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盛将圣旨递交给楚王。
楚王展开看了一眼,还想细细辨别真伪。岐盛以为他心中还有犹豫,连忙劝说大王赶紧行动,不要耽误了时间。
岐盛晓之以理:
“皇后殿下身边也没什么能用的人,汝南王势大,不知收买了多少人。要是再这么拖下去,难免走漏风声,到时候就不好处理了!”
楚王心知有道理,又听他说宫中派来的黄门郎在府内等候。既然圣旨是有黄门郎一起送来的,那就必然不会有假。
何况密诏密诏,就得秘密进行。验证真假少不得要叫几个人来协助,这样便失去了保密的本意。
楚王于是不再耽误时间:
“备马,即刻出发!”
秦政父子二人收到旱情消息本就在晚膳后,扶苏匆匆入宫说明情况,贾南风立刻安排人手去引人入套。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复杂,实则都发生在同一个夜晚。
扶苏夜里入宫,刻意做过掩人耳目的布置,趁着夜色不起眼,他也很懂怎么才能避开宫中的眼线。
贾南风也觉得夜晚的时机合适,安排人手假装去向太保告密。岐盛得到消息之后果然没有怀疑,毕竟夜晚可太适合搞事情了,夜里告密一看就很合理。
到了岐盛自己,他也觉得应该趁着夜色把密诏拿到手。白天进宫总容易被汝南王和太保的人手发现,而且他着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肯定是越快越好。
这一晚上宫门就没关过。
本来夜间宫门是要落锁的,寻常人等无法随意进出,非大事不能里外互通。可架不住自汉末以来皇宫都被烧过几回,好多规矩大家都遵守得不那么严格了。
又有贾南风故意给众人放水,所以进进出出好几趟也没受阻碍。贾南风还在扶苏的提醒下调开了疑似是眼线的宫人,确保汝南王等人不会及时收到消息。
就这样,等楚王拿到密诏时,正是凌晨三四点钟,众人熟睡的时候。
楚王被叫醒接旨原还有些不高兴,看清楚诏书内容之后,他才晓得为什么圣旨在这种时候抵达。
楚王回头看了一眼强打起精神的士兵们,干脆许下了重金赏赐的承诺。
士兵们立刻精神起来,困意全消。
汝南王、太保及其党派中比较重要的几个臣属府邸都被楚王直接带兵包围了。
几人被匆匆唤醒时,还很不可置信。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何况楚王竟然如此大胆,随随便便就敢包围他们的府邸。
楚王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汝南王:
“叔祖,你妄图不轨,竟想废黜今上而断绝武帝的香火,实乃大逆不道。如今府邸已经被包围,束手就擒吧!”
汝南王怒发冲冠:
“竖子!休得胡言!”
楚王才不管他,迤迤然掏出自己的舍人提前写好的檄文,里面细数了汝南王的种种罪状。这种东西肯定早有准备,毕竟两边积怨已深,随时都可能发难。
楚王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念诵起来,把汝南王作奸犯科的事情尽数抖落出来,堪称是扒掉了对方身为宗室长辈的所有脸面。
楚王得意地询问:
“你可还有话说?”
还有什么能狡辩的?
汝南王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冷哼一声,质问楚王没有圣旨私自调兵,是不是想架空皇帝,图谋篡位。
楚王却又取出了密诏:
“本王可是有陛下诏令的!”
秦府内。
扶苏本来是想去睡觉的,这种变故虽然剧烈,在他看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所以一点都不耽误他去睡觉,他压根不怕出现变故。
但他见父亲一直没去休息,就干脆陪着阿父。然后开着地府光屏打游戏,越打越精神,彻底睡不着了。
最后熬了个大夜。
秦政原还想叫儿子径自去睡,结果根本叫不动,干脆也不管了。
楚王今夜发难,对汝南王他们动手时难免牵连几个无辜的官员。毕竟这种事情,少有不牵连旁人的。
所以秦政需要时时调度,秦府一直有人行色匆匆,来往传讯。
也就小太子能无事一身轻了。
扶苏抱怨了一句这点破事害得阿父还要熬夜,都不能好好休息。秦政却道这本就是他提前算计好的,就等着楚王凌晨发难。
又有一人进来禀报消息:
“楚王手持诏书,汝南王等人抵赖不得。大军不在身侧,他们只能束手就擒。如今已经被士兵押解送去行府看管起什么都不肯交出印绶。”
秦政听罢颔首:
“楚王必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去劳烦陛下,应当会私下里仿制诏书,借此行事。”
汝南王这群老狐狸借口多得很,现在说没有诏书撤掉他们的官职,所以不肯交出代表官位的印绶。
楚王固然可以进宫请陛下下旨,但一来一回太费时间了。楚王是个急性子,既然动手便肯定要速战速决的,等不得这许多。
何况这次是为了印绶进宫求旨意,过会儿汝南王又找别的方面挑刺,他难道还能次次都去麻烦皇帝?
圣旨又不是大白菜,频繁为了一点小事动用,实在是小题大做。
于是天光大亮时。
秦政又收到了消息:
“楚王拿出了诏书罢免太宰、太保等人的官职,已经收回了他们的印绶。”
扶苏打了个哈欠:
“这一来一回的,可真是磨叽。”
他猜,这群人接下来还得为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围绕着圣旨打嘴仗。
秦政让他赶紧去睡觉:
“下回不许熬夜玩游戏了。”
他家太子如今越发玩物丧志起来,他是不是该管一管了?
