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时正是盛夏时节，阳光如金海，草原流碧涛，微风拂过，带足草木和牛羊的气息，范兴宗随口问道：“什么感受？”
周旺略微停顿，道：“敕勒歌。”
“啪！”范兴宗一记响指，笑道：“看来我们读过一样的书。”
周旺道：“此情此景，除了这首民歌，我确实没有更好的词汇形容。”
范兴宗道：“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留在这里，跟各个牧场和奶农合作社打交道，做好心理准备。”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读书少道理还是懂，还有，别把其他人都想成吃不起苦，熬不住累的懦夫。”
周旺的美好期望迎来当头一棒，注册工厂，厂房租赁，设备引进，一系列准备工作如火如荼的时候，牛奶收购却出了大问题。
许多牧场不约而同提高售价，还要求签订长期合同。
“这算是变卦吗？”
范兴宗反问道：“你的看法呢？”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好判断。不过，奶牛生长周期两年，价格三到四年一变化，理论上讲，我们没做前期铺垫，市场没处于价格上涨导致的产能增加，作为外地新客户，要些溢价也是正常。
之前开低价是不了解我们，想吸引客户谈下去，动真格时就在商言商，非常合理不是吗？”
“很好。第一项难题就来了，搞清楚怎么回事，将合作对象评级作为决策参考，不用着急，这件事可以慢慢来。”
“我明白，如果青食显得很着急，势必要被宰一刀，还会被同行轻视，看作毛头小子，但要能稳住局势，摆出苦干两年再生产的姿态，着急的就是奶农和牧场，他们会希望拿到我们的订单，甚至投资扶持。”
“公司就是看重你踏实坚韧的作风，去做吧。”
范兴宗似乎很不担心价格问题，将之交给周旺团队，自己则拜山门，造访当地有名的奶企。
传统有四大奶源黄金带的说法，他们来的‘青色之城’就是其中之一，气候适宜，水土温润，兼之正策扶持，养殖业很发达，其中奶牛养殖更是辉煌，大大小小的奶制品厂星罗棋布，这地方放牧就相当于种地，因而懂养殖知识的就跟农民一样，很多很多。
当然，耕作有传统和现代化的区别，畜牧同样如此，自然放牧还是科学圈养，也是参差不齐。
过了几天，周旺向范兴宗报告情况，神色严肃，看不清喜怒。
“有什么收获？”
“对于我们的到来，牧场和奶农很欢迎，市场需求增加，可以带动价格上涨和产能提升，奶企不是很高兴，价格波动会影响他们的经营，而青云食品的名号太响亮，他们认定我们需要很多奶源，更是加剧这种疑虑。
我们走访了几家牧场，去奶农家做客，礼物攻势加吃肉喝茶，大致了解到抬价原因。”周旺言简意赅，“都让依俐买走了。”
严清和是范兴宗助理，年轻尚轻，忍不住问道：“依俐是首屈一指的奶制品大企业，第一家A股上市的乳业品牌，他们的奶源供应当是有数的，怎么会跟我们抢散户的牛奶？”
周旺瞥了一眼范兴宗，道：“虽然奶企都在自建牧场，但家庭牧场和奶农合作社这些零散奶源依旧占很大比例，作为地头蛇，响当当的大客户，哪怕平价，奶农也倾向出售给依俐。
当然，明面的消息是庆祝上市，筹备引进国际先进水平的超高温灭菌技术及液态奶生产，现在是预研究阶段，有不定量的订单需求，我估摸着是给咱们的下马威。”
“赞同。”范兴宗平静道，“依俐我去了，没见到总裁副总裁，只是行政部一个什么主任出面，不咸不淡跟我聊了两句。”
周旺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笑出声来，他近来有些摸清范兴宗的脾性，年纪轻，本事大，骄傲自信，作为青云食品这么响当当企业的副总裁，见人没有鼻孔朝天就已经是很懂礼貌。
称作副总经理时，跨国零售巨头总裁都亲自见面，采购总监更是反复示好，成为正儿八经副总裁，到友商拜访负责人面都不露，怎么，上市就了不起？不就是四亿多的市值，青食去年就被市场认可是你四倍，还随时能拿到香江上市的门票，狂什么。
“可能是忌惮我们。”周旺清清嗓子，“担心我们觉得这里太好发展奶制品，继而扩大经营，最后变成强龙压制地头蛇。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很有可能会趁青食分工厂开工，却没有足够原奶的时候，主动伸出援手，软硬兼施，逼迫我们让步，若是需求量不大，可以
跟他们合作，若是需求量很大，针锋相对就不会停。”
严清和道：“凭什么？我们连采购的自由都没有嘛。”
“当然有，但会推高成本，他们担心的不是我们在这里收购牛奶，而是就地创办奶制品事业部，蛮横涉足他们的根基，就好像青云茶饮被人模仿推出竞品一样，不得不警惕，做出防御动作。”
周旺其实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一山不容二虎，更别说过江猛龙，若青食收购当地奶企，正式进军乳制品，还是在依俐眼皮底下，那可就完大蛋，坐拥青食资金和渠道，分公司何等水平完全不可预测，届时A股第一乳制品企业的威名还能保持吗？
严清和道：“那该怎么办，要开诚布公跟对方谈一谈么？”
周旺没有解释，他觉得这个助理有点菜鸟，说也说不明白，不想多费唇舌。
范兴宗咳咳道：“不跟对方谈，主动权就在我们这边，青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旦跟对方谈，反而主客易位，变成我们拿出条件，请他们允许，踢起皮球，谁受得了？
何况承诺这东西保不了真，即便我们说了，只做简单加工，难道对方就信，不觉得我们缓兵之计，即便对方答应，又能给什么好处，是价格更便宜，还是供应更快？无非是不阻挠了，这变成什么，他们凭空增加筹码，我们却是真金白银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