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诡王?
秦政看着堆满的谷袋,问儿子:
“你准备怎么带回去?”
数量这么多,根本拿不完。而不是他们秦人拿着的话,还真不一定能跟随他们回到大秦。
扶苏也不知道:
“要不然等下用绳子把它们捆起来,然后我拽着绳子,看能不能带回去?”
他的特殊能力或许可以有点作用。
秦政扫了一眼这些袋子:
“那就先找绳子,再让人将袋子捆起来。”
精细的活没法压榨低级诡异来做,它们干不了这样的事,只会搞砸。那只女诡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就算可以,它一只诡效率也比较低。
扶苏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问问它,看它知不知道其他几个秦人去哪里了。”
女诡搬完最后一袋谷子回来,不仅是稻米,库房里其他的谷子她都一并送来了。见到扶苏身边多了一个人,眼里顿时露出凶光来。
吃不了扶苏它还吃不了这人吗?
女诡就要扑过去攻击。
扶苏开口了:
“我要找四个人,你告诉我位置。”
女诡憋屈地停下了脚步:
“哪四个人?”
回答问题的优先级最高,她只能先回答再做自己想做的。
扶苏就报了四个人的名字。
女诡一脸茫然,显然不认识。扶苏叹了口气,一点都不意外。
秦政瞥它一眼:
“它是诡域主人,应该清楚哪里躲藏了活人。带着它把每个地方都跑一遍,就能将人找齐了。”
扶苏点头:
“那就这样吧,带路。”
女诡脚步僵硬地转过身:
“请跟我来。”
女诡在心里疯狂尖叫,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可恶的肥羊吃掉。
它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觉醒这种命令诡异的能力,但是无所谓。能力都是有限制的,不可能无限使用。等他用不出来了,自己就可以开饭了。
可恶的觉醒者。
不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觉醒者,级别越高,能力越强,使用次数也会提升。
这种命令算是强支配型能力,受到的限制只会更大。恐怕就算是甲级能力,使用次数也不会太多。
女诡带着他们穿过了好几个院落,路上碰见了不少仆从。
大部分人都找到地方躲起来了,被揪出来的时候表情还很惊恐。尤其是看见队伍里有个明显不是活人的女诡,好几个直接吓得白眼一翻。
女诡冷漠地忽略了他们,继续往前走。
有大餐放在眼前,它根本不在意这些没什么滋味的食物。就像国宴美食和味道一般的速冻饭团放在一起,后者根本引不起食欲。
先放在这里,等以后饿了实在没东西吃了再吃。
由于女诡的存在,没人敢跟着扶苏和秦政一起行动。哪怕秦政挥挥手就能解决周围的小诡,看起来很厉害。
估计是把他们也当成诡异了。
好吧,他俩确实不太正常,秦政还是个实打实的诡异。
又转过了几个院子,终于找到了躲在厨房大水缸里的母女两个。
菘和芦苇很聪明,菘在厨房洗菜的时候就发现几个水缸里的水快用完了。芦苇跑出来找母亲,在厨房找到她,她就提议可以藏在水缸里面。
芦苇果断把两个快见底的水缸里的水打了一些出来,倒进旁边第三个水缸中。然后往水缸里丢了几个圆型的厚砧板,底部朝上放在里头。
这样她们可以踩在砧板上,避免沾湿鞋子。回头需要转移阵地的时候,就不会因为湿鞋子留下脚印了。
厨房的砧板是会日日清洗的,正面刚用过切了菜,沾上了一些碎屑。但是背面却没有沾东西,所以要背面朝上。
水缸很大,足够母女俩一起躲藏。
可菘依然选择和女儿各自躲在一个水缸里,这样万一其中一人被发现了,另一人还能幸免于难。
敌人或许会认为只有一个水缸里藏了人,从而不去检查其他的。
毕竟这么大的水缸,没道理人还要分散藏在两个缸中。就算要散开,保险起见肯定也是各自藏在不同的东西里头。
就是打一个反向思维。
扶苏敲了敲盖子:
“出来吧,已经安全了。”
菘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心里直打鼓,生怕女儿傻乎乎就出去了。
谁知道外头的是人还是怪物呢?
好在芦苇也很谨慎地没有动。
扶苏说道:
“孤乃大秦太子。”
这下两人终于敢出来了,在她们朴素的价值观里,就算是怪物也不敢冒充太子殿下的。
果然,一冒头就看见了衣着华贵的殿下。殿下身边还有个威严莫测的男子,看着十分不俗。
至于不远处满脸写着不耐烦的诡,被她们直接忽略了。
太子殿下在这里,怪物生不起风浪。
两人麻利地从水缸里爬出来:
“见过殿下。”
扶苏提醒:
“还有始皇帝陛下。”
两人这才知道男子的身份,赶紧补了个礼。而后拘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人物就是里正了,连县衙的官差都见得少。
女诡不耐烦地说:
“还走不走了?”
快点走,走完她要开饭。
母女俩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门口站的是个女诡,不是什么活人。可见陛下和殿下都十分淡定,便知道她没威胁。
秦政嫌弃它聒噪,不过扶苏拉了父亲一把,秦政就没说什么。
扶苏小声同父亲说:
“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秦政也看出来了,微微点头。
父子俩都多了一分警惕,跟着她找到了最后两个人。那两人之前就偶然碰面了,这会儿自然也一起行动。
但和其他人都躲起来不一样,两位参过军的男丁显然更莽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砍柴刀,来一个小诡杀一个。
看得芦苇热血沸腾,没忍住和母亲小声说了一句“可惜我力气不够”。
她之前也想过去杀妖怪的,但厨房只有菜刀和劈柴的斧子。斧子太重了,挥舞起来不够灵便,菜刀又短小,用它容易被诡异反杀。
武德充沛的老秦人满身战骨,几乎堪称全民皆兵,尤其这几个还是咸阳周边实打实世代传承的秦国人。
山和麻竹发现了芦苇母女。
参过军的他们对贵族服制更了解一些,一眼就认出父子俩身上的衣服不是一般贵族能穿的,赶紧收刀前来见礼。
山还瞪向女诡:
“陛下,可要我宰了这个妖物?”