秦政沉思片刻,觉得不必。
扶苏还是有分寸的,如今的事情无甚要紧,他才会如此放纵。何况扶苏秦二世当得不错,现在已经是退休状态了,过得悠闲自在一些也是他应得的。
因而秦政什么都没说,只催促儿子快些休息,以身体为重。
但扶苏不想回屋。
他干脆趁着这会儿没人,熟练地缩成一条小龙崽,缠到阿父手腕上睡。
秦政摸了摸他的脑袋,放任了。
又用功德之力护住儿子,顺便帮他隔绝了外界的声音。这样来来往往的侍从就不会惊扰到他,能叫太子睡个好觉。
中午的时候,传是楚王又又又拿出了一封诏书,将汝南王和太保的下属遣散了。
他还说他将会把汝南王遣送回封国,暗示余党别挣扎了。汝南王已经失势,以后只能在封国里醉生梦死,当个富贵闲人。
不过汝南王余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想法倒是和楚王不同。
他们认为,汝南王还能活着回到封国,说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楚王一介毛头小子,要不是靠着乱拳打死老师傅,哪里能斗得过他们大王?
所以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不如暂且蛰伏下来,静待后续——反正他们是不信大王如此轻易就能被人击败。
秦政听完有些无语。
楚王还算有点小聪明,知道卡着时间放诏书。他要是太快拿出来的话,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伪造的。
但他现在等足了时间,做出进宫请示过的模样,别人就不好质疑诏书真假了。毕竟谁都知道他和皇后关系好,要弄诏书肯定能弄到。
谁能想到楚王根本不耐烦进宫反复求取圣旨呢,何况他也想趁机在诏书内容上动点手脚,拖几个和他不对付的家伙下水。
可惜没能成功。
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消息,居然跑得那么快。军队将府邸围住之后,发现府中主人家已经提前离开了,只剩一群仆从。
楚王杀仆从也没用,他又不是喜欢弑杀和迁怒的人,只能意兴阑珊地撤回了包围这些府邸的军队。
扶苏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慢吞吞地把身边的功德吸收掉,用能量稍稍充饥,就听见有人在和他阿父汇报消息。
来人表示:
“楚王又拿出了一封诏书,说要赦免汝南王和太保的下属官吏。这次陛下只清算他二人,属官以下的一律不再追究。如果下属们不执行诏命,就要按照军法惩处。另外,能率领所属部下先行投降的,封侯赐赏。”
这是听说有下属将领领兵反抗了,于是紧急伪造诏书招安那些将领。
扶苏惊呆了,探出一个小脑袋,有很多槽想吐。但顾虑到外人在,他不能就这么直接口吐人言。
秦政摆摆手让人离开。
扶苏这才出声:
“楚王是疯了吗?封侯的话也能说出来?”
喝了几杯酒啊醉成这样。
你是楚王又不是皇帝,你连摄政王都不是,你凭什么左右朝廷封侯啊?何况下属将领那么多,一个个封过去你给得出那么多爵位吗?
扶苏深刻反思自己:
“我错了,阿父,我不应该觉得司马家有正常人的。”
他之前还觉得楚王人虽然桀骜了点,不怎么听劝,但毕竟是能被百姓建立祠堂祭拜的人,还是个挺好的小伙子。
至于纵容下属违法乱纪,这个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因为皇亲国戚少有不干这种事情的,每一个被清算的宗亲基本都能加上这一条罪名。
不仅是宗亲,绝大多数官员也是。
现在扶苏可算发现了,司马家就没有正常人。无论楚王之前表现得多正常,他能随随便便伪造诏书说给投降的人都封侯,他就已经开始发癫了。
果然,司马氏尽出癫公。
秦政倒是很冷静:
“你翻史书的时候要是能认真点,早就会发现这件事了。”
扶苏听话地去翻了翻。
还真是,这段就记载在史册中。
不过扶苏也没往心里去,本来他看史书也就是为了看看八王之乱的始末,顺便看看贾南风的执政理念。
所以他当然不会跑去把每个细节都研究一遍,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学习借鉴的优秀经验。他和阿父夺天下是用不着拿着史书记载当参考答案的,所以看不看其实都一样。
扶苏跳下来变回人形:
“阿父用膳了吗?天都快黑了。”
他刚刚吸收了一点功德之力,但是这东西只能缓解饥饿,并不会提供饱腹感。扶苏还是想吃点东西的,而且他怀疑自己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神兽不是应该辟谷了吗?怎么反而越发容易饿了?
秦政让兵马俑去取膳。
又教训儿子:
“你也知道天黑了,一觉睡到现在。”
扶苏顾左右而言他:
“楚王不会着急把汝南王处死吧?京中可是需要再乱一段时间的。”
秦政压根不搭理他的话茬:
“天黑才醒,今夜又不用睡了,明日接着白天睡觉夜里清醒。”
扶苏:……
来了,阿父久违的念叨。
一下子梦回小时候不懂事,闯了祸差点受伤,被阿父抓着耳提面命,要求下次必须警醒一点。闯祸可以,受伤不行。
扶苏蔫蔫地听了半晌的教训,直到用膳时才被放过。
他发誓:
“我以后再也不熬夜了!”
