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大王府邸之内今日宴请诸多将要出征将领。
其中各部将领坐在大厅之内喝酒畅聊,瞧着其乐融融,但知情人若是看到这场景,其实会有所讶然。
因为这其中,拓跋人竟然占了一半之多,而且其中赫连部就有三人。
今日来王庭内传闻南院大王与那赫连部赫连勃勃内斗不止,政见不合,所以这样一幕,就有点儿奇怪了。
一名赫连部族人站起身,手上拿着海碗朝着坐在最前方的中説行举起杯子:“来!南院大王,我敬你一杯,我族叔说了,此次出征,虽然我们几人未跟随他率军出征,反倒是让我们跟着你,但你放心我们几个全听你的!”
中説行见状,当即拿起酒杯:“不能说全听我的,万事商量着来,行军打仗,集思广益,胜仗打得多,更何况几位皆是赫连部南征北战骁勇大将,灭回鹘时,几位追随赫连大人立下赫赫功劳,中某要与几位将军多学习。”
几人听到这话,大笑了起来,这话他们爱听,其中一人更是开口:“放心,跟着我们学,没问题!”
互相看了眼后,咕咚咕咚就将碗里的酒喝干净。
一旁那些中説行的人也好或是其他将领纷纷皱眉,对这几人的狂妄很是恼怒。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南院大王与那赫连勃勃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赫连勃勃来过一趟南院大王这里,说了什么不知道,但那之后,拓跋人开始整军,随后赫连勃勃亲自带人前往燕地。
而中説行这里,也开始整军,第一波人马已经出征,他们算是第二波。
不过中説行看着那几名赫连部的人以及另外那几名拓跋将领样子,其实没去喝酒,喝酒是要跟值得的人喝的。
那日赫连勃勃来了,最后事情谈拢,看着中説行说‘南院大王不与我喝一杯?’
中説行回了句‘赫连大人想突破那武人中的第三重心魔局,之后肯定会第一个杀我,我不敢跟您喝。’
赫连勃勃当时大笑,随后自己喝了一杯酒,眯眼看着中説行‘若我有子嗣,我必定招你入我赫连部!’
而后离开。
不过中説行却是知道,赫连勃勃十多个子女呢,但说自己没子嗣,什么意思很清楚。
这样的人,他是真不敢喝。
而眼下,这样的人的手下,他也是真不敢跟他们喝酒。
一名尔朱部的将领抬眼看向中説行:“最近听说,大夏那个皇后中毒死了?还有那个大夏小皇帝也是,南院大王,不知道这消息真假...”
中説行摇头苦笑:“将军,这事儿我也好奇啊,但没法子证实,能咋办...”
不过事实上,三天前中説行他们就通过特别的渠道,收到了关于那天武平镇内发生的一切。
但有一点倒是没说谎,无法证实皇后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名将领还没说话呢,另一人开口:“管他死没死,若是死了最好,大夏里边肯定乱一下,到时候咱们长驱直入,踏平他们那个洛安城,就算没死,咱们去了,亲手宰了他们!”
众人纷纷叫嚷起来,许多人更是放声大笑。
中説行只是轻轻一笑,想到信中内容,也不多言,阿勒雅说皇后肯定死不了,因为她相信。
中説行同样觉得死不了,但比较起这个,中説行他们收到的信件之上,写明了大夏那武器,有黑管更有巨大的黑色东西,都是发射出去的。
具体如何,根本无从得知,因为完全找不到藏匿这些东西的地方。
不过,这些情报虽然跟萧破敌说的差不多,但实际上,萧破敌没看到过黑色细管。
所以,情报十分重要。
那大些的可让诺大军营瞬间陷入祸害。
小的呢?
若是打人?
而此时...
有人急匆匆从侧面跑进来,努力控制好自己气息后,朝着中説行低声开口:“主人,瓦拉,和和等诸位大人家里出事儿,说是中了毒,其中其他人家中因为您的早些安排安然无恙,但是瓦拉大人...”
中説行听到这话时,倒是没有露出意外神色,因为前几日收到那消息的时候就猜到大夏人肯定会再次出手。
可听到这里,看向这人:“怎么?”
这人说道:“说是瓦拉大人正在宠幸一名夏人女奴隶,护卫们无法靠近,那女奴隶将毒藏在口中与瓦拉大人一起...”
中説行眉头
紧锁:“那个蠢货!”