女诡立刻冲他龇牙。
自己不想吃没滋味的食物是一回事,被食物挑衅了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必要这个活人好看!
眼看女诡要扑出去,扶苏开口:
“不许伤人。”
女诡都做好要被迫听令的准备了,没想到这次它却没感觉到束缚。依然遵循之前的想法冲向了山,但很快她就止步了。
毫无预兆的,女诡猛地扭头袭向扶苏。带着尖锐长指甲的手成爪状,就要掏像扶苏的心口。
终于叫它等到能力失效了。
她就知道!这样逆天的能力是有限制的!从开始到现在,这人命令了它五次!看来一天的使用上限就是五次!
女诡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她反水得猝不及防,这愚蠢的活人一定来不及躲避吧?他估计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的能力可以无限制使用,真是天真。
山见状大惊:
“殿下!”
他离得远,已经赶不及救人了。早知如此方才不该乱说话,刺激了这个怪物。
麻竹握着刀冲过来,心里也在懊恼。陛下身边没带护卫,他就应该早早侍立在侧,给二位君上充当护卫才对。
这可是救驾之功!
扶苏却淡定地看着扑来的女诡,在他身前眨眼间出现了一片黑雾形成的雾墙。
女诡控制不住冲势,半个身子闯了进去。分明是薄薄一层墙,她已经探进去很多了,却并未从另一头露出来。
不是黑雾里有异空间,而是黑雾眨眼间将进入其中的部分吞噬了。没有活人躯体的诡异是这样的,女诡只剩下了半截。
女诡只能控制着剩下半截身子后撤,然后费劲地重新长出了前半截。
它惊疑不定地看向扶苏:
“不可能!你的能力不是控制诡异吗?为什么还有其他能力?”
一个人或者诡异只能觉醒一种能力。
扶苏好奇地看着那片雾,趁着他爹没收回去,突然伸手探入。
他想看看会不会把他的手也给吞了,这样的话以后父亲吃他应该就不需要靠流血,直接用雾就行。
秦政来不及收回黑雾,惊怒交加:
“秦扶苏!”
他一把将儿子的手拽了出来,手虽然还在,但肉眼可见地变得冰凉,像是从活人的手变成尸体的手那般。
扶苏试图动一动,没有反应。
他好像被啃掉了一截什么东西。
秦政气得头疼,飞快从收回的雾里剥离出了一团能量,塞回了扶苏的手中。生命力被返还了回来,手重新能动了。
只是到底失去过一次活性,归还之后手依然不够灵巧。扶苏张开握紧尝试了一番,感觉像是隔着一层限制控制手掌。
秦政挥手将女诡打残,用黑雾凝成牢笼将它困在里头。然后抓着儿子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眉头皱得死紧。
他只会夺取旁人的生命力,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生命力被夺走的难题。他会的那点治疗术只是用能量修复伤口而已,可扶苏的手并未受损。
秦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功夫教训儿子什么。他得先把问题解决了,才能有闲心管教。
扶苏其实也被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手出问题了,而是父亲的反应太大了。他敢伸手就是考虑过后果的,原以为阿父变冷漠了或许能冷静一些,如今看来并不会。
小太子受惊地睁圆了眼睛:
“阿父,我没事的。”
秦政一言不发,只冷冷瞪了他一眼。
扶苏小声辩解:
“我可以许愿让它恢复。”
秦政缓了一口气,本来已经不怎么跳动的心脏被刺激得砰砰直跳,此刻才重新变缓下来。
儿子说的对,许愿应该可以解决这个后遗症。但这不是扶苏能不顾自身安危的理由,仗着有特殊能力就随便折腾,实在是太危险了。
尤其是扶苏方才明显能力失效,应该是今天使用次数太多了。下回这小子要是没算计好次数,误以为自己还有许愿的机会就去冒险,很容易把自己小命玩完。
秦政深吸一口气,找回声音:
“你还敢狡辩?”
扶苏垂下脑袋用发顶对着父亲,像是乖乖认错的小宝宝。
秦政握紧了他的手:
“每次都是这样,说了多少回你都不听。我真是太纵容你了,这次非得给你长长教训不可。”
扶苏意识到不妙,连忙补救:
“阿父……”
秦政打断了他:
“你休想巧言令色糊弄朕!”
施法中断,鉴于周围还有庶民,太子殿下被拎到了隔壁院落挨收拾。四名秦人都缩着脖子守在黑雾牢笼旁边帮忙盯梢,没敢跟过去看热闹。
扶苏知道这种时候只有装可怜才能逃过一劫,或者至少不被收拾得太惨。
可是父亲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就只能呼痛。父亲很少揍他,一般能用说教的就用说教。
秦政并不喜欢打孩子,哪怕是调皮不懂事的幼子们,他也很少动手,顶多是拿着剑吓唬一下。
扶苏小时候都没被打过屁股,长大了反而被摁着收拾。他捂住脸,感觉没脸见人了。
秦政冷声说道:
“朕就是小时候打你打少了。”
扶苏举起感知迟钝的左手:
“阿父,疼。”
努力把卖惨进行到底。
秦政捉住他的手:
“不许乱动,朕又没打你的手。”
而且他打的位置根本就不疼,他又没用太大力气。
扶苏心说还不如打手呢,不行用剑鞘抽他都好,或者他弄点荆条来。用荆条抽人才是教训成年儿子的手段,不是吗?
