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大笑,举着月月送到罗学云面前:“瞧,你爸爸说不过别人,开始耍赖了。”
月月嘟起小嘴,义正辞严道:“爸爸,你不要凶姑姑,姑姑会哭的。”
这下倒教罗学云笑出声,显然之前见面时俩孩子谁都不肯接受幺妹,所说姑姑要气哭的事,被孩子记在心里当真了。
他也顺势停止话题,旁敲侧击到底不爽利,幺妹有自己的主见,就不接招谁都没办法,总不能来古时候那一套,把姑娘锁在深闺不见外客,强行嫁出去。
新春的拜年没有走太远,大概将全村三条岭各个坡岗转一圈就回来,空手出门的俩孩子满载而归,脖子上挂着袋子里面装满各种糖果饼干。
乡亲们念罗学云的好对孩子总是有特别的照顾,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姑婆,头一年看到罗学云抱孩子拜年,很是珍惜地从里屋拿出高档零食,显出一种别人家的孩子我都不舍得给,专留给咱家娃的心意。
对罗学云和孩子而言,这些所谓高档的零食,都远远算不上稀奇,甚至于孩子欢天喜地要,未必是出于想吃,而是一种天性的占有,可乡亲们摆出这样的姿态,还是让罗学云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前身小时候拜年,老一辈的奶奶们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给予好吃的,以区别村里其他孩子,那时候物资不丰,糖果也好,自家炸的点心也好,都是非常珍稀的,因而这些泛黄的记忆重新浮现,无尽唏嘘。
朴素的感情,代代相传。
转回到家,时间还没中午,守在堂屋发糖送烟的秦月已经有些百无聊赖,村里孩子都很勤快,早早就来过,其他村的孩子因路程遥远,摸不到坡上来,十一点不到,这波风潮就熄火,孩子们赶忙收拾收拾,去给干爹或者姥爷舅舅拜年,然后留那吃饭。
罗学云放下儿子,幺妹放下女儿,俩人心有灵犀一般,齐齐拖着袋子表功。
“妈妈,妈妈,我混的糖果,好多好多。”
“我的多,我的多。”
“都多,都多。”秦月高兴地夸奖,“真棒,让妈妈亲一口。”
罗学云笑道:“怎么样,行情如何?”
“人丁越发兴旺了。”秦月心有余悸一般,说道:“小孩子成群结队呼啦啦上门,都在屋里堆成一团,连张岗叶岗都有孩子来,我忙得满头汗,生怕照顾不过来,还是静静帮了我好一会儿,才打发完孩子。”
奶糖、方便面、饼干,罗学云招待孩子的标准很高,是村里孩子出了名的拜年打卡必经之地,甚至不少回头客,人流量巅峰时忙不过来很正常。
“明年干脆弄全家福小包装,一人一件,发得快不说,多的还能当礼物送给别人。”罗学云道,“倒是这俩娃看人家有,非跟着哄,要袋子装糖,奶奶婶婶给的又多,两大包五花八门的万国造,还不都放到化。”
秦月道:“坡上孩子再来,让他们挑喜欢的拿走,实在吃不完化就化吧。”
罗学云直为那些孩子牙疼:“平素不怎么吃到糖,呼啦正月当饭吃,还不虫牙翻天,可得叮嘱家长好好督促孩子刷牙,严格控制数量。”
感慨完,说起刘运财让全家都去吃饭的消息,询问秦月的意见。
秦月有些为难,说道:“干爹家好多人吧,连大人小孩吃个饭不得两桌?我还是自己热点小菜,垫吧两口。”
“新年第一天,哪有对付的道理,你要是不去,我也没去的必要,至于你担心人,应该不多,我走干爹,他们也要走的,最多大嫂(刘明现媳妇)不去,帮干娘做饭。”
“不对。”幺妹冷不丁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明现、明班都是有干儿干女的,即便他们出去走亲戚,家里也得留人照顾,若是知道二哥全家都去,少不得喊人陪客,肯定满屋都是大人小孩。”
罗学云摸着下巴,道:“这倒是,吃饭免不了喝酒,俩孩子照顾不过来,不去也好,但我听干爹的意思好像是有什么话说,想好好看看干孙子。”
幺妹撇了撇嘴,道:“坡上坡下两步路就到,往常看得少了?八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怎么说。”
“刘运财是咱爷的干儿,他跟咱爹咱叔是干兄弟,才延续明理结给老叔,你结给他,明现的大儿认了学杨当干爹,咱家的恒昭云月苦儿却都没认他家当干亲。
眼下他家三兄弟都或多或少倚着二哥和青云做事,刘明现搞那个罐头厂更是你一手造成,这一切怎么来的,老头心里清楚,无非是你拜过他家的祖宗,吃过他家的饭,有这份情谊在。
可将来呢,老头一去,这干兄弟还有多少份量?照你这种‘淡薄冷寂’,不热衷人情往来,恨不得把没有血缘的亲戚全变成君子之交的朋友,老头能不担心将来刘家抱不住你的大腿?不是想认你做干爹,就是想认做你儿干爹。”
秦月忍不住鼓掌,欢喜道:“幺妹真是口齿伶俐,把话说得又快又准,我是佩服得很。”
幺妹哼道:“村里这些东西,没什么好讲的,多看多听自然明白,无非就是那些道道,刘家三兄弟可比大哥幺弟聪明得多,知道怎么利用资源。”
罗学云微笑:“幺妹说的聪明,可是指讨我的欢心?”
“可不止。”
幺妹道:“讨欢心不得长久,关键要识时务,有本事,肯做事,刘明现胆大心细,做市场销售时差点压过拼命三郎罗学祥,青食扶持食品厂,他又敢放下市场主管的位置出走,拿出全部身家去赌。
跟他的罐头厂比,糖厂果酒厂果品厂都做得不如人意,单看新年孩子吃的糖饼干,都没多少他们做的,可见没有年轻人掌舵,很难追逐风潮适应市场变化,这一点光靠青云在后面赶着可不行。”
罗学云若有所思,道:“你继续说。”
“刘明班没啥特殊才能,就突出一个踏实肯干,听说以前他家驴累了,经常亲自上阵拉磨,从水产转到稻麦再转到现在的温室生产,不管新项目老项目,不管难搞好搞,都没多少怨言,底下工人都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