无需多言,中説行捏紧手中杯子,已经开始思考代替瓦拉的人选,这样的死法,根本不值得去多思考。
但这样想着的时候,中説行抬眼一瞥那些大厅内候在一边的那些女子夏人奴隶以及回鹘女子们,所有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些人多是些打杂的,距离桌子很远。
这也是中説行刻意为之。
而真正伺候这些将领的,全是漠北女子。
不过目光看向漠北奴隶的时候,中説行表情一怔。
因为当下刚刚那敬酒的赫连部将领正在与一名漠北奴隶嘴对嘴玩闹。
中説行当即开口:“将所有奴隶杀了!”
中説行并未压低声音说这话,所以大厅内众人听得清楚。
但也就是众人诧异的时候...
啪!
那刚刚中説行看到与漠北奴隶亲嘴的赫连部将领突然倒地抽搐起来。
而那漠北奴隶更是如此!
顷刻间双双死亡。
看到这一幕,大厅内众人全部表情一怔,但也是这一刻,大厅内将领们同时感觉到了杀气。
但回头时...
身边那些陪酒漠北女子们纷纷拿起桌上割肉刀刃朝着他们扎下,并且那些大夏回鹘奴隶也是朝着那些将领飞也似的冲去。
但将领终究是将领,及时躲闪的同时,更是当即反击。
顷刻间,所有女子,无论回鹘还是大夏女子还是漠北奴隶不是被扭断了脖子,就是被直接活活掐死。
但其中,有几人因为躲闪不及时倒是被刺伤或是扑过去的大夏女子咬伤。
而无一例外,这些人只是在众人看向周围的人,突然跪在地上,如刚刚那赫连部的将领一样,直接倒在地上。
活着的人脸上露出震惊的同时,迅速明白什么,当即看向中説行。
中説行捏紧拳头:“将府内所有奴隶抓起来杀了,派人将申配府邸围起来!”
话音刚落,又是一人连滚带爬火急火燎冲进大厅。
但看到大厅内这一幕,那人满脸骇然的同时,立马看向中説行:“大王,太后...太后遇刺,但并未成功!但城内不知是否是刺客提前传出的消息,已经有了流言。”
所有人表情当即一变。
中説行惊讶之下,却是当即露出恍然与钦佩之色。
……
王庭之内...
漠北太后述律平看着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五六具尸首...
这些人全部是漠北人,有男有女,而且不是打杂的就是伺候人的,都没有武艺。
不过,述律平看着倒在地上的那碗汤以及倒在旁边的试毒奴隶。
“申配倒是好手段,竟然能让试毒人给我下毒。”述律平嗤笑一下后看向阿勒雅,“不过试毒人住处还搜出了另外一种不会置人于死地的毒...”
而蹲在一边看着试毒人的阿勒雅,看向自己母后,“申配不会想你死的,所以才有那个毒存在,而这个毒,说不定是她换的?”
阿勒雅指着试毒人看着述律平。
述律平走到自己女儿身边将她拉起来,然后牵着自己女儿手:“你若是没来,她再坚持一下,我就喝了那毒,你真该慢点儿来。”
这话很有歧义,仿佛这位漠北太后在寻死。
不过阿勒雅瞪了眼自己母亲:“又胡说八道!”
述律平笑了起来,然后说道:“申配不可能只是对我动手,武平镇那么大的事情,他们动手必定是面向许多人,中説行今日宴请将要出征的将领,那里必然有事发生,你走一趟申配那儿,杀不杀他你做主。”
阿勒雅点点头,然后看向那站在一侧的祭祀:“陪着,别走开。”
那祭祀当即点头。
而阿勒雅走过尸首,脚踝之上铃铛叮当作响,朝着宫殿之外走去。
……
昔日担任夏晨峰身边谋士的申配...