秦政这才满意地接上之前的话题:
“贾南风已经给楚王传了讯,让他先别动卫瓘。汝南王可以死,留着卫瓘拖延时间即可。”
汝南王死后,他手下的兵马一部分会选择投降,另一部分格外忠心的大约会不管不顾追着朝廷的兵马咬。
这样,便能将混乱延续至少数日。
而卫瓘拖着不处理,则是为了等汝南王余党被清理掉后,接替他成为下一个目标。
卫瓘自己没什么罪责,只是贾南风容不下他而已。这样的老臣会是她执政路上的阻碍,不过也不至于就这么把人处决掉。
秦政准备留他一命,让他提前致仕。
毕竟卫瓘和汝南王不同,汝南王作奸犯科不少,卫瓘自己作风还是相对清正的。
扶苏懂了:
“朝中会针对卫瓘是否无辜争吵一番,而他们一旦争执起来,就会效率极低。”
有时候群臣能为着一件事反复争论许多天,拖拖拉拉一直不处理。这种情况下朝中属于“还乱着”,自然也没办法去管外头的事情。
毕竟卫瓘可是太保,官职很高。
卫瓘能留汝南王不能留,卫瓘是要放过的,这么争吵无所谓。针对汝南王如果也玩这招,那完蛋了,汝南王别想死了,最后结果一定是把人给放了。
贾南风也是这个想法。
她能接受卫瓘活着,但是汝南王不行。所以当隔日听说楚王又双叒叕伪造圣旨,把汝南王处死了,她满意地点点头。
而后贾南风没忍住对左右说:
“我看楚王他是疯了。”
贾南风就没想到楚王伪造圣旨伪造得这么麻溜,而且次数还如此频繁。
这显得她一开始为了栽赃楚王而准备的高仿圣旨很没必要,纯粹就是多此一举。她压根用不着拿高仿的坑楚王,楚王自己就会造出一堆实打实的假诏书出来。
没见过上杆子给自己揽罪的。
贾南风:这我要是不处理了他,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楚王明知道自己拿的是假诏书,仍然有恃无恐地到处宣扬。这也太信任她和皇帝了,是一点不怕她们翻脸啊。
正常人反正是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
贾南风吐槽完就皱眉:
“楚王许诺了封侯,这事不好办。”
列侯是能随便封的吗?
彻侯一爵始自商鞅变法,二十等爵里的最高一级。起初叫彻侯,汉武帝刘彻在位时为了避讳改为通侯,也叫列侯。
秦朝其实还有个侯爵,是彻侯之下的第十九级,叫关内侯。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改的,以前叫伦侯。
为什么改名呢?还是因为汉朝人。
这次是刘邦搞的了。
刘邦破秦入关后,在霸上分蛋糕,几乎给所有大功臣都封了个侯。但是刘邦又给不出那么多封地,那就只能封次一等的、不给封地只有食邑的十九级侯了,因此被后人称为关内侯。
——彻侯起初是有封地食邑的,毕竟商鞅那会儿秦国还没废分封。虽然到了秦始皇时期已经没了封地,但架不住秦末诸侯带头恢复了分封制。
贾南风哪怕也可以用关内侯打发人。
可关内侯没封地好歹也有食邑啊!
食邑是什么?就是虽然你没有资格统治这些封邑内的臣民,但是税收归你所有。秦朝之前人口也归主人调遣,秦汉之后权利渐渐收缩,很多时候就没这等好事了。
当然,也有的朝代开倒车,这个不管。
晋朝这么多封国,本给人封侯,这一下子不知道许出去多少食邑,贾南风想刀人的心都有了。
幸好这是楚王许诺的,还是楚王自己搞的假诏书上写的,与他们朝廷无关。
贾南风深吸一口气:
“阿胥今日何时进宫?”
言下之意派人去秦府请人。
不管对方今天原本来不来,她都得把人请进来。没办法,楚王这件事必须得商议一下该怎么处理。
秦胥的计策是先留着楚王在朝中,营造出他当摄政王的假象钓鱼执法。等没有利用价值了,再拿矫诏的事情出来说。
可是如今楚王搞了个封侯的骚操作,这就不能继续观望了。难道朝廷还真得封一堆侯出去吗?侯位哪儿那么不值钱!
扶苏慢悠悠入宫:
“皇后陛下是在为封侯之事烦心?”
贾南风叹气:
“放任楚王为所欲为,日后你我还要不断替他善后。”
这次只是封侯,谁知道他以后还会干出点什么来。反正贾南风是觉得他不会老实的,一拍脑袋就能出一堆馊主意。
扶苏却提醒他:
“封侯可以赖掉,毕竟本身也是没影的事情。真正的麻烦在于,楚王用这个借口哄骗了将领投降,现在我们却不认账了。”
将领可不管你们这是不是楚王假传圣旨自作主张,他们是冲着重赏才投降的,你这会儿不认了,谁能接受得了?
何况朝令夕改,总有人会觉得楚王根本没有伪造诏书,只是朝廷舍不得奖励,翻脸不认了而已。
说不得还会有人编排贾南风,说她是为了处理掉楚王才污蔑他矫诏,实则诏书根本就不是假的。
贾南风:……
贾南风头皮发麻:
“司马玮这个蠢货!”
扶苏不提她差点忘了这一茬,天杀的,这个封侯的烂摊子可不是还得顾虑那些投降将领吗?
都怪楚王!
