监工扶苏指挥道:
“桥松舜华,你们两个把短的豆角挑出来,这些放到筛子上晒。长的丢另一边,这个可以搭在绳子上晒。”
家里地方不够大,器具也不够,就得发动脑筋想别的办法了。比如绑几条绳子用来晾豆角,就跟晒挂面似的。
俩小孩也不觉得无聊,挑豆角的时候还能高高兴兴地拎出来比一比谁的更短谁的更长,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扶苏很快就打个哈欠睡着了。
劳工们都很勤奋,用不着他这个监工一直盯着。
秦政傍晚回到家时,全家还在忙活。
他熟练地无视了某人奴役全家自己休息的事实,也不去管对方会不会睡太多晚上睡不着。
秦扶苏就没有睡不着的时候。
扶胥端来清水让父亲洗脸,傍晚虽然没那么热了,但是一路走过来还是会出汗。
秦政擦完脸坐下,问道:
“阴嫚还没回来?”
清婉回答:
“姐姐说现在天黑得晚,外头太热了,她会迟点回家。”
顶着热空气骑车回来还是挺遭罪的,等夜风吹一吹,就会好受很多。
“姐她还说呢,中午不想回家吃了。”
比起傍晚,中午骑车来回才是最晒的。要不是早上带饭去那边怕中午捂坏了,她都想干脆带午饭去上班。
秦政微微皱眉。
他倒是有钱让女儿日日吃国营饭店,但这年头多的是人盯着各家。阴嫚要真这么干了,少不得会被人举报享乐做派。
荣禄就感慨要是姐姐在国营饭店工作就好了,员工好像可以直接在饭店吃,还能用比较低的价格买点“没用完”的食材带回家里。
就是吧,他姐那个坏脾气,估计当不了服务员,不乐意搭理人。
不过想想现在国营饭店和供销社的员工态度都挺强硬的,还有标牌贴着“禁止殴打顾客”,其实她姐就算在国营饭店工作,恐怕也和在供销社差不多。
秦政便点了点头:
“供销社的售货员是个香饽饽,我回头托人问问有没有愿意换岗的。”
得给闺女找窗口收银的那种工作,不能换后厨打杂或者前头收拾餐桌的,阴嫚干不来。
扶苏却说:
“就算是收银员,忙的时候也要帮着收餐盘擦桌子。还不如直接和国营饭店的人说好呢,让对方把中午那一餐的份额换给妹妹。”
有些员工自家就住县里,也不在乎回家吃麻不麻烦。能把午餐的份额换出去肯定乐意,可以赚点补贴。
对外就说是远房亲戚在县里当售货员,对方家里拜托她多照顾一下,她中午就干脆打了饭带去和亲戚家的姑娘一起吃。
到底是不是亲戚别人哪里知道?远房亲戚那么多,还能一个个查过去?
扶苏他外祖家在县城另一头的村子里,和这边也不挨着。互相没什么来往的,村里人都不清楚那头的情况。
秦政思索片刻:
“也行,那让你妹妹自己去谈。”
不用换工作的话,这点小事阴嫚自己就能搞定。而且阴嫚可以从供销社买到不要票的瑕疵品,还可以帮人留意刚送来的好东西,靠着这一点也能把价格谈低一些。
这年头供应比较少,有些东西送来的时候数量就有限。
供销社的员工私底下会先看看有没有想要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不买的才会放到柜台上给顾客挑。
秦家就是因为这个,家里有许多少见的好东西。比如堂屋里放着的那台收音机,饭后闲聊的时候经常打开来听一听外头的消息。
今年是七六年,距离高考恢复还有一年多点。七七年十月才会宣布这个消息,一个多月后的冬天就进行了考试,根本没给大家准备的时间。
改革开放则在七八年,不过各地的改开政策也不同,有些地方再改开后一段时间依然会抓投机倒把。
不过wg倒是在七六年十月就结束了。
很多人误以为结束后立刻就宣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其实不是,还要再晚一年。
阴嫚踩着星月回到家,就听见家里的收音机广播还在说老生常谈的事情。
她撇了撇嘴:
“也没什么好听的,两个月了,还是这些内容。”
秦政凝神细听了一会儿:
“倒也不是。”
阴嫚来了兴致:
“父亲听出什么了?”
