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不在家 作品

第151章再回缥妫(第2页)

    这日晌午时分,有些阴天,看样子要下雪了,宁王正想着要寻一处歇脚,恰见前面路边有卖茶水的草棚,一家三口便先用些茶水,顺便打探前面的路。

    没了奴仆伺候,小世子倒是勤快得很,小手在行囊中扒拉一番,从里面扒拉出带来的各样肉干和蒸饼,于是一家人便坐下来,要了热茶水。

    草棚中卖茶的是附近村落的妇人,用青斑布来包住一头乌发,笑起来颇为爽朗。

    她利索地自大铁锅中舀了水,给青葛等人添置了茶汤。

    这茶是专做来往客商买卖的,只为了解渴歇脚,自然称不上什么好茶,甚至犹如柴枝草叶,不过天冷,喝上这么一口热茶暖暖身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一家三口就着自家肉干和蒸饼来吃,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小世子又把蒸饼掰开来喂雪球,还给雪球喝了水囊中的水。

    雪球吃得心满意足,吃饱后摇着尾巴偎依在小世子脚底下。

    宁王也笑着和那妇人聊起来,问起生意如何,那妇人善谈,笑着说起各样境况,生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好歹能补贴家用,又说起自己夫君如何,儿女如何,听着一家子日子倒是过得红火。

    因提起前面的路,妇人道: "前方没什么客栈,贵人若是要打尖,还是要走快些,才能赶上官家的驿站。”

    青葛:“驿站?是哪家修的驿站?”

    妇人笑道:“前年大晟和缥妫谈好的,在这里修几处驿站,由大晟缥妫一起看管着,不许那些流民土匪骚扰,已经开了几年,倒也太平。”

    青葛望向宁王:“竟是这样。”

    宁王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笑而不语。

    青葛知道他在表功,笑着在心里哼了声。

    宁王却又问起来:“这附近以前有个弯子镇,如今可还有?”

    青葛听这话,有些意外地看向宁王。

    那妇人惊讶:“这位贵人,你竟知道弯子镇?这可是有些年月了,早十几年前,那镇子便没人了,荒废了,但你既问起来,可算是问对了,我幼时便住在弯子镇。"

    青葛一听这话,视线骤然落在那妇人脸上。

    她看了一番,倒是看不出所以然来,当时她被关在后院,并不能随便外出,对于镇子上的人并不熟悉。

    妇人道:“那镇子说是镇子,其实并不大,也就二十几户人家,如今早搬走,那里自然荒废了,不过你们若要找,倒是有些痕迹,你们沿着这边往前走,看到一棵大槐树,那便是了。”

    宁王笑着谢过妇人,这才重新低头用茶。宁王不允,伸手道:“过来。

    用过茶后,一家三口重新出发,小世子原本是跟着宁王骑马的,不过这次他想跟着青葛。

    小世子便两腿一蹦,直接跳到青葛身边:“世世就要母亲抱着骑马!”

    宁王 :“......

    他无奈地挑眉,问小世子:“谢承蕴,你知道还有几个月过年吗?”

    小世子:“三个月?”

    宁王点头:“这就是了,你是年前的生辰,也就是说,还有三个月你就满六岁了,六岁了。”

    他重重地强调“六岁了”,之后道:“六岁了,你说你这样合适吗?”

    还差三个月六岁的小世子有些羞愤地咬了咬唇,回击:“父王还有三个月便要而立之年了,怎么要和我这六岁孩童一般计较!”

    宁王:“??”

    青葛从旁差点想笑,这小孩儿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忙笑着把小世子拉过来:“还差三个月而立之年的父王,你自己骑马吧,我要抱着还差三个月便六岁的世世小宝宝!”

    宁王 :“.....

    他墨黑的眼神透着无奈,轻哼一声:“你就宠着他吧。”

    青葛:“我就宠着,怎么了?还能宠坏了不成?”

    宁王很没办法地挑眉:“走吧,上马。”

    小世子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上了青葛的马,他特特靠在青葛怀中,舒服地晃荡着小脚丫。

    宁王无奈地笑,随手过去将一件巾毯挂在马鞍上。

    谁知道小世子却故意翘了翘脚丫,碰了下宁王的腿

    宁王抬起眼皮,看过去,只见小世子一脸乖巧的样子,就那么软乎乎地靠在青葛怀中。

    青葛察觉到了,疑惑:“怎么了?”

