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看着这样的他,心间微动。
他是生来的天之骄子,先帝赐名九韶,长在这风谲云诡的宫阙之巅,此时却配金丝牡丹,乌发逶迤,紫袍白马,笑得这么恣意率性,让这流云霞光都黯然失色。
真是让人喜欢的俊美郎君。
宁王自然看出青葛眼中的喜欢,这让他心底愉悦,畅快惬意。
他眉眼含笑,戏谑地道:“看傻了?我就这么好看?”
青葛便也轻笑:“我当是哪里来的神仙下凡,却原来是殿下。”
宁王挑眉,笑看她:“说的不对,重新说。”
青葛便惊叹一声:“天呐,世间竟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这男子还是我的夫君!我得夫如此,何其幸哉!”
宁王愉悦地笑出声,笑声爽朗清醇,好听得要命。
他笑着间,洒脱地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扔到一旁,之后携起青葛的手:“我等下还要过去皇兄那里,有要事相商,不过你初来乍到,对这里到底不熟,我先送你出宫吧。”
青葛听着这才明白,他是百忙之中抽空来解救自己的,实在是体贴的好夫婿了。
当下两个人一起上了凤辇。
凤辇是女人乘坐的,不过他却非要坐。
反正他要坐就坐,谁能拦住他,皇帝来了也拿他没办法。
上了辇车后,青葛侧首打量着宁王发上的金丝牡丹,还挺好看的……
她便忍不住笑。
宁王淡淡地瞥过来,眼神中很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青葛赶紧收敛了笑,故作正经,有笑也憋着。
一时辇车前行,青葛想起之前的宴席上的种种,不免纳闷,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真是兄妹乱那个吗,她真想敞开问问,可惜如今她自己就是夏侯见雪,想问都不能问,总不能自己打听自己的消息吧?
可不问又憋得难受……
也许她应该以自己暗卫的身份去试探叶闵,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么想着间,身边男人突然开口:“三三,这是憋什么坏呢?”
温柔缱绻的语调,却别有意味。
青葛听得这话,只觉得耳朵酥麻。
不过她还是平静地抬起眼,看
向他:“也没什么,就是想起在母妃那边说的。()?()”
宁王听此,凉笑:“她说你了?()?()”
青葛:“说了,不过我没听。?()_[(.)]???+?+??()?()”
她解释道:“反正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宁王赞同:“这就对了,别搭理她。”
青葛好奇,试探着道:“殿下,你和母妃一直关系不睦?”
宁王听此,便沉默了,过了片刻,他才淡淡地道:“她是我生身母亲,为人子女的,到底是遵从孝道大义,该敷衍的还是敷衍了,只不过再多羁绊却是没了的。我每每想着,今生我和她为母子,一定是我不小心投错了胎。”
青葛越发纳闷,想问,却又不好看。
宁王看着她那好奇探量的眼神,自嘲地轻笑一声,解释道:“也没什么,只是性情不合而已,我也只是为她增光添彩巩固帝王之宠的器具罢了,待到我封王就藩,她又对我诸般把控,唯恐我逃离了她的掌控,对她又能有多少母子亲情呢。”
青葛听着,多少感觉到了宁王提及此事时的些许遗憾。
她望着远处,巍峨的宫阙投下一道阴影,红色宫墙上飞龙祥云图案在光影交错中若隐若现,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墙高耸,辇车轻驶于御道之上,车轮碾过白石板路,发出细微而沉稳的声响,此时两个人竟都沉默起来。
这时候,宁王抬起胳膊,将青葛搂在怀中。
因这凤辇原本是供一人坐的,如今宁王也坐,难免有些局促,如今他搂住青葛纤细的腰肢,两个人一起靠在软锦座椅上,他自己两腿交迭翘起,这样倒是舒服多了。
青葛偎依在他肩窝中,脸贴在刺绣精致的袍服上,略合上眼。
宁王:“这是怎么了,蔫成这样了?”
青葛将脸在他肩窝里蹭了蹭,之后才道:“听了殿下的话,忍不住胡思乱想。”
宁王垂眼看着怀中的妻子,黄昏时候,宫灯已经盏盏亮起,微光落在她净白的脸颊上,她垂着修长的睫毛,有着倦鸟归巢的懈怠。
他忍不住低首,亲了一口她的额,温声问:“胡思乱想什么?”
青葛动了动唇,到底轻声问道:“我只是胡思乱想,想着若有朝一日,为人子女的和父母有了仇怨,又该如何自处,才算不违背人伦之道?”
这话问出,宁王沉吟了片刻,道:“我生来桀骜不驯,任性妄为,幸得兄长谆谆教诲,诫我以正道,才勉强收敛性情,遵循礼法。如若有朝一日,人伦道德成枷锁,我绝不会为世俗所困,更不会为繁文缛节所缚,必破之而后快。”
青葛听着,只觉心中狂跳,她不动声色,问道:“悖逆人伦,人皆鄙薄,这枷锁又该如何破?”