秦政喝了口水,没有回答。
扶苏倒是热心解答道:
“听出黑暗快要结束了。”
这两个月来外界动作频频,还不是什么好的动作,甚至引起了大城市一些群众的反弹。再这么下去,忍不了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那些人嚣张不了太久的。
阴嫚想起这两年发生的一些变故,认同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举一反三:
“那是不是说这两年局势就会改变?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太擅长判断这个,还得听父兄给她分析。在前瞻性地眼光上头,她差一截。
扶苏撑着下巴反问:
“你觉得呢?你现在生活有什么不便利的地方?”
阴嫚福至心灵:
“我懂了!”
供求关系失衡,供远小于求,所以黑市才屡禁不止。这个问题肯定得解决掉,供销社的工作她可能做不长远了。
不仅是供销社,国营饭店也够呛。
阴嫚很快发散思维想到了很多方面。
如果要开放市场,让更多的人投入产出,那么只会变得越来越开放。以前的国营单位抢生意肯定抢不过,如果不是靠着垄断地位,早倒闭了。
阴嫚又听父亲提起让她中午找人蹭饭的事情,如果能找到,以后就可以不用回家吃了。
言下之意找不到就乖乖顶着太阳回家。
阴嫚觉得这个很难:
“国营饭店现在就几个员工,不是大厨不缺钱,就是和我一样爱享受的年轻姑娘,她们才不肯换呢。”
她也是认识那头几个人的。
国营饭店的工作体面又轻松,除了大厨之外的工位都被有门路的人家换给自家闺女了,个个家境都不错。
反正她们县这边是这样的。
阴嫚提议别的处理方法:
“我知道县里有个私人开的小馆子。”
去这种馆子吃饭就是贵了点,不要票。不要票就很方便了,去那边也不像去国营饭店那么显眼。
秦政无所谓:
“你的工资都是你自己拿着用的,钱够你花就行。”
他的工资还要养全家,肯定不能再拿出来支援女儿了。好在阴嫚工资不低,她去小餐馆吃还是吃得起的,大不了少点些肉菜。
阴嫚又看向屋里的豆角:
“这么多哪里能处理干净?”
她感觉就算做成干豆角和酸豆角,也是消耗不完的。
今晚家里的菜就是豆角三吃,所有菜里都带豆角。一两天还成,天天这么吃她绝对会受不了。
阴嫚怂恿他哥去黑市里把豆角卖了。
只要卖掉,就不用自己吃了。
扶苏还没说什么,将闾就泼冷水:
“姐,你想得倒是美,别人家难道不种豆角?谁会买啊,各家都吃不完。”
阴嫚呵呵一声:
“乡下人家是都种了,可是乡下人家有几个敢去黑市做买卖的?黑市里头多是城里人,城里人又没种菜。”
扶苏打断他们:
“我不去,卖菜你找别人。”
休想给他增加工作量。
而且卖东西可和买东西不一样,买家被抓之后顶多罚点钱,卖家是要判刑的。哪怕卖点豆角不至于判那么重,他也不干。
重点是,去黑市卖东西,不知道要在里头待多久。需要时刻提心吊胆防备有人来查,好及时跑路,想想就心累。
最后是扶胥体贴地接过了这个任务:
“到时候干豆角和鲜豆角都带些过去,应该能卖出去。挑个过几天不那么热的时候,我跟村里请个假。”
阴嫚都无语了:
“大哥,你不要太惯着二哥。”
说好了去黑市的事交给二哥负责呢?
扶胥说:
“你二哥力气小,那么多豆角他带不过去。”
阴嫚:……
如果她不是秦扶苏亲妹,她就信了。
吃完晚饭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村长家隔壁的少年就跑是村长让他们明天早点去晒谷场上集合,趁着早晨不太热开个会。
“开会?说什么事?”