扶苏含笑看着贾南风蹙眉沉思,有种看着家中小辈绞尽脑汁解决困难的即视感。
可惜了,这么优秀的后人不是他秦氏血脉,不然现在就不用费劲谋夺皇位了。直接帮贾南风篡位当女皇,不知道简单多少倍。
贾南风很快回神:
“诏书是假的,但是封侯可以是真的。既然许诺了,那就要实现,否则以后再想招降将士将会成为做梦。”
扶苏颔首:
“不错,可朝中无足够的食邑可以封出去,又该如何处置呢?”
贾南风眼神一冷:
“既然是楚王许诺出去的,那就让楚王来出这个钱。他楚国的封地不是富庶吗?从这里出。”
把楚王名下的食邑分一分,不够再拿汝南王的填窟窿,她吃下这个哑巴亏。
反正汝南王手下的将领也不都是好的,回头借故收拾一波。这样一来,应该就能回点血了。
扶苏又问:
“楚王如今还未被处置,如何能够动用他的封地食邑?”
贾南风脑子转得飞快:
“矫诏之事本就得快些揭发,不能拖拖拉拉。否则如此明显的假诏书,陛下之前一直放任不管,拖到许久之后才发难,难以说服群臣。”
所以秦胥他们的计策虽然是借楚王的名义做出楚王掌控朝局的假象,却并不是说真的让楚王一直在外头蹦跶。也不代表他的小辫子要等未来绊倒他的那天再抖落出来,而是先把人收押了,再找人做戏。
楚王身边又不是铁桶一块,其实可操作空间很大。
贾南风想到刚刚收到的汝南王伏诛的消息,觉得现在就是动手的好时机。下意识询问过扶苏的意见后,得到了他的支持,便直接下令。
“楚王伪造诏书迫害汝南王与太保,即刻将他收押!”
楚王手下许多兵马是跟着他一起站在皇帝这一边的,所以当帝王谴责楚王行事不轨时,不少将领都慌乱了。
他们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楚王骗着干了抄家灭族的大罪,汝南王可是宗室长辈,还是一介诸侯王!
于是许多兵马都没有反抗的心思,反倒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擒。有些胆子小的,干脆扭头逃跑,生怕被捉住获罪。
贾南风倒是没有治罪于他们:
“准许尔等戴罪立功,将罪人司马玮捉拿入宫!”
司马玮前一刻还意气风发,下令谁敢杀死汝南王,他赏赐谁一千匹布。不曾想才刚将奖赏发放下去,他自己也成为了阶下囚。
被士兵包围的时候,司马玮十分窘迫。
一名家奴着急地想夺车送他去秦王司马柬处避祸,可惜为时已晚。
司马玮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本王、我确实是收到了陛下的诏书才行事的啊!”
他掏出了青纸诏书。
领头的臣子接过去查看了一下,乍一看倒看不出是高仿。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因为其他诏书是司马玮仿造的。
那臣子叹息一声:
“楚王,这封诏书只叫你捉拿汝南王和卫太保,难道后来那些封侯和处决汝南王的诏书也是陛下所下吗?”
司马玮哑口无言。
确实,皇帝没说要他杀人,也没给过他封侯的权利。是他忖度着司马亮不能留,而且想尽快平息事端,才伪造诏书的。
司马玮乖乖任由士兵将他押入宫中。
他的罪他认,他确实不该自作主张的,只是他没想到皇后居然会因此向他发难。一瞬间,司马玮想到了秦氏父子对他的告诫,难道皇后真的打算卸磨杀驴?
思索间,一行人来到了朝殿。
贾南风特意叫上了重臣,扶苏建议她不要私下处置这事,最好对簿公堂。毕竟她是占理的,私自处置反而容易遭受旁人质疑。
待群臣聚齐,贾南风把事情说了一遍。
她说楚王的臣属李肇几日前的深夜忽然入宫,诉说了汝南王意图篡位谋反之事,请求陛下下旨捉拿此贼。又说太保卫瓘是汝南王的同党,需要一并处置。
贾南风一脸懊恼:
“都怪妾不曾核实,直接叫陛下写了这封诏书。”
她接过了侍者递不清楚了。
所以贾南风及时换了真诏书出来,圆上了这个漏洞。
她把真诏书递给群臣,示意他们检查。
群臣凑在一起分辨了一番,确定诏书没有问题,上面的内容写的也是收押。
贾南风接着说:
“妾想着,事态紧急,如果汝南王当真有不臣之心,妾再慢慢探查只怕会失去先机。先帝将江山社稷托付给陛下,我等总不好辜负了先帝的厚望。”
她说她于是决定先把人关起来,再慢慢查探。反正只是关着,如果后续查出来没有问题,她自然会将汝南王等人放出,好好赔礼道歉一番。
结果不成想,楚王如此迫不及待,直接就矫诏将人击杀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善了。
有臣子皱眉质疑:
“皇后的意思是除却这一封诏书外,后续的诏书都是楚王伪造?”
贾南风毫不心虚地点头,让人自己去查验。众人又跟着查验了一堆诏书,无奈地发现这还真是假的。
而且廷尉很快从楚王府上搜捡出了帮忙伪造诏书的舍人,字迹什么的都能对上,还有未曾销毁的造假材料。
这下众人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主要是,楚王你府邸为什么有这种人才啊!连材料都是现成的,你想干嘛?你是不是提前很久就做好了以后会矫诏的准备?!