秦政细致地呵护住他“受伤”的手,防止扶苏乱动影响自己教训儿子。
可惜不能把人变小了揍,那样更方便一些。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知道羞耻了,以后才会长记性,不敢再乱来。
一刻钟后,太子殿下满脸生无可恋地被父亲拎了回来。
四人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们可不敢多看,万一太子恼羞成怒了要迁怒他们,他们是承受不起的。
秦政全程牵着儿子的伤手,防止太子又调皮,伤上加伤。扶苏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木着脸被牵着走向堆放粮谷的院落。
接下来找绳子把谷袋捆起来的事情都是这四人做,他们一听这里头的谷子亩产比他们种的庄稼高很多,干起活来非常积极。
秦政原本想等他们把东西捆好就解决掉女诡回大秦的,但出了扶苏能力失效的意外状况后,就得再等等了。
得等能力恢复再走比较稳妥,那样才能百分百保证把粮谷带回大秦。左右朝中还有太孙帮忙监国,他们回去晚一些问题不大。
既然走不了,那就找点事做。
秦政在周围又放置了一圈黑雾:
“你们就待在雾气形成的围墙中,不要出去乱走。外面还有怪物,只有这里面是安全的。”
四人连连点头。
父子俩就出去收拾剩下的诡异了,借用扶苏的吸引力将所有小诡一网打尽。应该没有漏网之鱼了,秦政没再感受到诡力的波动。
做完这些,父子俩又把秦人那边的黑雾墙壁撤下。叮嘱他们出去再搜集一些大秦没有的好东西,以作物种子为主,到时候一起带回去。
而后,父子二人前往书房,打算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书籍能查阅。他们对这个异世界一无所知,若有史书或许能了解一二。
结果找到后发现文字不通,根本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在是否找个本地人翻译中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放弃。因为扶苏说他看到的记忆里这家人竟然不教女儿习字的。
仆从里认字的也少,女儿又没学过认字。老爷已经疯了,剩下认识字的估计也就刚开蒙没多久的小少爷。
左右只是萍水相逢,以后有机会再次不定诡域链接不同世界,下回去的就是其他地方了。
查看本界历史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意义。
秦政一想也是。
父子俩折返回去,准备找个地方安静等待明日到来。
期间,扶苏见父亲一直脸色不佳,就没敢说俏皮话缓和气氛。
平时阿父没那么生气,他胆子就大。阿父真气狠了,就算是他也不敢继续撩虎须,免得再挨一顿揍。
扶苏越走越慢。
秦政停下了脚步:
“累了?”
并没有,只是在思考要怎么让这事彻底过去,就有点心不在焉。但父亲既然问他累不累,他肯定是要说累的。
父亲主动关心他呢,这是破冰的信号。
扶苏果断抓住了这个机会:
“有一点累。”
他眼巴巴看着父亲,像个可怜的小狗狗。
秦政面无表情地把儿子拎进附近的屋子里,丢到软榻上,示意他好好休息。
表情冷硬,动作也冷硬,但干的事情是温柔的。扶苏就知道父亲哪怕没消气,也舍不得他受累。
他试探着问:
“阿父坐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秦政在他身边坐下:
“朕不陪你,难道你想独自待在这里?你能力已经失效了,随便来一只诡就能吞了你。”
扶苏也没提父亲可以用黑雾保护他。
还故意反着说:
“我知道父亲肯定是想亲自盯着我,免得我又闯祸给你惹麻烦。你可是堂堂甲级诡异,才不会关心我一个活人。”
秦政定定地盯着他:
“就你话多。”
平时不生气的时候,他会顺着扶苏的话说。无论是顺势承认了自己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诡异,还是遵从本心反驳他不关心扶苏的话都好。
但他现在很生气,就不想搭理扶苏的那点小心眼。
茶艺大师的话术只有在品茶人愿意配合的时候才好用,不想配合了,对方就会不给面子地指出“你说话好茶”。
秦政只是变冷漠了,并没有失智,他能看出话用了什么小心机。
不过这个程度的拆穿扶苏是不会觉得尴尬的,只有揍屁股才能叫他破防。所以小太子充耳不闻,只挨过去和父亲贴贴。
这次秦政没有拒绝。
他刚刚发火吓到了儿子,拉不下脸来哄人。所以儿子过来用行动求安慰时,他选择了放任。
扶苏有些委屈地说道:
“阿父都揍我了,为什么还生气?”
这件事不应该揭过吗?
他已经知道错了,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次是真的认真做了反省,不是以前那种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秦政没有回答。
他就是有点气闷,气自己明知道扶苏经常作死,还没做好防备。
如果当时他在黑雾面向扶苏的这一侧加上了诡力阻拦,扶苏就算把手伸出去也不可能摸进黑雾里的。
但他觉得没必要,黑雾完全可以吞掉前方扑来的危机,他就忽略了后方儿子自己给自己创造的危险。
扶苏就是个大号的捣蛋鬼,需要家长时刻盯着才行。
当爹的都知道儿子什么德性了,竟然还能疏于防备。秦政觉得这是自身的问题,不能全怪孩子,却又拉不下脸向儿子自我剖析。
扶苏看出了点端倪。
他转身抱住父亲撒娇:
“阿父,阿父最疼我了,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最爱阿父,阿父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父,肯定舍不得让我伤心。”
是小时候惯用的糖衣炮弹。
多少年没听过了,秦政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他很快制止了儿子的甜言蜜语,问他都多大了,这些话也好意思说,没羞没臊的。
扶苏清了清嗓子,背诵起来:
“无且爱我。”
秦政:!
“将军虽病,独忍弃——唔!”
嘴巴被捂住了。
所以说当爹的在自己都一把年纪还讲甜言蜜语的时候,千万不要双标地指责儿子爱撒娇,容易被揭穿老底。
扶苏被捂住了嘴,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在滴溜溜地转,明显还在打坏主意。
秦政用眼神警告他不许乱说。
等父亲收回手,扶苏才乖巧开口:
“阿父不用那么紧张,反正那是原身始皇帝说的话,和你诡异秦政没有半枚秦半两的关系。”
秦政:……
扶苏还说呢:
“阿父方才那么紧张我,我差点以为你不是诡异秦政,是我生父始皇帝了。”
秦政:……
扶苏还想继续说:
“不过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们两个弄混——唔!”
又被捂住嘴巴了。
秦政心道他刚刚就不应该松手,眼神警告对于厚脸皮的秦扶苏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这都什么倒霉儿子?
可是扶苏嘴巴不能用,还能用眼神询问父亲。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桃花眼极为好看,虽然不像幼时那般眼型圆润可爱了,却更能传递情绪。
秦政移开了视线不看他。
他知道儿子想问的是什么,无非是父亲现在还要嘴硬不承认自己是所谓的“原身”吗?