少年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连扶苏都起床跟过去看热闹了。
秦柱这次开会先说了秋收后建房子的事情,宣布了会给出力的村民算工分。然后说了城里招工的事,要在过年前的一个月里招十几个临时工去厂子里帮忙生产。
秦柱强调:
“只招一个月的,临时工,干完就各回各家了。工资按厂里正常的临时工工资来,应该会很忙。”
随后又说了这十几个名额不是直接给到他们村的,其他人要是听到了风声也能去争取一下。所以有意向的到时候得自己去那头应聘,嫌弃城里太远的可以不去。
毕竟不是县里的工厂,城里离这儿几个小时的路程。虽说坐公交连带着走路一共要花一个多小时,可公交车票要花钱啊。
在城里没亲戚能借住的,上下班估计不太方便。
现在招工的消息还没传开,不想增加竞争对手就别往外说。
扶苏听着觉得这像是免责声明。
村长反正尽到了告知的义务,消息也是他在场里工作的儿子传是从吕厂长那边打听到的。
村长自己没藏私说出来全村共享了,但是谁要是拎不清跑去告诉了其他村的亲戚,到时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不能怪村长没提醒他们别往外说。
散会后,赵婶子凑过去和村长媳妇套近乎,问她家有没有截留正式工的名额。
赵婶子强调道:
“阳妹子,你可不能私藏。你家这么大方把临时工名额放出来了,自己不留,铁定是因为还有正式工名额留给了自家亲戚。”
华阳和村长就一个儿子,已经是城里的工人,家里倒是不需要再出一个工人。但关系亲近的亲戚还是有一家的,其他亲戚不好说,他们难道没给秦家留好处?
赵婶子狐疑地看向秦家众人。
华阳不爱搭理她,慢条斯理地说:
“你也知道我是后娘,子楚哪里会把消息跟我讲?有没有正式工名额我可不知道,你自己去问村长吧。”
她把自己摘出去了,摘完直接走人。
旁边另一个大娘啐了赵婶子一口:
“人家留没留关你什么事?村长放了这么多名额出来,他就算给亲戚留点也是应该的。咋的,你还想贪心分一杯羹啊?”
赵婶子可不会害臊,叉腰说道:
“他是村长,他就得公平,不能自己私底下吃独食的!”
明事理的几个村里人无语地调头走了,不乐意和她继续争辩。
赵婶子还来找扶胥打探呢:
“你堂叔给你留工作了吗?”
扶胥沉稳地回答:
“没有,我还得在家照顾弟妹孩子呢。我是长子,要留家里给我爹养老的,不能去城里。”
扶苏没忍住插了句嘴:
“哥你这话说的,好像在说堂哥不孝顺,不知道留在家里给村长叔养老。”
扶胥:……
扶胥陷入了沉默,他刚刚那话有这个意思吗?好像确实不小心扫射到了堂哥子楚,不过他保证自己不是故意的。
扶苏和扶胥都不喜欢那个堂兄,但扶胥一般不会和弟弟一样小心眼,故意说些埋汰对方的话。
那头赵婶子发现这兄弟俩人提起堂哥都没一句好话,这才信了村长没给他们留工作的事情。
就两家小辈这糟糕的关系,子楚也不像是会给他们寻摸工作的大度人。
赵婶子不甘心地走了。
她家还有个大儿子没工作呢,看来得想别的办法寻摸工作。
现在距离过年还有小半年,秦柱直接把消息提前这么久公布了,哪儿可能瞒得到年前?
所以没几天,周围好些村子都晓得了。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有人忍不住偷偷告诉了自家亲戚。然后亲戚再告诉亲戚,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扶苏怀疑村长是故意的。
先拿工作出来卖个好,但是十几个名额不够村里小年轻分,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候少不得有人埋怨他给找来的名额太少害得自己没选上。
所以村长就放任大家把消息传出去了,这样大量人一起抢工作,传出消息的还是他们自己爹妈,没拿到工作怨不了别人。
哪怕还有人会埋怨村长不该早早把消息公布,但有脑子的都知道,不论消息公布得多晚,想告诉亲戚的人连夜赶路都会跑去其他村通风报信。
反正村长没问题,他好心好意提供工作岗位,谁搞砸了谁背锅。
知青张前进就没想过要去争。
他最近下工挺累的,据说快过年的时候会比较清闲,他还盘算着到冬天就好好休息呢,哪里乐意跑那么远去上一个月班。
路费和住宿费都不知道要花掉多少。
所以他就纯看热闹,然后再吐槽一句:
“村里居然真的有人把消息往外传,不是都说名额不够村里人分的吗?再增加竞争对手,岂不是傻?”