楚王窘得脸色涨红。
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
他也怕哪天汝南王拿着假诏书来害他——汝南王这家伙就不可能从他的同盟帝后那边拿到真诏书——到时候自己也可以拿假诏书出来拖延时间。
他俩都是假的,就可以掰扯掰扯,最后哪怕双双受罚,也好过他稀里糊涂丧命。
反正第一个造假的肯定罚得更狠。
而且这么一件事情闹出来,汝南王以后肯定就不能继续大权在握了,他算是帮皇后处理掉了心腹大患。回头自己无法掌权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本来也没那个野心。
这次楚王行事张狂,也是觉得皇后不会拆他的台。他们可是自己人,皇后反水有什么好处?
结果皇后不仅反水了,还说是他先派人找皇帝讨要诏书的。
对啊,怎么变成他主导了?
楚王立刻反驳:
“本王不曾派遣下属去向陛下与皇后请示!”
贾南风也很惊讶:
“可是李将军入宫后做了什么,有许多宫人可以作证。不仅如此,当时还有几位黄门郎在场,确实是他先提出的。”
朝臣意识到里头有事了。
两边都不像在说谎,难道还有隐情?可是谁会做两头骗的事情呢,总不能是汝南王自己害自己吧?
扶苏提醒:
“将那位李将军传来一问便知。”
积弩将军李肇很快被带入了殿中,他声称消息是大王心腹岐盛和公孙宏所说。
群臣的表情再次微妙。
啊这。
楚王的心腹说的,那不就是楚王自己的意思吗?所以楚王是为了脱罪在狡辩?
如果不是的话,这心腹也够猛的,居然敢两头一起欺骗。而且楚王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他的驭下本事也真是够呛。
心腹下属都管不好,也是没谁了。
岐盛和公孙宏发现事情败露,早就骇得面无人色。几乎毫无反抗地被押解上殿,跪在地上承认了自己一手策划此事的罪责。
他们表示,自己是为了替楚王谋划更进一步,顺便报复仇敌卫瓘,才会出此下策。
楚王:………………
楚王再一次回想起秦先生说过的话,他说他的心腹已经和汝南王等人结怨,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当时楚王觉得秦先生在挑拨离间,结果这话居然真的应验了。
楚王被坑了个体无完肤。
本关押汝南王,汝南王不会受太大的罪。
可楚王自己神来一笔搞矫诏,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何况他还当真处死了汝南王,这个罪责是没跑的。
最终贾南风成为清清白白的受害者,楚王虽然受骗却也自己犯了错要罚,罪魁祸首岐盛等人被处决且夷三族。
朝中开始针对楚王的处罚进行争论。
除此之外,还要针对楚王许下的封侯言论进行商议,看怎么解决这个烂摊子。
然后还有汝南王,汝南王在朝中作威作福是真的。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既然都把这个人牵连进来了,那少不得要讨论一番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该不该追究。
最后是卫瓘,卫瓘是被牵连的无辜老臣不假,然而此人之前确实疑似和汝南王沆瀣一气。他们得分辨一下卫瓘有没有参与汝南王的那些事情,才能最终定论是放还是罚。
总之,朝中要争论的东西非常多。
这还只是朝堂内部的争端,外头汝南王被矫诏害死的流言已经传开了,这一下子激怒了汝南王的党羽部下。
有一部分本来已经投降的将领再次反叛起兵,发誓要为旧主报仇。还有些则是怀疑朝廷不会同意封侯,干脆不归降了。
外头原本就在奋死抵抗的军队更是不愿善罢甘休,京城内外乱成一锅粥。
文臣在朝殿上争吵,武将出去平乱。
文臣可没有快点商量完的觉悟,他们觉得武将能搞定外头的纷乱,所以依旧在慢腾腾地争辩。
光是楚王的处理结果就吵了五天。
扶苏看他们打嘴仗都看腻了,要不是阿父说外头兵荒马乱的不安全,让他乖乖待在皇宫里,他早就回家去了。
不仅他被困在皇宫,文臣也是。
洛阳内部都有兵将作乱,一两天里收拾不掉。哪怕作战结束,还要搜剿四散的残兵败将。
这个时候大家要是从宫里出去回家,保不齐就得被哪个角落窜出来的贼子挟制住,成为人质。
所以大家都很明智地在宫中留宿了。
以往朝中有很重要的大事需要接连几天彻夜开朝会时,也不是没让群臣留宿过,倒是住得下,就是麻烦了点。
文臣想着反正也出不去,这才安心在殿中吵架,一点不着急。
司马衷打了个哈欠。
他小声和扶苏抱怨道:
“阿胥,他们吵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翻个不停,吵着吵着就车轱辘话一遍。
司马衷悄悄从袖子里掏出玩具,分了一个给阿胥,说他们可以躲在桌案后面偷偷玩这个。
扶苏:……
扶苏压低声音问他:
“这是皇后陛下给你的?”
司马衷高兴地说:
“嗯!皇后怕我无聊,让我把玩具带上呢!”