宁王:“三三饱读诗书,应知道佛道儒并尊的降魔天神那拏天?”
青葛:“略知一二。”
宁王:“那拏天身怀异能,然而命运多舛,与其父冲突频仍,他便析骨还父,析肉还母,自此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青葛若有所思。
宁王抬起手
()?(),
轻抚青葛纤细的背⊙()_[(.)]⊙?⊙&?&?⊙()?(),
道:“提起这些()?(),
倒是远了()?(),
其实有皇兄在,万事得皇兄周全,我又不必身担社稷之重任,封在禹宁,天高皇帝远,凡事都可自专,她也奈何不得我。”
青葛低笑一声,抬起手罢了,听殿下讲起这些人伦道理,倒是觉得大有启发。”
宁王哑然失笑:“你听听就罢了,别往心里去,不然我都怕哪日我把你带歪了。”
说话间,这辇车行出宫门,宫门这时候也要封门了,他们恰赶上了最末。
青葛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远处,心里却散漫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时,突然听宁王道:“想吃?”
青葛疑惑:“什么?”
宁王的视线悠悠地落在不远处:“刚才,你不是一直盯着那边吗?”
青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是桂美楼。
这桂美楼就在皇城墙门外,是皇都最大的点心小食铺子,也经营一些外食。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在想着事情,可能视线无意识落到那里。
她也就顺势道:“嗯……有些想吃。”
宁王听着:“那让他们买一些来。”
青葛自然觉得不错。
一时侍卫过去桂美楼买小食,宁王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你先自己回去。”
青葛:“嗯。”
宁王待要下去辇车,不过却是并不走。
他慵懒地以拇指托着下巴,斜斜地靠在座椅上,就那么打量着她。
青葛:“?”
宁王轻笑:“我的王妃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青葛:“……好像没有吧。”
宁王:“王妃没什么好说的,那我就问了。”
青葛听此言,看着他那过于温柔的笑,不知为何,却察觉到几分危险的气息。
她心里打鼓,不过还是道:“殿下,你问。”
宁王依然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却到不了眼睛中:“今日宴上,王妃看着夏侯公子时,在想什么?”
说着这话,他略弯下来,和青葛额头相抵,于是两个人视线平齐。
有丝竹之声自这傍晚的内廷传来,应是乐部人员为了寿圣节加紧的排演,那声响悠远缥缈,缠绵醇厚。
巍峨宫宇间有婆娑树影随风而动,宫灯摇曳中,飞檐翘角和尊贵的玉冠一起投射出明明暗暗的阴影,交错缠绕,窸窣轻响。
在眉对眉眼对眼的距离中,青葛看到,男人的眼眸幽深晦暗,难以揣测。
呼吸交缠间,她屏着呼吸,等着他的话。
这时候,宁王勾唇轻笑,用异样温柔的声音道:“三三,等我晚间回去,你自己想清楚该怎么回我,我不想听到蹩脚荒谬的解释。”
他扔下那句话后,径自下了辇车,翻身上马走了。
在哒哒哒的马蹄声中,青葛看到,他精致矜贵的紫袍在晚风中翩翩而动,飞起的布料拂过洁白如雪的马身,洒脱不羁,行云流水,却又有几分冷
漠。
她缓慢地收回视线。
已经被宁王逼到了脸上,青葛按说应该紧张起来,不过她没有。
她坐在凤辇上,透过辇窗薄如蝉翼的垂纱看向外面,两旁处处可见持枪提戟的侍卫巡逻,让人望之生畏,不过这些都不能抹杀天街的繁华。
天街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更有那彩楼绣旆,掩翳天日,灯烛荧煌,楼宇间上下相照,又有莲灯宝炬点缀其间。
这便是人间极致锦绣富贵地。
良久,青葛笑了下,便继续闭目养神。
回去后,先尝尝宁王命人购置的小食,再想想怎么应对他的逼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首先,说下息妇的含义,古人称子女为“息()?()”
,子妇故称“息妇?[(.)]???$?$??()?()”
,后写为“媳()?()”
,指“儿子的妻子()?()”
,本来文中想用息妇,但考虑到哪怕作话注释,前面正文也一定一堆捉虫的,有碍观瞻,所以就用了更好理解的,用了“媳妇”
2)其实媳妇这个词在宋朝已经开始用了,比如《东京梦华录·娶妇》:“凡娶媳妇,先起草帖子,两家允许,然后起细帖子。”,又比如《三言两拍》中有儿媳对公公的说话:“公公请息怒,媳妇没不多几件东西,不为大事。”
3)为什么不用儿媳:因为古代儿媳其实是儿子和媳妇的合称
4)为什么不叫臣媳:因为这个妈是贵妃,会被说在贵妃面前不能称臣……
最后,因为个别小可爱可能认为“媳妇”太接地气,太现代,所以还是改成了息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