事到如今其实没什么人记得他,或者说好些个人都完全不在乎他的存在。
小人物终究是小人物,哪怕跟过一些大人物身边左右,所有人的目光看到的也是那位大人物。
而申配,以前倒是将自己当做大人物,但后来从来没有将自己当做是什么大人物过。
年少时在家乡豫州城外的镇子上,他被称为神童,三岁识千字,五岁读诗书
,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已然考中童生,十岁中了秀才。
当时的申配看周围人,心中窃喜的同时,不知何时开始,他能看出这些人想做什么,甚至能从他们举止之中猜出这些人后来会如何。
而申配用这个小聪明,得了不少好名声,天才的名号以及他人的恭维让他极为舒服。
但是风光无限之余,可到了豫州参加州试,接连受挫,左右看去,无一不是各自所在城镇青年才俊,无一不是堪称天才的存在,虽然看得出这些人一个个是什么样子,但让申配压力倍增。
直到不过一场文会,让申配见到了那个比他年长三岁名叫温道济的人,在他面前,他昔日头衔黯然失色。
因为那个男人,让申配感觉,胜过自己太多,他看人极准,看温道济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州试接连受挫,但终于在二十五岁时,他通过州试成为举人,于是他前往了京城科考。
而即便是这个年纪高中举人,在他家乡,依旧许多人推崇其为天才。
而就在京城那里,他再次见到了那个温道济,听说也是来科举的,让申配庆幸,如今的他看人的直觉越发清晰,他看温道济虽然才学八斗,较之数年前更高大,但他也自信满满!
因为比自己早那么多年高中举人,却也到了如今还在科举,不过后来得知,温道济高中举人之后就暗自在家读书从未参加科举,只是今年才来。
这也让申配心中开始较劲,想到当年家乡那场文会之上,那么多人推崇他的场面,暗自决定定要胜过温道济,在这京城内将自己名号传遍。
只是...
一败涂地!
他连乙榜都未曾上去,而那年,他看着榜单之上名字李九郎,苏子玉,温道济,沈悦,杜预,崔俞,张沽,佑敛...
如杜预,崔俞,沈悦这般经世之才都未入三甲。
落寞之下,申配坐在酒馆内喝酒,看着身边与他一样暗自落寞的人,其中一些人他认识,皆是各自家乡所谓天才,皆是出口成章才学饱腹的文人,每一人申配接触过后,都有不俗才学,但都落了榜。
那一夜,申配回到住处,听着许多人赞许那榜上一个个人名的同时,更有许多人称赞李九郎,苏子玉,温道济的才学。
想了一整夜后,申配收拾行囊回家,他明白了,自己并非什么真正的天才,或是说能从全大夏各州之地万万人中脱颖而出前来参加科举之人皆是天才,但天才亦有高下,他们这些天才,抬头仰望之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而后,申配接连数次科举,全部落榜。
每次落榜,都让申配重新审视自己,觉得自己越发平庸,重新去看世人,更全世间百态,他已经不是家乡人口中天才,但好像没了这头衔,他发现他看人更准。
时至今日那榜单之上那些叫得上名号的人,有当朝相爷,有一州总览军政大权的总管,更有六部九卿之中的堂官,还有手握军权的参军,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坊间对他们那一届的科举榜单,称之为百年难遇的龙虎榜。
而申配...
如今虽然是大林牙院右林牙,论官职,也算是大夏那边的门下侍郎位置,但却是个漠北这边的官职。
说出去,让人笑话不说,甚至祖坟都要被人给扒了。
漠北王庭之内,学着大夏修建的宅院也有许多,其中一处宅院便是漠北太后赏赐给申配的。
申配将其改名为【不争宅】。
今日申配早早洗漱好了后,并未穿上那大林牙院右林牙的漠北朝服,而是换上了自己拿大夏服侍,安静坐在自己宅子大厅所在。
大厅内早些时候就有数人前来。
算是两拨人,一拨人以南院大王中説行为首,身后都是南院大王府邸的官员,另一人就只有一人,阿勒雅。
阿勒雅来了后侧躺在宅子长椅之上,双手翻看着红楼,姿容妩媚,面带笑容。
中説行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厅之内,看着这位申配大人,有些好奇。
倒是跟随中説行一起来的那几人满脸恼怒神色,尤其是欧阳炎跟另外一名叛逃到漠北的世家子弟。
欧阳炎看看中説行,又看看阿勒雅,思索片刻后,直接抬起手:“申配!太后对你不薄,你竟然想要下毒杀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这话一出,身边那名大夏人更是赶忙接着骂道:“因赏识你才学,太后任命如此要职
给你,而且我等走投无路,也是太后收留,漠北可谓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你这个背信弃义之徒,你甚至还对那些将领们下毒,你是想杀了他们,让我们漠北在此战之中败了不成!”
申配抬眼看向两人,轻轻一笑:“两位倒是适应的快。”
说着,申配站起身朝着阿勒雅与中説行作揖后说道:“在下申配,大夏豫州平靖人,先帝旧历十二年举人...”
说到这里,有些惭愧一笑:“但才学不足,终身未入科举榜未成进士。”
说罢,申配重新坐到椅子上,腰杆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