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头巴脑,吃了两块大列巴就瞧不起窝窝头,把我青食贬得一文不值,真够行的。”
青食总经理办公室,人事行政主管王浩峰一边慷慨激昂地批评范兴宗出差报告,一边偷瞄袁晓成的脸色,他是袁晓成铁杆,公司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得先来试探头头的意思,以免接下来的反应不能步调一致。
范兴宗写的东西说是出差报告,实则是对青食眼下各种问题的一种剖析审视和反驳,包括但不限于松懈油滑、贪婪鄙陋、骄傲自大,虽然例子举的含蓄,但真意直插心脏,不给任何人含糊的余地。
他直言青食取得的成就虽可喜,但若环顾全国乃至世界,仍旧是微不足道,因之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不利于青食继续成长的东西,各部门集体和职工个人都需要积极反省改进,不趁着大晴天修缮房屋、洗衣晒被,等到狂风暴雨来临,擎等着处处漏雨,睡不安稳。
别说王浩峰是个主管,就是普通职工看到这份文章也该会心情不爽,去年斩下两亿销售额,多么了不起的成绩,大家伙正高兴着,需要你来泼冷水?怎么着,出过国眼界就开阔了是吧,众人皆醉你独醒?
更过分的是,罗总似乎很支持范兴宗的说法,不仅发给每个主管以上的人员,还要每个人必须写读后报告,尤其是关于青食经营方面,一定要深刻,一定要有自己的见解。
王浩峰真恨不得把出差报告印出去,让每个青食职工都看到范兴宗是个怎样格格不入的人,令他无容身之地。
袁晓成表情淡淡,喝着茶水仿佛多么美味。
“人家也没说错话,去年的成绩都是去年的,奖状发了,庆功宴吃了,总结也做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青食也不能抱着功劳簿喊一辈子吧。”
“袁哥,话是这么说,可这小子未免太跳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谁不知道再接再厉,不知道再创辉煌,可人不是机器,不能老是绷着弦苦干猛干,也得张弛有度,考完大试休息休息。”王浩峰道,“我看这小子没安好心。”
“没安什么好心呐。”
“上蹿下跳找存在感,跟罗总献媚,想抢班夺权。”
嘭!
袁晓成把茶杯摔在桌上,冷声道:“这是公司,不是酒桌,说话过过脑子。”
“袁哥别生气呀,生气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咱们犯不着。”王浩峰赔笑道。
“浩峰,你太让我失望了。”袁晓成沉声道,“范兴宗哪一点说错了,都是卖饮料的,青食饮料方便面零食七零八碎加起来,都没人家健力宝一样卖的多。
两亿销售额人家几年前都达到了,还赞助亚运会,去米国大厦买楼。跟它比,青云是不是土鳖,是不是池塘里的草鱼?说话!”
王浩峰苦着脸道:“人家是老牌国企,有人有钱,还在南方,天时地利人和都有,我们青食差一点也正常,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不是。”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可也得吃,范兴宗叫大伙脚踏实地,蒙头苦干,向榜样学习哪里不对?”
“袁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王浩峰嚎道,“得陇望蜀,欲壑难填,什么时候是个头哇,咱们在陈清这么苦的地方,搞出青云食品这般级别的公司,还不够吗?超过健力宝,可以,超过之后呢,还要超过谁?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么。”
袁晓成冷哼道:“没出息,可口百事那么大的巨头,尚且孜孜不倦寻求新的市场,新的利润点,青食凭什么停下,等什么时候遇到困难,被别人一口吞下,你就欢喜了?”
王浩峰委屈巴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灌木长不成大树,山鸡变不成凤凰,愿景是愿景,目标是目标,不能说着说着把自己也骗了。”
原本生气的袁晓成闻听此言,反倒平息了:“鼓动青食自己搞纸箱厂、纸碗厂、包膜厂、塑料叉厂的这些人中,有你一份吧?”
王浩峰缩了缩脖子:“袁哥,咱都是从酒厂出来的,公家厂子那些门道谁不清楚,这个钱青食自个能赚,干嘛拱手让给他们,一个赛一个不成器。”
“是不是青食搞了,就能多招几个班组长,把你亲朋好友拉进去啊?”
“嘿嘿,这不是多给咱陈清增加岗位嘛,用咱青云的方法管,效益肯定赛过那些个公家厂子。”
袁晓成揉了揉眉头,低声道:“你走吧。”
“袁哥,什么说法呀,怎么写报告。”
“你想怎么写怎么写。”
“这可不行,咱们得步调一致。”
“免了,要是行差踏错,省得你埋怨我。”
“哪能,咱们这关系……”
“走,让我清静一会儿。”
……
“杨哥,这事怎么搞。”
市场主管陈帆在一处车间小办公室,悄没声拦住罗学杨,开门见山。
“堂堂正正一点好嘛,搞得跟狗特似的,鬼鬼祟祟。”罗学杨十分无语。
“这不是心里忐忑,不找哥心里不安呐。”陈帆紧张道,“范兴宗不是浪荡人,做事有章法,突然搞这么一手,绝不是那么简单。我听说他是罗总特意嘱托,先不要着急去江城开工的。”
罗学杨轻笑道:“我就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哪有那么大神通,什么事都晓得。”
“新春佳节,杨哥总是跟罗总少不了吃饭喝酒,该有点口风,我可不信罗总节后突然来这么一遭,是临时起意。”
“吃饭喝酒归吃饭喝酒,怎么着,你是觉得我能去他书房翻看资料,还是灌醉他逼问情报?真当我是特务呢。”
陈帆盯着罗学杨的神情,如同激光扫描。
“真就一点风声没有?”
“该让大伙知道的时候,肯定会一字不落,讲得明明白白,现在既然没说,显然不到时候。你觉得学云做事会这么疏漏,留个口子给大家透题?真要是那样,青云做不成而今模样。”
“话是这么说,但杨哥跟罗总毕竟是兄弟,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对他行事作风明明白白,我不信没有一点猜测。”
罗学杨认真瞧着陈帆,蓦地笑了:“做市场的就是精明,把人琢磨得透透的,只是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闭嘴,也是非常要紧的事,你既然有慧眼,该能看到现在问题的复杂,谁有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