郭嘉摇了摇头:
“也不是每家都有合适的人能去抢这个名额的,要是家里恰好没人能去,当然要把消息告诉亲戚,让亲戚去占便宜了。”
只有家里有人想去的才会瞒着,但也不一定。有些人就是觉得自家孩子有很大概率能被选中,所以不介意多几个亲戚来分一杯羹,大家一起发财。
村里因为这个工作,闹腾了好些天。
扶胥趁机去县里卖了几回菜,把家里吃不完的都卖出去了。期间也没人关注他家,都在纠结工作的事情。
扶胥在县里和村里来回,就经常被弟妹和孩子们纠缠着叫他多带点好吃的回来,改善一下口味。
家里连吃好多天豆角了,所有人都吃腻了,现在看着豆角就觉得没胃口。幸好还有二哥打猎,不然日子真没法过。
扶胥就在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一趟国营饭店,看看有没有好菜可以带回去。
结果到了一看,国营饭店也好多豆角。
算了,还是回家吃肉吧。
扶胥忙着的这段时间,阴嫚也不清闲,一直在供销社这边打听外头的局势。
她们这个工作和外头接触多,进货什么的经常能跟各地负责送货的司机谈上话。就是以前阴嫚只管销售,双方才没什么来往,现在有意结交,便很快熟络起来。
司机到处跑,对外头的变化感触更深。
好几个跑不同城市的司机都说:
“闭塞偏远的小村镇还好,局势比较稳定,还是前几年的样子。但是那些个大城市就不一样了,抗议的人越来越多了。”
以前大家都不敢闹,现在敢闹的人变多了。有些人宁愿事后被报复也要闹,根本不肯妥协。
阴嫚若有所思:
“希望事情早点过去吧。”
她爹说的果然没错,这是触底反弹了。
阴嫚开始积极为后头谋划起来,她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当个售货员。回头其他百货商店开起来,大家抢生意的时候,供销社的售货员肯定不能继续摆出爱买不买的态度。
偏偏阴嫚性子高傲,不乐意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所以销售这活儿不适合她,她也就能干现在这么几年了。
阴嫚回到家和她二哥说:
“哥,我左思右想都没想出来有什么工作是可以继续像现在这样大部分时候清闲、上班也不用给人赔笑脸的。”
扶苏预感到了不妙:
“你想干什么?”
阴嫚乖巧一笑:
“我想着,等市场开放了,你去赚钱养家,我在家当个啃哥的没出息妹妹。”
扶苏:。
想得还挺美。
阴嫚见她哥冷笑,立刻提出第二方案:
“或者这样,你努力赚钱,到时候多买点房子,分我几套。这样我就可以收租过日子了,也不用每个月找你要钱。”
扶苏:……
先提出一个过分的条件,再稍稍退让一步是吧?
扶苏问她:
“你怎么想到收租的?”
阴嫚小声和他说:
“那群司机跟我说的,大城市那边有好些人家里能匀出多余的房间是收留亲戚住一段时间。”
虽然很多城里人家人多房子小,跟不够住。可总有人少房间多的,所以租房市场还是有那么点水花,顶多不能在明面上搞。
阴嫚打听过租金。
有高有低,有些地段好的房子收不少租金呢。这要是多来两套房子,她不就衣食无忧还不用干活了?
阴嫚是不指望自己能发财了,但她相信自家哥哥。希望二哥可以发大财,然后养她这个小废物。
扶苏让她去洗洗睡:
“等明天睡醒你脑子就清醒了。”
阴嫚不高兴地去找父亲了:
“二哥不肯养我。”
秦政听完闺女的烦恼,哄道:
“没事,父亲养你。”
阴嫚重新高兴起来:
“那行,到时候让二哥赚钱多买几套房子,交给父亲收租。这样的话我还不用自己去费劲跟租客要钱了呢,直接等着爹你给我每个月发零花钱就行。”
秦政:……
这不还是在啃你哥的老吗?
而且还得寸进尺了,等着亲爹去收租子,自己只管花钱。
秦政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然后秦政认为可以试试,他也觉得扶苏脑子灵活能赚钱,说不得真能给家里挣几十套房子出租。
不过秦政还是劝女儿:
“没有父亲还在就让二哥养家的道理。”
阴嫚眨了眨眼:
“那爹你去赚钱买房子?”