这个问题,秦政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自欺欺人没什么意思,在扶苏受伤而他急得失去分寸时,就已经暴露了一切。只是小狐狸就想听父亲亲口承认,然后开心地嘚瑟一番。
秦政不想纵容他,干脆回避了问题。
扶苏也不在意,开心地靠在父亲肩头闭上眼睛。他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
其实自从之前第五次用出许愿能力的时候就有点困了,可能是能力耗尽的后遗症。但当时还有事情要做,他就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
秦政发现儿子呼吸平稳,便松开了捂着他嘴巴的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捂嘴也没用太大的力气,脸上竟然已经出现了浅浅一层红印。
细皮嫩肉的,果然是从小娇生惯养,才能养出来的毛病。
就该给他丢出去吃点苦头磨砺一翻。
可惜当时的自己狠不下心,不如现在这么冷酷,舍不得儿子出去受罪。
扶苏靠在父亲身上睡了小半日,最后是饿醒的。咕哝着抱怨肚子饿,秦政便牵着他起身准备去大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扶苏走得慢吞吞:
“估计没有,而且这个天气就算有也放坏了吧?要不然抓个厨子回来做饭,反正也没有诡异了。”
秦政就目光一扫,从树丛里拎出个人来。让他去把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喊出来,然后叫厨子去做饭。
还提醒了他一句不要靠近黑雾,黑雾里还有只怪物,明天才能解决。等明日解决了对方,就能出府了。
那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真人,外头真的没有怪物了吗?都被您消灭了?”
秦政懒得解释:
“差不多,快去。”
对方很快把人喊了出来。
因为一下午都没有再闹出鬼怪杀人的动静,惨叫声也没听见,说四散的怪物均已被诛杀,是很有可信度的。
听闻解决怪物的大师饿了,家中还能做主的也只有二小姐了。听闻真人饿了,赶紧指挥人去做饭。
府内的主子不多,夫妻两个疯了,无法主事。之前的大小姐嫁出去死得很惨,成了如今的女诡。剩下最大的就是二小姐,底下弟妹都还小。
扶苏这才发现这家孩子很少,而且年龄跨度还大。
大小姐一年前嫁出去的,不到一年就死了。出嫁的时候才只有十五岁,只是长得比同龄人高一些,面相气质偏成熟,乍一看以为十八九岁了。
二小姐今年也才十四,她爹就迫不及待给她说了亲,想把她卖给风评很差的廖家二少爷。
再往下就是六七岁的弟弟和几个五到十岁之间的妹妹。
当家夫人是个打胎小能手,愣是控制着叫家里只有一个男孩。前头好些年她还想着自己生,就男女都不让别人生。后来认清现实,才任由唯一的男丁活了下来,记在自己名下。
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二小姐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父亲指望不上,如今家中只有幼弟。族人恐怕会借此谋夺我家产业,可恨我只是一介弱女子。”
扶苏听明白了:
“你们朝廷不许女儿当家?”
肯定是个不给立女户的国家,所以女儿没办法当家做主。哪怕家里出了变故,家主也只能落到六岁多的弟弟身上。
二小姐沉默地低下脑袋。
扶苏嫌弃地啧了一声:
“什么破王朝。”
二小姐惊愕地抬头看向他,没想到他敢直接诋毁朝廷。怕他祸从口出,急忙开口劝说扶苏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这里人多嘴杂,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传扬出去?
秦政环视四周:
“他们不敢去告密。”
能解决掉那么多怪物的真人,谁敢得罪?
家丁们都认定父子俩有真本事,说不定可以远隔千里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没人愿意得罪这样的高人,何况真人们总是这般潇洒肆意的,骂过朝廷的多的是。
扶苏微笑着告诉二小姐:
“你要是有魄力,可以借由这次闹诡的事吓唬他们。而且外头说不定也诡异丛生,他们可不一定有功夫来抢你家。”
比起家产被抢,小姑娘还是担心担心以后能不能活下去吧。外头的那个朝廷,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二小姐的脸色更苍白了。
这还不如被抢家产呢,好歹那样需要面对的是活人,而不是怪物。
扶苏没有再安慰她。
这又不是他们大秦的臣民,轮不到他来管。他还是先关心关心秦人是否都能渡过诡异复苏的危机吧。
秦政看了儿子一眼,若有所思。
阿苏是不是变冷漠了?
厨子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些汤面送上来。父子俩遣退了那些碍事的异世人,很快填饱了肚子。
吃饱喝足后,秦政忽然问道:
“太子是如何获得许愿能力的?”
扶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当时就是眼睁睁看到健健康康的父亲突然驾崩,联想到前世也是这个年岁,一下子有些受不了打击。
明明努力给父亲保养身体了,结果依然改变不了命运,感觉天都要塌了。
本来他今年就因为担忧父亲,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很是孱弱。父亲刚驾崩的时候他浑浑噩噩的,如今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都做了什么。
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直守着父亲的身体。
扶苏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我好像不记得了。”
秦政意识到那段记不清的过往里或许存在着一些蛛丝马迹。
本想明日回大秦再寻人问一问的,结果扶苏睡了一觉说感觉自己又能使用一次能力了。
可见睡眠是恢复能量的好办法。
秦政听完越发觉得既视感有些强烈,扶苏方才的睡眠有些像是在休养。
诡异就是这般的,用完的力量会缓慢恢复,但睡着的话恢复速度会加快。自然,能力者也同样遵循这个原则,毕竟能力者使用的能量就是诡力。
既然不用等待,秦政就去把女诡拎到放物资的院子里。扶苏从秦人手里接过绳索,看向父亲,示意可以开始了。
秦政便吞噬了女诡。
真正的大小姐早就投胎去了,女诡只是共享了她记忆和情感的怪物,并且不曾继承大小姐的三观。
它甚至都不是借大小姐尸体复生的,单纯由无形之物凝聚而成。这样的诡异和本体的链接会更弱,完全受诡异残忍暴虐的本性驱使。
女诡一消失,周围的环境就开始虚化。
扶苏在同一时间心中许愿想把绳子绑着的东西都带回大秦,眼前一花,消失在了原地。
大秦,咸阳城郊。
村人们远远盯着这边,见官兵层层把守住入口不让人接近,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
那两位不知是真人还是巫师的先生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他们当真能把芦苇四人找回来吗?
