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罗师塘长叹道,“我老了,眼睛脑子都不比从前,看不明白,也想不清楚,以后工作的事你自己权衡,不用跟我多废话。”
此刻见到父亲退让,罗学杨又生出恻隐之心,仿佛父亲不光老了,他还在逼着父亲变老,心潮起伏不定,突然之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呆呆愣在原地。
罗师塘见状轻轻拍了他一下,吩咐道:“我渴了,给我冰瓶啤酒冻着。”
“好嘞,爹。”
言语之间,方才的争吵随风散去。
…………
两青云经营到如今,逐渐接近一个瓶颈,对青食来说,是小食品商到中型大型食品企业冲击的界限,年产值过亿到年利润过亿要多久时间达到,能不能稳住上升的势头,是关键问题。
而青农在产值利润上大大逊色,但它属于玄门正宗,要厚积薄发,后来居上的,即便业务量没有到顶,整个企业的性质仍旧要朝着高科技现代化的农业平台发展。
莽荒粗犷的种植养殖只能是学步车,度过起步阶段后一定得改变,否则就跟大多同行一样,陷入到无序内卷的状态,要么做不成悠久品牌半途而废,要么将来为现在的短视填坑。
给青云公司挣钱的压力泰半都盖到青食上面,若是青农还不能扬长避短,不在意眼下而谋求将来,未免太愚蠢。
眼下,两家青云都遇到同样的问题,军心不稳。
罗学云之所以要求推广工作中使用普通话,可不光是为了缓和土客矛盾,淡化青云的草根气息,使大家不分彼此和睦融洽,更是为了提高生产效率。
青云目标,不管是车间一线操作工人,还是田间厂子的种植养殖工,都得是技术员的水准,要读得懂作业指导书,写得明白工作报告,绝不能分辨肥料靠舌头尝,让这些伤害身体的,不准确的土方法仍旧大量存在实际生产中。
从讲普通话开始,到理论学习实践运用相结合,最后能举一反三,指出问题的同时进行创新,这样青云才能有生命力,蓬勃旺盛地发展下去。
两青云情况不同,罗学云便开出不同的药方,青食提升很快,产值飞升,利润拔尖,职工们又是奖金又是表扬,物质条件和精神面貌都改变明显,不光是远超陈清,一些没怎么发展的大城市老区居民,都未必有他们自信。
钱就是胆气,变好就是勇气!
只是成功往往带着副作用,陈清厂作为总厂,吸引来的职工大多都是陈清附近,不管是袁晓成这样最上头的总经理,还是杨水文这样最基层的班组长,都以陈清厂为中心,构建自己的生活圈。
上班下班,结婚生子,亲朋好友,都已固定,陈清厂就是他们的一切,于是乎,跟那些国营厂一样,想要保卫生活,就得保卫厂子这么个逻辑就出来了。
他们一边开始堕怠,有种野兽熟悉了巢穴,机器过了磨合期的随意放纵,公司规章制度的漏洞,任何可以弹性的空子都被发现和使用。一边又开始警惕,警惕一切可能损害厂子利益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扶持食品厂、分厂壮大和总部搬迁。
想要改变这样的状况,就得加强管理,而加强管理是一套动态连招,不是下发通知,收发报告就行,一定要有做到位的措施,能直指核心。
陈清厂的痛点就是爹不亲,娘不爱,不管青云还是清兰哪个搞事,青食都吃不消,所以陶莹发通知,袁晓成坐不住,罗学云吹风,袁晓成也坐不住,总经理都坐不住,下面的人更别想坐住,必定以他为圆心,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进行相应的变化。
至于变好还是变坏,罗学云并不能确定,要给予时间观察,若是变好,就继续加,变坏,就一步步减,很多时候的谣言就是一份没盖章的文件,随时可以转正。
青农的问题则更复杂,农业需要的人才太多,不光是研发中心搞研究的,在实际生产中更需要高素质员工。一个知其所以然的萌新,培训实践后,能发挥的作用超过具有十年经验,知其然的老农。
就培训成本而言,提升知其然的老农,尤其是上年纪,形成固有经验的前辈,所花费的资源,远超接受过系统教育,懂得如何学习研究的年轻学生。
后者的问题主要在“战斗意志”,能不能吃苦,能不能接受恶劣环境,能不能忍受寂寞等等,这些可以通过连续筛选和高待遇缓解,但前者的再教育,难上加难。
老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前学后忘或者学了不知道用,这些都还算小事,固有经验的对抗才难解决,就跟驾校老师贼不喜欢接收野路子司机一样,观念正确错误都没法确定。
罗学云希望做到一视同仁,但在工作实际中,青农职工越来越喜欢欢迎前者加入,以至于给前者的条件越来越丰厚,后者则慢慢成为压舱基石。
压舱基石上不了甲板。
因而青农更重要是安抚,是归心,让无论什么身份的职工,都有幸福感,不至于闹腾来闹腾去。
青云学校补贴学费和午餐,严格教育和管理就是其中一环,有追求的职工能贴学费,把孩子送到特殊班,争取考好大学,没有追求的职工,家里也不在乎一个孩子劳动,送到学校放心,能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也关在里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用担心在外面厮混变坏。
初中毕业出来年纪就差不多,考虑成家立业什么的,顺得很,可比以前在乡里乱晃悠好太多。
至于青云学校好不好?笑话,罗学云的孩子都在里面上学,公司那么多家属当职工,把孩子都将自家人对待,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效果好不好,能不能起到罗学云期待的作用,同样看时间给予答案,他要做的就是站在远处,站在高处,审视着青云的基业,高阁调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