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实甫中风疗养不久,口眼歪斜改善,行动依旧艰难缓慢,偏要一步步走。
像一种漫长的心理震慑,因未知的变化和危机,吊足人的心胆。
“开车锁。”连城解开安全带。
冯时恩没反对,莫实甫亲自到场,他们反而安全。
连城下车。
莫实甫拄着手杖,停在几步外,“连城,我的孙女,下午补办你父亲冥寿,是特殊大日子,你要去哪?”
连城闻言,不禁去望林娴姿。
她下车慢一步,推白瑛回车里,关上门才过来,“我并未同意。”
莫实甫哀愁,“渐鸿生时,家里已经辉煌三代,他过了三十多年的富贵日子,男人捧着,女人拥着,死后却孤单凄清这么多年。”
“娴姿,往前是血脉遗落,热闹更衬他膝下冷情,现在连城找回来了——”
他佝偻弯腰,拄手仗,阳光洒在他背上,像快要压垮风烛残念悲痛不堪的老父亲,“你不让她认我,难道也不让认渐鸿?”
海风沿着弯道吹过,林娴姿全身温度都散了。
连城看见她紧咬牙槽,青筋虬起蜿蜒爬上额角。夫女相别二十载,熬空她一腔肺腑,血恨煎熬早沸腾到临界点。
莫实甫猫哭耗子,倒打一耙,是为激怒她,愤恨他,指责他。
不管痛骂,还是坚持不让连城出席冥寿,都暴露她对莫家离心离德,继大房绝后,还有莫家人敢支持她吗。
连城捏住林娴姿的手,看向莫实甫。“爷爷真认我这个孙女?”
“怎会不认。爷爷不止一次悔恨,在香江没有坚持二次鉴定,眼睁睁错失了你。”
连城发笑。
梁正平是诛心好手,莫实甫和他一丘之貉,不放过任何机会,提醒林娴姿放弃过她。
“您竟这么疼惜我,我以为香江持枪绑架,新加坡揭我伤疤,您打心坎里认为我爸爸和我,不配姓莫。”
莫实甫眉尾一抽,愕然,“伤疤?绑架?连城认为是爷爷做的?”
林娴姿喘息隐忍,她不是冲动妄言的性格,和莫实甫敌对早摆上明面,他若为激怒,言辞未免不够尖锐。
这一副惺惺作态,更像拖延她们。
“不是吗?”林娴姿眼角扫向冯时恩,推连城向后车,“连盈盈至今住在您的宅子里,受您庇佑。”
连城猝不及防踉跄,冯时恩看懂林娴姿暗示,大步揽住她,“林姨让我们先走。”
话音未落,连城来不及细想。
弯道绕出一行车队,数量不多,前后四辆,打头是路虎。
车速太快,呼吸间近到眼前。
他们堵了两条道,路虎急降速,变道最右。
连城收回目光,第二辆后车窗忽然降下。
连城耳边轰地尖鸣,风声,浪声,像巧合的幻觉。
她倏忽间,像回到南省,刚入冬,绿化带里的樱花树刚种上,她从黑诊所出来,跨上路边站台。也有一辆车过来,车窗降下,原来是梁朝肃。
往里看,翘着二郎腿的顾星渊,意味深长笑。
林娴姿茅塞顿开,莫实甫不止是想拖延他们错过航班,还想促成这次见面。
梁朝肃至今未尝一败,唯独在连城手里俯首低眉。
倘若连城离开,梁朝肃追回欧洲,行踪又成谜,远不如在新加坡莫实甫的老巢,至少再有大动静瞒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