扶苏:她还怪细心的。
贾南风等群臣吵得差不多了,出矫诏不得不罚,何况还害死了汝南王。但楚王毕竟是受人蒙骗,可以酌情减轻一些惩罚。
最终罚了楚王封国被收回,只能留在京中做一个闲散宗室。封号就暂时不改了,还这么叫着。
群臣听懂了。
皇后这是还想保楚王呢,打着等楚王立功后重新把楚国封给他的主意。
这也正常,毕竟楚王是皇后心腹。
要不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皇后估计都不会跳出来找楚王麻烦。
这回的事大家心里也琢磨了,大概猜到了皇后发难的原因。不仅群臣,楚王自己也慢慢回过味来了。
他们认为,在皇后的视角里是楚王突然要对付汝南王和卫瓘。这符合皇后的利益,所以皇后起初答应了。
但紧接着楚王不受控制地自己弄了一堆假诏书,这就不对劲了。皇后约莫怀疑楚王生出了野心,想干掉汝南王后自己上位。
再加上楚王留下了封侯的烂摊子,皇后彻底坐不住了。她被迫发难,把楚王收押,防止楚王真的成为下一个汝南王。
结果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乌龙。
压根就不是楚王主动想对付汝南王的,他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楚王还是她的好心腹,只是事已至此,她覆水难收。
所以只能尽量为楚王周旋。
如今她减轻了对楚王的惩罚,这番处罚雷声大雨点小。只是收回封国而已,随时都能再封,根本没有伤筋动骨。
有些臣子觉得,皇后这次也不算太亏。虽然是误会,但也确实震慑了楚王,这次过后楚王估计更没有自立之心了。
也有臣子却觉得,事情恰恰相反。皇后暴露了她对楚王的不信任,楚王但凡有点气性都不可能毫无芥蒂,等他以后有了机会肯定要跟皇后闹掰。
简而言之,他们觉得楚王会黑化。
无论哪种想法的臣子,都不认可贾南风的轻拿轻放。所以当即就有人站出来,表示罚得太轻了,这可是矫诏的大罪,必须重重处罚。
贾南风左右为难:
“楚王毕竟是先帝之子,还颇受先帝看重。”
群臣顿时没辙,搬出先帝那还怎么说?
最后是其他几位藩王开口了,提议别的惩罚没有也行,但荆州兵权不能再留在楚王手中。否则兵权还在的话,这和没罚有什么区别?
图穷匕见!
扶苏可算来了点精神。
这群人争执这么多天,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兵权。谁都想要,毕竟没人会嫌兵多。
贾南风知道硬仗来了,她得想办法保住这个兵权。这是她经手的第一州兵权,豫州那个目前还没从已死的汝南王手中转交。
转交了也没用,汝南王手下的豫州兵将自己都还在和朝堂打仗呢,谁听你的。
扶苏看向贾南风,给了她一个放心去撕的眼神。顺手把玩具递还给了司马衷,他这会儿可没功夫玩玩具了。
群臣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这个黄门郎中为何能一直侍立在陛下身侧?莫非是皇后娘家的小辈?
朝中目前受重用的藩王还有淮南王司马允、长沙王司马乂和成都王司马颖,他们都没在封地待着。
之前楚王发难的时候,贾南风让他们屯兵在几个宫门处,防备汝南王的人马进攻皇宫。
他们表面上也在尊奉天子,可除了淮南王之外,其他人心里其实早有异心。
这会儿争抢兵权的就是长沙王和成都王,尤其是长沙王,长沙国也在荆州,荆州的兵权凭什么给楚王不给他?
成都王则并未掌控益州兵权,虽然他封地不在荆州,但反正离得近,抢一抢也不是不行。
扶苏目光扫过全场。
兵权最后肯定是不能给藩王的,但要怎么交到父亲拉拢的将领手中,还需要找到合适的借口说服群臣。
没办法,现在的朝臣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贾南风目前还不能说一不二。
好在,父亲拉拢的将领本身就不俗,拥有足够的威望。这几日在宫外平乱也立下了一些功勋,推他上位不难。
一日后。
扶苏终于能出宫了。
归家后见到父亲还安然无恙,这才松一口气。关在宫中不清楚外头的情况,他还担心这么点兵马俑保护不好阿父呢。
秦政让他去洗漱休息。
扶苏拒绝了:
“在宫中洗漱过了,休息得也不错,阿父不用担心我。”
秦政也不强求,拉着儿子坐下商量后续的安排。
楚王现在虽然被撸了,但他和汝南王的封地可以拿去安抚安分投降的豫州将领。封国内的存粮等物资也可以拿去赈灾,他们手头的燃眉之急已经解决。
虽然楚王被处罚了,可就像群臣翘首以盼的那样,楚王完全可以“黑化”。等赵王齐王他们那边的事情闹出来,赵王入京后,楚王就有机会戴罪立功了。
这样黑化的楚王接替赵王成为摄政王,也合情合理,其余几王不会怀疑。
等到这些藩王全部被收拾掉,坐拥整个天下的贾南风在名将的协助下,镇压外族难度不大。也就是后续彻底收复需要费点劲,这个有他们父子帮忙也不成问题。
秦政已经布局好了后面数年的发展。
扶苏点头:
“所以现在要商议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皇位更迭。
内忧外患都不难解决,难搞的是怎么篡位。而且他们父子还得找到嬴秦后人,那就更难了。
扶苏有些担心:
“该不会已经死光了吧?”