正议论纷纷,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就见灰雾消散,原地出现六个人影。但这还不是最惊人的,另有一大堆用绳子链接的麻袋出现在地上,堆得特别高。
入口就那么大,入口消失后从里头带出来的东西,也只会堆叠在入口的占地范围内。
所以袋子堆在几平米的田垄上,六人完全是运气好才出现在袋子顶上,而不是被压在中间或者最下面。
秦政意识到危险。
看来下回不能带太多东西回来,否则容易把扶苏压坏。带回的东西占地面积最好不超过入口太多,不然他就得时刻注意带儿子脱离谷堆。
秦政直接拉着儿子瞬移下去了。
四个秦人懵逼地站在摇摇欲坠的谷堆上头,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好在咸阳县令很快赶来,将他们放了下来。
县令疑惑询问陛下:
“这些东西是?”
秦政言简意赅:
“高产良种。”
县令:!!!
别看秦政之前天天强调诡异冷漠不在乎人世,那是真正的诡异,不是靠着血液觉醒的活人。
活人再怎么像诡异,也拥有活人的特质。觉醒前在意的人或者事,觉醒后也会依然在意,只是可能没以往那么强烈了。
高产良种这样的王炸好物,也只有真诡异才会毫不在意。县令他在意,他非常在意,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样的种子推广出去。
县令立刻叫人去传讯给农事官,分享这一好消息。
秦政把事情丢给县令处理,自己带着扶苏回了玄宸宫。直接叫来侍奉扶苏的侍从,又让人去喊桥松。
他得问清楚自己驾崩后扶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拥有奇特能力。
侍从为难地对视了一眼。
显然,他们知道一些内情,但有人下令不许他们说出去。不会是扶苏下的令,扶苏自己都不记得了,他不可能有封口的意识。
那就是太孙桥松了。
这小子倒是好得很,敢做祖父的主了。
秦政记得,长孙以前老实巴交,只敢和父亲叫板,不敢在祖父面前造次。复活之后似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连桥松都有了自作主张的胆子。
秦政审视着匆匆赶来的长孙:
“说吧,你父亲之前都做了什么。”
桥松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可以不说吗?”
秦政微微眯眼:
“你说呢?”
桥松只能抱歉地看一眼亲爹。
他真的尽力了,已经在努力帮忙隐瞒。奈何祖父过于明察秋毫,希望父亲不要怪他。
扶苏:?
扶苏有了一点不太妙的预感。
桥松声音细如蚊呐:
“父亲他当时头脑不清醒,身体又虚弱异常,就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太医说得他自己有求生欲才能撑过大秦交给太孙也挺好的。”
秦政险些没听清这小子在嘟囔什么。
为了帮他亲爹打掩护,还真是用尽花招。
秦政摁住额角:
“继续。”
桥松就继续了:
“因为他病得厉害,蒙相他们就商量说现在不能发丧。不然太子也无法主持大局的话,大秦会陷入动荡。”
“于是先压下了消息,只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传了出去。主要还是最开始那两天没想起来封锁消息,后头再封锁就有些迟了。”
“我们以为父亲也会病逝,没料想您出事的第六天他突然就好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太清楚,太医说许是父亲想通了。”
说到这里,桥松停顿了一下。
他那会儿不觉得他爹是想通了,接受了祖父的去世。
他觉得他爹可能是疯了,才会认定祖父就是假死。所以也没敢刺激他爹,放任他守着祖父不让下葬。
现在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有古怪。
秦政就看向那几日轮流守着太子的侍从,示意他们说一说。他们十二时辰不停歇地盯着太子,应当发现过什么端倪。
那些人基本都摇头表示不知,只有一个踌躇着出列回禀。
她其实也拿不准:
“第五日夜间子时,殿下身上曾经浮现过一道玄色的光芒。当时深夜灯火昏暗,那光又极暗,奴不确定是否看错。”
秦政倾向于并没有看错。
所以那道光是什么?
秦政陷入沉思,不断在脑内检索诡异生物的传承记忆。终于,他翻出了一个比较偏门的信息。
不同诡异的诡力颜色是不同的,玄色是一种深红到近似墨色的暖黑色,是大秦的正色。
秦政自己的黑雾其实也是这个色调。
有些诡异诞生时会出现和它们诡力颜色一致的光芒,不过这种都是非常稀有的诡异,出现的数量很少。
其中,有一种是活人变成的诡异。
之前说过,诡异是由极致的情感而诞生。那么在诡异复苏的世界,活人身上情感若是太浓的话,自然也会化诡。
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在死后的一瞬间变诡,变出来的就只是他们的衍生物,自己还是去投胎了。
活人要变诡,需要足够偏执。诡异到底是一种偏向负面的生物,更容易由负面情感生成。
秦政看向儿子。
扶苏一脸阳光开朗,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偏执到崩溃化诡的地步。
秦政有些心疼儿子了。
他冲扶苏伸出手:
“跟阿父进去休息一会儿,你们都散了。”
他原本想和扶苏算一算对方不爱惜身体的账,而且这家伙身为大秦太子,居然能说出“大秦交给太孙也挺好”的话。
可是转念一想,原本在扶苏心里就是阿父最重要,大秦也比不过阿父,秦政就舍不得苛责他了。
毕竟扶苏也是考虑到桥松可以独当一面了,才敢放任自己追随父亲而去的。前世扶苏那么难过,还不是支撑了二十年?他不能谴责孩子没有责任心。
扶苏脚步有些犹豫:
“阿父你不要再揍我了。”
他都忘记的事情,他是不认的。肯定没有这回事,都是桥松胡说。
秦政将他拉过来在身边坐下:
“朕这次不教训你。”
扶苏有些惊讶。
秦政轻轻将手放在儿子肩膀上:
“在这件事上,朕不会说你。朕只是想告诉你,阿父回来了,不要难过。”