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始皇帝陛下:……
秦政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房产买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放,你少琢磨这些没影的事情,好好上班。”
阴嫚被赶去睡觉了。
出门碰见大哥在打水,说灶上给她留了热水洗漱,冷水他也打好了。
见阴嫚满脸不高兴,问妹妹怎么了。
阴嫚看了看大哥,摇头:
“跟你说没用。”
她大哥也不是个擅长赚钱的主。
全家居然只能指望一个二哥,以后的日子也太难过了。但凡有个能和二哥打擂台的,她都不至于这么被动。
可恶。
主卧里,扶苏也和父亲聊起这个:
“我也觉得收租挺好的。”
秦政侧头看他:
“这活确实适合你,前提是你能赚到买房子的钱。”
扶苏叹气:
“要不我培养一下弟弟妹妹,看他们谁能学会我的本事?”
秦政:“你可以试试。”
失败了别来找他诉苦。
就算要试也得改开之后了,但那个时候两年期的沙盒世界已经结束,根本没有操作的机会。
扶苏可不知道这个,他还在盘算到时候能做什么生意呢。
一眨眼到了秋收的时节。
秋收时村里人基本都要过来帮忙,就连小孩子都要跟在大人后头捡穗子,不能跑出去玩耍。
懒惰的扶苏也被一起拎去了田里。
过去之后发现他爹拎着把镰刀,看来是要参与割稻子了。身边还站着村长秦柱,同样不得闲。
大哥把农具塞给他:
“我让他们把你分到我这一组,累了你就休息,剩下的我帮你割了。”
扶苏握镰刀的姿势都不对,调整了好一会儿。他这两个月一直在倒腾他那个试验田的事情,但试验田给的是荒地,所以准确来说是一直在折腾开荒。
开荒他还算有点经验,收割稻谷就没有了。
隔壁的婶子提醒他小心腰,秋收最累的就是频繁弯腰再直起身,每次秋收结束大家都得腰疼一阵子。
扶苏沉默了片刻:
“怎么没人发明个能收割的机器?”
扶胥说有是有,但是他们村没有。所以他们村还得自己春种秋收,别想偷懒。
有些大队有拖拉机,改改就能用来收割稻子。不过比起收割,更适合用来翻地,收割怕割坏了。
专门的收割机就别指望了,太稀罕了,他们这一片见都没见过。
扶胥小声哄弟弟:
“你今天跟着收一天,明天你去打谷子,就不用来地里了。”
打谷子好一点,不用频繁弯腰,只需用力气把稻穗上的谷粒打下这样的活轻省很多。
扶苏点头:
“还是我哥疼我。”
扶苏也没再偷懒,这天割稻子割得特别快,效率极高。这给婶子都看愣了,直说以前没看出来小树子这么能干。
扶苏腼腆地笑笑:
“秋收得快点,万一下雨可就糟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吧,我就爆发出了潜力。”
已经收下了的稻谷遇到下雨还能放进屋子里避雨,地里的就很麻烦了。
雨点可能会把谷子打落下来,这样收成会受影响。有些雨势太大,还会把整株稻谷冲倒,埋进土里,损失更严重。
所以才说要抢收呢。
没有气象武器的时候,下雨这种事情很难人为控制。天气预报也没那么准,谁都不敢耽误。
第二天扶苏没去割稻子,婶子还说可惜了。小树可能干了,就适合割稻子。
扶胥:……
扶胥解释道:
“他去帮忙打谷子了。”
婶子摇头:
“打谷子不适合他,割稻子要不了太多力气,镰刀角度找的好不费什么劲的。打谷子那可是力气活,他力气小,做得来吗?”