他和其他位面的腹黑秦二世扶苏有一个私下里的小群,偶尔会互相交换一些信息。上次闲聊时听他们说,有个任务位面已经没有始皇帝的血脉留存了。
虽然公子高儿女在胡亥手下幸免于难,但后续隐姓埋名避难时运气不佳,即便多传了几代,可还是全军覆没了。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找其他的宗室后人。哪怕也是嬴秦子孙,却不是始皇帝一脉的了,只能算作过继。
晋朝距离秦朝过去了五百多年呢。
别的不提,汉末乱世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人口发生了锐减,鬼知道自家后人是不是全都折在里头了。
幸而他们来的时候八王之乱才刚开始,不然等到南北朝那会儿,死得更多更惨,还能活下来的才是少数幸运儿。
现代有个说法,是说二十一世纪的华夏人谁祖上没有阔过。真正的庶民在一茬接一茬的乱世里早就绝后了,活下来的都是权贵世家,只不过后来家里落魄了才沦为平民。
这一点在南北朝尤其如此。
赫赫有名的世家才能保全大半族人,庶民活下来子孙传到隋唐的概率极小。
嬴秦子孙若是隐姓埋名,没有机会起复的话,八成也早沦为庶民、任人鱼肉了。
秦政正要和儿子说这个:
“你可记得朕当初与功臣联姻之事?”
扶苏点头:
“难道有公主的后人留存下来了?”
秦政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胡亥是连姐妹都没放过,一起处置了。可她们所出的儿女却并没有尽数被害,倒是公子们的儿女少有幸免的。
梓桑位面后来既然有扶苏之女舜华的后嗣继位成为女皇,那么始皇帝其他女儿的后嗣自然也可以视为皇位继承人。
秦政提到了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
他和王翦家中也联姻过,只不过当时并不是和王贲、王离联姻的。
王离的后人迁居避祸后,发展出了这两个世家,其中太原王氏可能是攀亲戚的,但是琅琊王氏可以确定是王离后人。
秦末时王离的子嗣当然不可能是独自离开的,自然得跟族人一起。混居在一起,最终发展出了庞大的世家。
这些日子秦政打探了琅琊王氏的传承,寻到了几支疑似公主后人的分支。
扶苏想了想:
“其实就算无法确定公主后人是哪几支,就凭借世家间的通婚,估计大部分支脉也都传承了公主血脉。”
因为世家间的联姻是相互的。
我把女儿嫁给你家,女儿生的外孙女说不得又会嫁回来,在我们族里挑选别的子弟成婚。
而世家之间偏又讲究门当户对,这就导致联姻经常是在几个地位差不多的世家里来回联,出嫁女儿的血脉总能回到家族和其他分支通婚。
琅琊王氏传承五百年,这类互相通婚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无论公主的儿子还是女儿,他们的后人都参与进其中了。真要算始皇帝血脉的话,不知道能数出来多少个。
腹黑扶苏说的那个位面没有始皇帝血脉,大概率是因为他们只算了儿子传儿子的这一种情况。
扶苏和他阿父可不干这种傻事。
y染色体遗传那多难啊?!
条件如此苛刻,但凡是女儿的后代就不算入其中。一下子砍掉的后代数量成几何倍增长,硬生生给自己搞成了绝嗣。
扶苏明白了:
“和琅琊王氏通婚过的家族其实严格来说都能算阿父的后人,这里头没染上始皇帝血脉的少之又少。”
所以他们可以挑选的继承人范围其实非常广,只要别太点背正好挑中少数没传承嬴秦血脉的就行。
但秦政的幸运值放在那里——
扶苏欣然表示:
“阿父看中哪家的小孩了?”
秦政轻笑了一声:
“贾南风舅家就和琅琊王氏联姻过。”
贾南风的舅家是魏晋时期的著名门阀士族,太原郭氏。
郭氏第一代先祖是秦末时期冒头的,西汉的开国功臣,山西太原人。这是魏国的地盘,但他打着连敖的身份蹦出来,连敖是楚国官职。
就很迷。
可能以前真的离开过故国,去楚国当官了吧。
郭氏一门还是很显赫的,中原八大姓族之一。不过这家发达起来也是东汉的事了,其实也没过去太久。
好巧,琅琊王氏发达也晚。
之前大汉都是太原王氏声名赫赫,他们是不是王离的后人说不准,反正他们自己是这么宣称的。
琅琊王氏在三国时期开始崭露头角,在两晋南北朝达到顶峰。郭氏和琅琊王氏联姻不算太多,倒是和太原王氏经常联姻。
毕竟都是太原郡的世家。
所幸虽然联姻不多,也是有联姻的。既然贾南风如今占据身份上的优势,继承人选从她的亲族里出也不错。
不然要和贾南风抢皇位的话,会很麻烦。父子俩也不太乐意和她彻底对上,能省事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扶苏查了一下:
“贾南风有个舅舅,他的女儿嫁给了琅琊王氏的王衍。”
贾南风的表姐嫁给了王衍。
这关系稍微远了一些,不过问题不大。
只是……
扶苏微微皱眉:
“这个王衍,为了自己活命,被异族俘虏后曾劝对方称帝,可真是够没骨气的。”
王衍才盛美貌,也有点本事,曾经身居高位,但没有什么政治能力。且此人精于算计,经常处心积虑地为自己谋划,所以也常受人讥讽。
扶苏有些看不上他:
“阿父应该不会选中他的孩子吧?”