扶苏垂眸应了一声:
“那你之前还不肯承认自己是阿父。”
秦政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说过的话,不知道叫孩子多伤心,顿时更加心疼。
现在就是后悔。
他改为揽住孩子的肩膀,将人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下,低声和说了句阿父错了。
父亲都道歉了,扶苏很好哄的,当然是选择原谅。
秦政复又问起扶苏化诡的细节来。
可惜扶苏一问三不知。
他是真的什么都忘了,甚至都没有诡异的记忆传承。要不是父亲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扶苏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才是大秦的第一只诡异。
他觉得自己属于活人觉醒者来着。
扶苏撑着下巴想了想:
“可能是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才达到了化诡的临界点。”
其他人只有单纯的负面情绪,比如大部分人遭受苦难后肯定不会又开心又绝望。不像扶苏,在本就极端的情绪里又狠狠添了一笔偏执。
但是这也不重要。
扶苏觉得自己是诡异还是活人都没什么影响。
扶苏叹气:
“所以我这种诡异就很吃亏,明明是诡异,却被所有诡异当成活人,大家都想第一个吃我。”
秦政见儿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性,想了想便也没多提。
事实上活人凭自己的本事化诡之后,实力会远超正常的诡异。如果诡异里要评选个诡王,非他莫属。
诡异看他会觉得最美味,真正的原因是未长成的诡王是诡异们绝佳的养料。吃了它,自己就能成为新的诡王。
不过诡异自己分辨不了诡王,它们只会单纯的觉得扶苏是个美味的活人。
秦政发现局势越来越严峻了。
本来他只是需要保护一个活人儿子,现在他要保护的是备受觊觎的幼生期诡王。
一旦出现哪个有见识的大诡识破了扶苏的身份,绝对会不死不休。甚至可能会在发现吃不了扶苏后,果断选择把扶苏的身份公布出去,拉更多诡入伙。
看来还是要盯紧儿子。
扶苏歪进父亲怀里:
“阿父。”
秦政没有数落他又没骨头似的不知道自己坐好,而是摸摸他的脑袋,问他怎么了。
扶苏打了个哈欠:
“刚恢复的能量又用完了,想睡觉。”
秦政取出之前攒下的诡力结晶,那是在诡域里吃不下的诡异被他抽干能量后凝结出来的珠子。
他哄着儿子把珠子吞了:
“你要快点成长起来,才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扶苏手指点在珠子上吸收掉,边吸收边抱怨为什么诡王不是阿父。他很乐意收集这些能量养阿父,阿父才应该是最厉害的诡王。
秦政淡淡地说:
“诡界按实力划分等级,才会叫最强者当诡王。那是野蛮的生存法则,在我大秦,自然不讲这个。”
文明社会,并不是最能打的就一定是最高首领。秦政论文采比不过很多文臣,论武力更比不过大部分武将,但唯有他才是始皇帝。
扶苏一想也是:
“还是阿父看得透彻。”
他差点被诡异世界的“武力至上”原则给洗脑了。
事实上他阿父只需要拥有够用的实力就行了,剩下的便靠人格魅力获取诡异秦人中的统领者地位。
什么诡王,父亲才不稀罕。就算要有个说法,也得是诡帝才对。
扶苏吃完东西更困了:
“我这样不会是……醉奶吧……”
强撑着说完最后三个字,就闭眼睡着了。吃饱就秒睡,确实很像个诡异界的小宝宝。
难怪是幼生期诡王。
秦政把他送回床上去睡。
这一觉睡得比平时都长,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秦政还能稳得住,桥松差点怀疑他爹出什么事了。
等人醒来,桥松才松了口气,板着脸假装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诡异,根本没有担心过他爹的模样。
然而他爹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找他祖父说话。
桥松:……好生气!
桥松的脸色更冷了。
扶苏和父亲说悄悄话:
“阿父你看桥松,性子越来越别扭了。”
秦政感觉儿子在内涵自己。
别扭的还有之前的他。
于是伸手作势要揪某人耳朵,扶苏赶紧转移话题:
“我之前太困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现在回想了一下,发现一个问题。”
秦政收回手:
“是什么问题?”
扶苏说道:
“既然我是诡王,而我又在化诡后和人差不多,并没有丧失人性变得极端。那是不是说明,我这样才是诡异的最高境界?他们那种冷漠无情的都是残次品。”
秦政觉得儿子的这个理念很有意思。
其实想想动物界就会发现,越是高等的动物感情越充沛。完全遵循丛林法则,反而是低等社会的行事作风。
诡异作为一种实力强大的生物,却适配低等法则,从某种程度上说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没什么差别了。
扶苏分析道:
“诡异会成长进化,越高级的越懂怎么伪装成人,行事也会变得狡诈起来。进化总不能只增长智慧和实力,其他的也要配套才行。”
秦政若有所思:
“可绝大多数诡异都突破不了人性这一关,所以他们怎么也无法成长为诡王。偏偏诡异由人而诞生,它们的进化方向没有办法摆脱人的影响。”
越厉害的诡异越像人,这其实已经是很明显的迹象了。
也就父子俩失忆了,不然结合丧尸的设定,就会认定自己的推理没问题。毕竟丧尸也是遵循这个设定的,脱胎于人的丧尸怪物越升级越像人。
按照这个逻辑——
扶苏断言:
“活人觉醒成诡异,反而才是诡异中上限最高的形态。”
比起自行诞生的诡异,这些觉醒者天然拥有人的一切。而后他们再拿到属于诡异的力量,便没有短板了。
只是大部分觉醒者刚开始能力不强,容易被诡异吊打,才显得诡异们更厉害。一旦出现诡王就不一样了,高阶诡异感染出的觉醒者一觉醒就是顶尖强者。
秦政倏地反应过来:
“朕沉睡的那一个月,你日日都在许愿朕活过来?”