扶胥只好说:
“新知青他们做出了个新的工具,说打谷子能省点力气,应该不要紧。”
见婶子还想说话,他把话头堵上:
“昨天我弟弯腰太多回,现在直不起腰了。”
婶子这才了然:
“这样啊,那确实没法来收割了。”
小树子娇生惯养的,吃不了这个苦。这会儿肯定坐着打谷子呢,走不动道。
知青没做出太多新工具,况且扶苏力气大,他就没要新式的。依旧拿着老式的箱子,抓着谷子往上头打,将谷粒击打下来。
箱子高度不矮,扶苏就搬了个高凳,坐在旁边宽阔些的田埂上,指挥弟弟将闾去田里把稻谷一捆捆运过来给他打。
荣禄跑得乐颠颠的:
“哥,你打得好快。”
没一会儿就打完了一个小谷堆,看得周围用新式工具的村里人怀疑自己拿的才是那个老式的。
有个叔还说呢:
“二小子你这个力气还挺大,以前不来下地干活真是可惜了。”
扶苏嘴上应付着:
“我只适合干这种坐着不动的活,多走两步就喘。”
大叔:……
大叔没法接话,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打下来的谷子还要筛一遍,把掉进去的碎叶倒杆晒出来。剩下的虽然还有些残留,但是不用管,回头还得脱壳的。
筛完的谷子直接送去晒谷场摊开来晾晒,不仅是晒谷场,家家户户的空地都被清理出来了,用来晒谷子。
还得有能看懂天气的人时刻盯着天空,随时准备招呼众人收谷子。
没有足够的塑料布,折腾这些就比较麻烦了。要是雨点说落就落,肯定来不及收,被打湿的话之前晒的就白晒了,还得增加晾晒时长。
一个搞不好,打湿的谷子还会发霉。
种地从来都是一件辛苦的活,除了种植和打理本身之外,后续的方方面面都非常辛苦,并不是收完稻谷就没事了。
扶苏给桥松舜华两个小孩讲解:
“我们这边还算好的,往南去一些,那边夏天要双抢。”
舜华问什么是双抢。
扶苏就说:
“他们的稻谷春天种下,夏季就可以收获了。然后收完立刻要种新的秧苗,等着秋天再收一波。”
抢收加抢种,就是双抢。
时间非常紧张,为了节约时间,农人还没收上一季的粮食,就要给新一季的稻谷育秧。这样秧苗就可以不占用农田,先长个十几天,省下这十几天的土地。
舜华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扶苏接着说:
“更热一些的地方,还能种第三季。”
舜华:!!!
舜华想想一年要耕三次收三次,那一天到头只有冬天才能休息,这也太辛苦了。
桥松纠正:
“才不是呢!我听说他们冬天还能把空出来的地种菜!”
舜华小姑娘震惊:
“冬天还要种菜的?冬天不是很冷吗?”
桥松回答:
“他们那边热,就可以种菜。而且有些冷的地方也是可以种菜的,我听我爹说有的菜是能越冬的。”
扶苏点头:
“冬小麦也能越冬,华北有些地方就在种。”
加上冬小麦,就可以达成两年三熟了。
秦政过来休息一会儿喝水,听见他们在聊这个。随口提了一句一年多熟需要土地肥力足够,不然只能把地空着养地。
扶苏拿出家里让他看管的水壶:
“腰疼不疼?”
秦政说还好。
周代开始就有天子亲耕的传统了,虽然主要作用是政治作秀,也不会耕种太久。耕耤礼是每年的大事,有些皇帝还会找来一堆百姓围观,然后亲自耕一大亩地。
诸子百家里的农家代表人物许行主张君民共耕,就是说国君和庶民一样,自己种地解决自己的口粮问题。
这个主张没有被任何国君采纳,但他敢提这种建议,显然就是周天子搞亲耕给他提供的勇气。
始皇帝陛下往年没那么多空自己种地,一般是亲至围观臣子种地,以示重视。
不过陛下还是比较仁慈的,一般也就意思意思。
不像某位二世,围观臣子种地的时候会故意多待半天。眼睁睁看着臣子们被迫延长耕种时间,最后累得第二天纷纷请假说上不了朝。
所以说有些人遭人恨是理所当然的。
扶苏把位置让出来:
“爹你坐着打会儿谷子,我去帮你割稻谷!”
