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罗学云等人谈话不远的青食分厂,厂长张光辉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正为罗学云的需要伏案研究资料,老式黑框眼镜摘了又戴,戴了又摘,根本无益于缓解酸涩,老泪直流。
他抬头对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把助理叫进来,问道:“范兴宗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答道:“要到过年前才能把工作交接完,应该得明年回厂里正常上班。”
“板马日的。”张光辉低声骂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他知道范兴宗不回来是因为罗学云器重,想让他能者多劳,充实履历,但人才到什么时候都是珍稀的,尤其可以能者多劳的。
范兴宗的过硬素质他也欣赏,想将其当作左膀右臂培养起来,不希望把厂里的事情全部撒手,一个劲扎进公司出口事业,只是他并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说江城只是主要生产橙饮料的分厂,他无权对生产以外的部门和个人下直接命令,光是罗学云盯着范兴宗就让他得保持尊重。
尊重青云食品,也尊重范兴宗个人。
“把段经理和李顾问请来。”
段生群是江城所有事务的总负责人,若不是陈清江城离得不远,文件传递和交流通讯时效很快,除却生产外,大多决定都是袁晓成等人下达,他这个经理绝不该只是主管级,负责上下协调,监督执行,而可能是整个江城分厂说话最算的。
李璟顾问则是清兰派遣的管理专家,带领团队帮青食建立科学化的管理体系,同样起到监督作用,只不过负责对象不是袁晓成。
“罗总发下的文件,两位都看过吗?”张光辉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段生群年近四十,脸上长带笑容,一看就是老于世故的高手,待人接物别具一格,往往二话不说先送上马屁。
“老张好事将近,要更上层楼了,不枉你多年兢兢业业,辛辛苦苦。”
“可不敢说,罗总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用人用事自有一番道理,谁敢揣测他的想法。”
“老张,谦虚过度就是骄傲啦,整个橙分厂谁的重要性能比得过你?眼下要置地建厂,即便不是公司传闻的总部搬迁,至少橙分厂重量级上升板上钉钉。
不管改不改分公司,加不加总经理,业务拓展、产能爬坡、部门充实以及……”段生群笑了笑,“以及给老张更多自主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势在必行,沈长明虽珠玉在前,却不能让他专美于前。”
李璟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两位要有悄悄话,下班后尽可约饭聊一整夜,别在上班时间耽误正事。”
他的态度很明显,就是看不惯俩人互相吹捧,一股子妖风邪气,但问题是能妖气冲天的肯定都有道行,不会被软不软硬不硬的一句话就搞尴尬。
“咱们就聊正事。”张光辉道,“领头任务落我手上,可方案完善、细节填充还是得有专人负责,实地考察,搜集数据,综合分析等等工作量不小。
真要做得扎扎实实,不仅得理解罗总的意思,还要跟公司交流通畅,具备行业经验和发展眼光,所以我想请两位搭把手,共同完善方案。”
李璟道:“有初步方案了?”
“暂时只有个大略草稿。”
“给我看看。”
张光辉对他生硬的语气不以为意,将文件递给李璟,后者只看一页便眉头紧皱,连续翻了翻,冷声道:“是否还有备用方案?”
“就是这了,草稿而已,哪有备用之说。”
“我很想知道你是打算试探罗学云,得了便宜卖乖,还是真的目光短浅,不知道青食要做什么?”
张光辉尚且目光平静,段生群却已色变,问道:“李顾问这是什么意思,毕竟是草稿,还没成方案,犯得着这样无端恶意揣测别人么?”
李璟淡淡道:“江城分厂是青云食品的分部,不是饮料业务的旁支,跟陈清相比,两地各有优劣,以罗学云的考虑,必定是发挥彼此长处,查漏补缺,共同壮大。
当下之所以购地建设新厂区,小半在各区给予良好的招商待遇,大方吸引投资入驻,大半在租用的厂址是人家附属三产饮料厂,发展规模严重受限,我们既没法租到更多,也没法推翻重建,只能另找别法。
这种情况下,你不考虑五年十年以后,定下这样一个粗糙简陋的指标,等着罗学云骂你?”
张光辉讶然道:“我已翻了三倍,李顾问还觉得不够?难不成真要搬迁总部,多建办公楼,”
“三倍算什么,橙类饮料和雪糕冰棒冷饮的发展趋势良好,等新厂区建好就能占去大半,稳定之后,青食就不能涉足碳酸饮料、乳饮料、固体饮料?以江城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难道只会承担饮料生产,不能生产饼干方便面之类的零食么?
总部搬不搬迁,有什么影响,行政人员能占多少地方,至不济还能租用人家的办公楼,跟工厂分开办公,用得着你考虑嘛?厂区建设,厂区建设,优先考虑生产!”
李璟批评得毫不留情,段生群一听还真觉得张光辉有抛砖引玉的故意成分,就像现在这样,以看似考虑充分,实则远远不够的指标,试探罗学云究竟怎么考量江城分厂。
到底是永远被总厂压一头,所有业务都要捡它剩下的做,规模也看着脸色不能超过,还是超过总厂的新重心,就像传闻的那样迁移总部,至不济也得问一问能不能跟陈情厂齐平,列为一厂二厂,而不是总厂分厂。
段生群佩服之余,难免有些不满意,觉得这个张厂长做销售起家,有些走火入魔,把对付外人的那套用在自己人身上,别人不敢说,最起码询问罗学云,不会藏着掖着,公司大战略的事,关系五年十年上千人的命运,哪会瞒着做事的人?尽整这些没用的。
张光辉根本不恼,反而笑呵呵道:“诶呀,还好跟李顾问通气,专家就是专家,比我懂得多,一针见血。我光想着多少厂房够完成生产计划,却没考虑公司的经营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