那个时候的扶苏,应该也是一天可以许五个愿望。他八成是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天天把愿望全部砸到父亲身上。
而且扶苏自己都不记得刚觉醒那会儿发生的事情了,说不定还背着人给过父亲精血。
秦政心想,难怪朕一觉醒就是甲级。
扶苏顾左右而言他:
“阿父,我觉得我好像许愿次数增加了。”
秦政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追问。
父子俩用了膳去正殿围观了一下桥松处理政务,发现这孩子确实进步神速,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之后,就很心大地出门散步去了。
秦政边走边有些遗憾:
“可惜武成侯年初那会儿去世了。”
要是晚一些,他就不用死了。变成诡异之后轻易不会死去,已经没有了生老病死的概念,只要能量充足就能一直存活。
扶苏眨了眨眼:
“那我去许愿王老将军复活?”
秦政摁住了他:
“你复活一个朕就用了月余,砸进去不知道多少次许愿次数。朕还是新死的,他都死了大半年了。”
秦政担忧儿子这么折腾会伤到自己,而且死亡的人那么多,难道都让他挨个许愿去吗?
扶苏想了想:
“我现在一天可以许愿六次呢,以后还能更多。有时候次数也用不完,不如拿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秦政蹙眉,不太想答应。
他见过旁人魂归地府,确认老将军应该就在地府中。虽然人去世了,但知道对方还在其他地方好好生活,秦政就没那么迫切非要复活对方了。
——陛下并不知道,刚诞生的位面地府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王老将军等在位面诞生前就死于设定上的魂魄。
扶苏虽然也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打算把愿望用了。
摆着也是浪费。
反正他又不着急现在就把人复活出来,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许愿。积少成多,总有一天对方能冷不丁冒出来的。
扶苏便劝说父亲:
“将军他们或许也想回阳世来看看呢?我不会直接许愿的,我可以在临睡前把剩下的次数都用掉,避免浪费。”
这样等一觉醒来,许愿次数就全部恢复了。
其实他的许愿次数并不遵循每天半夜刷新的原则,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恢复蓝条的那种形式。
所以不仅是半夜,实则蓝条快满了就可以许一次愿,这样收益最大。
秦政考虑了半晌,最终点头答应:
“朕陪你研究一下许愿次数恢复的频率,你卡着这个频率许。”
在蓝条快满的时候消耗掉六分之一,让它永远维持在六分之五到满值之间。这样一来扶苏不会因为蓝条耗空从而觉得困顿不适,遇到突发情况也能拥有充足的许愿次数。
父子俩花了两天时间总结规律。
发现非睡眠时间,扶苏的恢复速度是两个时辰获得一次许愿次数。一天十二个时辰,正好是六次。
这应该是升级后的速度频率,升级后蓝条虽然增长了,恢复速度却也在变快。实际上它是一天下来正好能回满的,无论是用五次还是六次的时候。
而睡眠时间的恢复速度则提升了一倍,一个时辰就能恢复一次。
扶苏那天在诡域里睡觉,睡了两个半时辰,按理来说应该恢复两次许愿次数的。但他许愿一次就又困了,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秦政就拎过儿子审问他。
扶苏只好乖乖坦白:
“我还许愿我们几个平安归秦了。”
毕竟诡域破碎后能回到大秦属于推理出的结果,不能保证百分百准确。万一把他们丢去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扶苏一口气许了两个愿望,这也是最后六个人会全部站在谷堆上、而没有人被压在下头的原因。
秦政就知道他不老实:
“当时怎么不同朕说?”
扶苏心虚地闭上了嘴巴,没有回答。
他要是说了,阿父肯定要骂他不爱惜身体。明明之前才因为过度许愿昏睡了一阵,居然还敢故技重施。
秦政干脆利落地罚了他一天不许吃甜食,叫他好长长教训。
扶苏叹气:
“阿父又用这招。”
秦政跳过了这个话题,叮嘱儿子:
“许愿的事情不要同任何人说。”
扶苏点头:
“我知道的,阿父。”
复活谁不复活谁,虽然是他们自己做决定,却难免引起臣下不满。
凭什么只复活一个王翦呢?我家的长辈虽然不如王将军功高,但陛下和太子未免太偏心了些。
所以最好叫那些人不知道王翦为什么能复活,就当这是诡异复苏后的正常现象。
扶苏开始正式尝试消耗多余次数了。
没尝试两天,朝中收到了是蜀郡治所成都出现了怪事,怀疑是诡异作祟。
最开始大家都没发现,那诡异起初闹出的动静比较小。这两天动静变大了,才被发现上报,于是蜀郡的太守就赶紧送信来向陛下汇报了。
扶苏看完惊讶不已:
“我不是都许愿——”
他忽然顿住了。
扶苏想起不希望诡异直接降临在大秦。所以后来咸阳城郊的诡异就以异界诡域的形式出现,只卷入了几个秦人。
但扶苏之后没再许愿,或许许愿的效果正是因此才失效了。
秦政也提醒道:
“那日你先命令女诡保护你,后头她发现你无法再许愿,就直接动手攻击你了。”
如果许过的愿望能永久生效,这个能力就太强了,这样有时效性才是合理的。又或者,它确实可以做到永久生效,却得达成一定的条件。
扶苏也发现了端倪:
“我那日许愿侍从忘记我没摔倒的事情,他们确实一直不记得。”
可见有些事情是很容易做到彻底改变的,有些则不然。
扶苏摔倒与否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侍从看来这段记忆不重要。毕竟那天太子又没有受伤倒下,除非太子真的受了伤,那才得认真记好呢。
因而扶苏修改记忆时,他们没什么抵抗的心思,顺利被修改掉了。
但女诡从头到尾都一门心思要吃掉扶苏,扶苏对它下的保护自己的命令和它的想法相悖。一旦女诡发现扶苏无法控制自己,自然就会反噬。
秦政怀疑女诡其实早在之前,就已经挣脱了扶苏那句“保护我”的命令。只不过扶苏一直在命令它干这干那,导致它没空去攻击扶苏。
直到它带着扶苏逛完了所有地点,找到了所有要找的人。这个时候最后一个命令算是结束了,女诡就再无限制,可以随意行动。
扶苏叹气:
“那这么看来,诡异复苏也是一种固执的行为。我是不是应该每天许愿一次它们在域外复苏?亦或者,每隔多久许愿一次?”
一天许几次比较合适呢?