秦政拒绝了:
“不用,我还不累。”
当爹的身体素质可比儿子强多了,每天高强度练武积累下来的体力比不少村里人还可观。
扶苏只好继续坐着打谷子。
几天后谷子就全收完了,接下来就是晒粮。
他们这边的土地肥力一般,化肥还没大量普及,做不到多种多收。一年也就种这么一茬,施肥也是用的农家肥。
所以村里人渐渐清闲了下来,可以喘口气了,不用再去种冬小麦之类的作物。
扶苏熟练地指挥小孩子们:
“对,就拽着这个绳子,在院子里跑几圈。”
绳子另一头绑着个钉耙,小孩们在院子里跑圈,钉耙被带着就把谷子给翻一遍了,可以晒晒压在下头的谷子。
傻乎乎的几个崽全程兢兢业业,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又一圈,完全没发现自己这样跟拉磨的驴也没差。
无耻地大人们在廊檐底下坐了一排,乐呵呵地看着,没有一个想过要去阻止。
因为小孩不干,这活就要落他们头上。
清婉啃了口果子:
“还是二哥有办法。”
过了一会儿,给地上谷子犁出一个蚊香圈的小孩跑回来了,追着扶苏要糖。
扶苏挨个发了一颗:
“干得不错,下次还找你们。”
小崽子美滋滋地答应了:
“好!”
秦高绝望地叹了口气:
“希望我家南嘉长大了别跟他们一样傻乎乎的。”
一岁多的南嘉现在还不能给家里干活,幸运地躲过了当小童工的悲惨命运。
荣禄努力回忆:
“我小的时候,二哥不会也这么忽悠我的吧?”
想不起来了。
将闾则在感慨孩子有个不靠谱的爹是真的倒霉。
大哥二哥两个亲爹看着孩子忙活,二哥也就不提了,大哥扶胥居然也干看着不管。桥松侄儿好惨,亲爹一点不顶事。
面对弟弟谴责的目光。
扶胥微笑着说:
“让桥松多跑跑跳跳,身子骨才能健康。他是男孩子,干点活没什么的,你二哥是在锻炼他呢。”
将闾:。
大哥居然是真情实感地觉得这样不错?大哥是不是被二哥灌迷魂汤了?
扶苏打断了他的沉思:
“将闾,去我屋里把蒲扇拿来。”
将闾不情不愿地进屋去了。
将闾觉得二哥让他拿扇子,肯定是要自己给他扇风。二哥老是这样,就会压榨弟弟妹妹。
结果扶苏推开了:
“你自己扇,不用给我扇,我不热。”
将闾有些意外:
“真不用给你扇啊?”
扶苏嫌弃地看着他:
“不用,你看你,又出一身汗。坐着不动也出汗,天不是已经没那么热了吗?”
将闾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自己静不下心来吧。其他兄弟姐妹安静坐着就不热了,他不行,他热得很。
火气旺盛的壮小伙高兴地大力给自己扇风,没想到二哥刚才让他拿扇子是关心他。
秦高再次绝望地挪开了眼睛。
秦高小声和媳妇吐槽:
“将闾没救了。”
二哥只是提醒他去拿扇子扇风,他就自我感动起来,好歹等二哥亲自给他扇一会儿再感动吧?
将闾可真好哄。
全家怎么都傻乎乎的?弟妹崽子加起来没有二哥一个人精明。
李姻捏着儿子的小肉手笑道:
“要都是精明人,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那还不知道得多闹腾呢。
正说着,远处隐约传来争吵的声音。扶苏噌地一下就起来了,拎过旁边的草帽扣上,出门去看热闹。
众人:……
他们以为扶苏已经动作很迅速了,结果跟出去一看,隔壁商家一群知青也麻利地跑了出来。
带头的孙秀秀和曲小梅飞快蹿到了吵架那家人的门口,占据了吃瓜的有利地形。
扶苏打眼一瞧:
“是村长家隔壁,走,我们去院子里扒墙头!”
然后带着一群弟妹崽子,趁着村长开门出来要去隔壁调解矛盾,呲溜一下钻进他家院子里头。
秦柱:???
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定睛一看,扶苏已经踩着大石头乐呵呵趴在墙头围观起来了。在他旁边,是同样乐呵呵围观的村长他亲爹,秦稷秦大爷。
两个小崽子在扶苏脚边转悠:
“二叔/爹!我也想看!”
扶苏敷衍道:
“你们等一会儿,等我哥来了,叫他抱你们看,我抱不动。”
两人:……大骗子!
扶胥和秦高慢半拍挤进来,一人一只地把小孩托举起来,可算能看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秦政正在家里午睡,午睡醒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