不过这家伙倒是很有可能为了权势,把孩子贡献出来,帮他们谋朝篡位。
秦政颔首:
“虽然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个好用的帮手。”
他们身为外人,要寻摸合适的人选不太容易。有王衍辅助那就不一样了,他预备在琅琊王氏里挑个孤儿,少不得族内人配合。
扶苏明白了:
“贾南风无子,所以干掉太子之后要抱养一个孩子。如果她想抱亲戚家的孩子,且选中了她表姐的话,那这个孩子本身就不能是表姐公然怀孕所生的,不然偷梁换柱之事一定会暴露。既然是暗中进行,那么孩子的来源其实很好动手脚。”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
虽说贾南风自己估计心里也清楚,这么抱来的孩子很有可能其实和她的亲戚也没有血缘关系。
但如果贾南风真那么在意血缘,她就不会从母族挑孩子,而是再找男宠试试自己能不能生。
贾南风找母族,实则是需要他们能帮她遮掩住孩子的真实来历。这样一来,孩子和她有亲缘关系最好,没有也不要紧。
反正这年头过继子嗣,有时候本身就不是在族内过继的。嗣子和自己毫无血缘,都是常有的事。
且孤儿实则比有父母的更合适。
至少这类孩子长大后不会被所谓的亲生父母拉拢回去。贾南风可不是为别人养孩子的,她是要为自己养继承人。
秦政淡淡地说:
“帮她篡位建国,国号定为秦。若她急于有子,就让孩子先冠以司马氏的名姓,继位后再改回秦氏。”
反正肯定不能改回王氏。
琅琊王氏本来就是趁着两晋崛起的,成为了掌控朝堂的庞然大物。他们要打压世家,怎么可能还让王氏当皇室宗亲?
改姓为秦,可以说是以国号为姓。
毕竟国号改了,他自己又不是司马氏子弟,肯定不能继续传司马家的代。
扶苏撑着下巴想了想:
“可是改姓之事一出,贾南风作为皇后偷梁换柱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她会被后人骂的。
秦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所以,可以等她称帝之后,再收养孩子。”
这个时候贾南风已经是女帝了,她爱收养哪家的收养哪家的。孩子都不一定需要改姓,一直以秦为姓也是可以的。
扶苏有点混乱了。
他理了理思绪,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父亲实则给出了三种处理方式。
第一种是贾南风从母族抱孩子,充作自己和皇帝的亲生子。等她篡位后孩子自然是继承人,继位后再自曝自己的身份。
但这个孩子不会说自己是从贾南风母族出自己是皇后从外头随便抱的孩子,与哪家都没有关系,他本姓为秦。
第二种是贾南风直接选择抱养个和谁都没牵扯的孩子,这样不容易暴露。否则被母族拿捏住了把柄,对她也很不利。
如此依旧是孩子继位后改姓,恢复自己的身份。
只是这两种都对贾南风风评有害。
第三种就是先帮贾南风篡位,之后孩子哪里来的就纯凭贾南风自己高兴了。哪怕孩子改回本姓,也不会影响她的名声。
不过这三种方案都存在一个问题,这和吃绝户没什么区别。人活着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传承你家的姓,回头人死了就改回去,不太厚道。
秦政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时说:
“这三种都是权宜之计,端看贾南风自己的倾向,再进行选择。”
扶苏默契地接话:
“然而我等其实可以和她达成共赢,提前说好改姓的事情。我们帮她篡位,她承诺把皇位传给嬴秦后人,且允许改姓。”
这就是一场交易了。
大家各取所需,只看贾南风愿不愿意在秦氏承认她这个开国女帝的情况下,送秦氏后人继位。
愿意就有的谈,可以达成合作。
数日后,秦政入宫去见了贾南风。
贾南风最近有点回过味了,发现自己之前好像一直在被秦胥带着走。秦胥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居然就这么厉害了,她难免心生忌惮。
这个时候秦政来见她,贾南风的心顿时跳得厉害起来。她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或许这对父子终于要露出他们的獠牙了。
秦政示意她先遣退侍从。
而后轻描淡写地问道:
“皇后可想称帝?”
贾南风倏地睁大了眼睛,她感觉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但她还是冷静地问道:
“条件是什么?”
秦政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光凭她自己不可能称帝,所以她愿意做出一些妥协。
秦氏提出的条件不算过分,像是国号这种,她之前本来就没有生出过篡位的想法,一直想的都是当太后。那么国号定什么她都无所谓,她没那么多要求的。
所以,主要还是子嗣的问题,到底要不要尝试一下自己生。
成婚十年,贾南风没有任何一个子嗣出生,也没怀过孕,其实她已经怀疑自己不能生了。
那么秦氏想选谁继承皇位,实则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司马氏也好,其他家族也罢,都是一样的。
哪怕她能生,也不过是和司马衷生。
因为找男宠生的话,很容易暴露,会给自己带来麻烦,除非她篡位后再找男宠。但贾南风有理智,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年纪估计已经四十多了,生孩子会很危险。
就算不说那时,自己现在的年纪生孩子也很危险。她是即将要当皇帝的人,为了拼一个血脉就去冒分娩的风险,显得很是本末倒置。
考虑到司马氏这群人脑子普遍不好……
贾南风果断地答应下来:
“一言为定!”
她很怀疑自己就算和司马衷生下了子嗣,子嗣也会不太正常。遗传了司马衷的先天疾病还不算大问题,最可怕的是跟司马炎和楚王那样冷不丁就发癫。
太可怕了,司马家的血脉,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扶苏:司马家一群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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