秦政感觉大秦出现诡异的频率暂时还不高,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同样如此。如果一直这样的话,说明这种复苏并没有太过固执,一天许愿一次应该就够了。
秦政便让儿子先试试每天早晨许一次愿,如果再出现诡异,就傍晚再许一次,间隔六个时辰。
频率可以慢慢往上加。
还未出现的诡异可以这么控制,已经出现的就得派人去解决了。
蜀郡长官也是诡异,但他还要忙着处理政务,腾不出手来。
秦政发现地方上其实更需要多一些诡异控场,不过这件事急不来。先让各地官署自己发展下线,等他有空了挨个过去缔结契约。
扶苏觉得这么做太麻烦了:
“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和大秦缔结契约。”
其实本来也该是和国家缔结,而不是某一任君王。不然君王驾崩,又得重新订立,就很麻烦。
虽然现在父亲不会驾崩了,但是父亲也没那么多空闲一个个缔结过去。既然皇帝之位以后都不会更替,那么和国家缔结其实也相当于就是在和父亲缔结了。
秦政准备解决完那个诡异之后,回来再琢磨这个契约的订立方式。
要跟国家订立契约,不知道是否需要大秦这个主体存在意志,还是直接单方面结契就行。
父子俩出发前往成都。
此刻的成都城内,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没有人敢随意出门上街。官府已经敲锣打鼓地通知了好几轮,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扯着嗓子喊的话。
“城中有怪物出没,太守已经请人来诛杀怪物了。城中居民切莫出门,以免被怪物袭击。”
太守原本考虑的是说有野兽入城,但诡异复苏这样的事迟早会传遍天下。粉饰太平没有意义,倒不如借此增强庶民对朝廷的信心。
朝廷有能人可以解决怪物,那些六国旧民肯定就更不敢造反了。毕竟怪物可是有奇异能力的,他们还不如怪物呢。
城中某一家门窗紧闭,根本顾不得家中昏暗无光。
家里的小女儿紧张地问:
“怪物已经走了,它还会回来吗?”
母亲赶紧捂住女儿的嘴:
“别出声,不要让怪物知道我们在家。”
昨天傍晚隔壁家中就被怪物祸害了,所以他们非常害怕。怪物幻化成那家死去老爷爷的模样,骗得全家都跟他出门离开,不知去向。
太可怕了!死人复生,但是邻居家中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怪物还会蛊惑人心智!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老爷子的亡魂回来看望家人,后来才知道不是。隔壁街也有一个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怪物故意变成死人模样骗人的。
周围其他邻居都没发现不对劲。
因为当时只有妇人看见了这一家子离开的过程,其他邻居没瞧见。而且其他邻居不一定记得老爷子长什么样,估计看见了也以为是家里的亲戚上门来了。
隔壁街的那个也是类似的情况,妇人仔细打听才通过街坊的描述确定了带人离开的是个死人。
正是因为她发现了这事,壮着胆子报告给了游缴。太守才意识到失踪的几家并不是被歹人害了,而是遭遇了诡异。
妇人有些犯愁。
也不知道假装家里没人,能不能把怪物糊弄过去。但家里几口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巴,再不发出一点动静。
可是下一秒,就有人敲响了她们家的大门。
“砰砰砰。”
全家的心都提了起来。
是官府又派人来问目击线索了吗?还是怪物找上门了?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老大家的,快开门,娘回来了。”
妇人一个恍惚,起身就去开门。这是她婆母的声音,外头危险,她得赶紧让婆母进来躲躲。
小女儿惊恐地看着昏暗光线里走向门口的母亲,着急地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妇人感受到一阵拉扯,疑惑地回头看向女儿。见到女儿眼泪掉了出来,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哪有什么婆母?全家都在屋子里了,她婆母早就过世了!
妇人差点吓得尖叫出声,但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能出声,不能让怪物知道她在家。
妇人狠狠一咬牙,伸手把耳朵给堵住了。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照做,大家连忙跟着学。
虽然这样还是能听见一些声音,却比之前小得多。原本还有点动摇的几个家人渐渐就神色清明起来,果然有效。
门外的老人敲了一会儿门发现没用,动静就消失了。
妇人试探着放下手听了片刻。
她摇摇头,不确定怪物是真的走了还是故意假装自己走了,其实没出声在等她们开口。
毕竟她们既没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也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小女儿用气音说:
“它不能直接闯进来,只能敲门等我们开门。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骂它滚,就不给它开?”
妇人立刻瞪向女儿:
“不许乱来!”
女孩遗憾地叹气,她真的很想试试,但她确实也不敢挑衅怪物。
怪物很快离开物色下一个目标。
它确实是靠着声音寻人的。
之前晃悠到附近的时候,它听见屋子里母女俩的交谈。于是过来敲门,想蛊惑这家把门打开。
毕竟这只诡异只有蛊惑的能力,战斗力很差,门板都砸不开。它一般是通过将被蛊惑的人带走,趁人没有防备,才能吸食他们的生命力。
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会儿,这一片都寂静得厉害。
它的脑子不太够用,想不到应该往远处走。其他街区的庶民不明真相,这会儿肯定在家里热火朝天的讨论,随便就能找到下手目标。
不像这边,大家都闭嘴不说话,叫它无法确定哪家有人。
而且不说话的话,它就无法分辨里面的人是谁、要伪装成他家的什么人才能把门骗开。
正游荡着,诡异忽然听见一个清润的男子声线。
扶苏和父亲传送到了第一个失踪的人家家中,过来搜寻线索。
父子俩检查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现。
扶苏看了看四周:
“没有特殊的痕迹,这家人好像是自己走的。不知道街坊邻居是否清楚内情,太守写的信里也没提具体情况。”
果然还是应该直接去太守府邸。
受到不明召唤下意识晃悠到这附近的诡异听见了扶苏的话,立刻上门。它熟练地敲了敲房门,故技重施。
诡异模仿着秦稷的声线:
“政儿、阿苏,快开门,是寡人来了。”
说着还自报家门,表示自己是昭襄王。
扶苏:……
秦政:……
扶苏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这东西是不是当孤傻?”
作者有话要说
扶苏:我高祖父都死多少年了,你说你是他,你还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