    小世子也忙从青葛怀中探头,懵懵地看着宁王,仿佛全然不知的样子。

    宁王好笑:“没什么,刚才突然飞过来一只虫子,咬了我一口。”青葛:“啊?竟有虫子?那还是小心些。

    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有活虫子咬人,只怕这种虫子非同凡响,若是有毒,那就不好了。

    宁王径自翻身上马,朗声笑着道:“没关系,这虫子若胆敢再次作怪,那便一脚踢过去就是

    了。”

    小世子听得“踢过去”,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赶紧缩回去青葛的怀中了。

    青葛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她搂住小世子,看看宁王。

    宁王笑:“走吧。”

    于是一家三口,便骑着马,往前走,雪球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么走着间,他们总算寻到那妇人口中的槐树。

    宁王和青葛翻身下马,先让小世子和雪球去那边玩雪,两个人仔细看看这边的痕迹。

    宁王蹙眉:“我记得这里有街道,有宰杀牛羊的,也有些流民聚集在这里。”连年的征战,这镇子荒芜了,年代久远,便是昔日曾经残存的痕迹也不见了

    青葛:“是,变了许多。”

    她看着远处,此时雪正落下来,无声落在枯枝上。

    周围一切都是静谧的,只有偶尔枯枝断裂的声响,雪花落地的细微轻响,以及风穿过荒原的遥远鸣声。

    这一切未曾变过,但是二十年的光阴终于冲刷了昔日的血腥,模糊了曾经狰狞的面孔,也淹没了鲜活的渴望,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埋在厚重的雪下,化为了这个世间沉寂的碎尘废土。

    一如二十年前。

    宁王指骨有力地扣着青葛的手,道:“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你。”

    他并不愿意回忆过去,但是来到这片雪原,昔日记忆便如同这漫天飘飞的雪,侵袭而来,他甚至记起自己当时看到的每一个画面。

    突而,一个记忆清晰地跃入脑中。

    这让他有片刻的心痛。

    他低声道:“我当时看到你,说你脏兮兮的。”

    青葛听到这话,笑望向他。

    于是在漫天飞舞的冰寒银芒中,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青葛轻笑了下,道:“是。

    宁王看着她的笑,胸口便泛起阵阵闷痛。

    他沉默了好久,才哑声道:“后来那一日,丽泽湖开湖,我们一起去栽树纳福,我又一次说你脏兮兮的。”

    青葛:“都已经过去了,以前我很在意,现在我并不在意了。”

    宁王黑眸就那么惆怅而温柔地望着她:“我倒是希望你在意。”

    若她依然在意,那他可以搂住她,尝试挽回昔日的哪怕万分之一,宽慰她,弥补她。

    若她已经云淡风轻并不在意,总觉得自己仿佛来迟了。

    青葛听着,便笑道:“以前确实生你气,你如果心存愧疚,那我代替当时的我揍你一顿吧?”

    宁王顿了半晌,自己也笑了,

    他笑得有些无奈:“这辈子欠你的,总觉得还不完,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然后一直还

    债。"

    他确实没办法释怀,他孤单影只时,他不曾对她伸出那双手,她苦苦挣扎时,他却鲜衣怒马桀骜张狂。

    青葛掂起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脸,望着他道:"九韶,你给我的,我已经很满足了,你看,你长着得好看,是天底下第一好看,你还会打架,把我不喜欢的那些人统统打败了。夏侯氏倒了,缥妫崛起了—"

    风雪飘扬,她得清灵柔和:“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这样盖世无双的谢九韶,还有承蕴这样的孩子,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宁王静默地望着眼前的青葛,她眸间的温柔如暖阳春花。

    他就在这种暖融融的笑意中,却想到一个问题。

    他望着她,用一种异样的声音道:“那你…….为什么叫王三?”

    青葛歪头,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宁王坚持:“为什么叫王三?”

    青葛沉默了一会,才别过脸去,小声道:“我那时候还小,我怎么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她眼神间的逃避,却让他隐隐猜到了。

    他想起那一日,那个卖柴人说的话,因为他姓王,又是排行第三。

    青葛昔日跟随的那家主人,曾经买下她为菜人的屠户就姓王,那是王屠户。

    而为什么她排行第三。

    上面那两位,不是什么夏侯见雪,也不是夏侯止澜,

    宁王墨黑的眸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告诉我。”青葛很无奈很无奈地道:”……我是故意的。

    她告诉罗嬷麽,她有一个瞎眼的长姐,也有一个瘸腿的兄长,还说她排行第三。

    在她为菜人的那段日子,她也确实排在第三,别人戏称她王三。

    可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只瞎眼的狗,一只瘸腿的狗。

    她心底阴暗,存着报复心理。

    他孤高桀骜,她便故意让他称呼自己王三,那个卑贱的,和狗同列的名字。

    她至今记得他用温柔语气唤着“三三”时的样子,会阴暗地想,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口中这个“三”字,是因狗而得。

    本来过去这么久,她心里那些愤懑和恶意已经消失殆尽,昔日的种种她也不想提起。

    可是猝不及防的,谁曾想他竟然突然问起这个。她当然不想说,永远不想说。

    谁知道他竟然猜到了!

    宁王见她这般逃避,自然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停下了脚步,就那么垂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方寸之地

    他却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双倔强而晶亮的眼睛,

    雪已经停了,零星雪花落在枯叶上,凄凉寂静。

    良久,他抬起眼来,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和她视线相对。

    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怜惜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

    天很冷,不过青葛感觉到那双大手的温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这股情绪慢慢地释缓消散。

    这时候,宁王道:“你知道,我们刚刚在一起时,我夜晚总是做噩梦。”

    青葛:“嗯,现在好多了?”

    宁王: “你晚上会抱着我,安抚我,所以我才好了,是不是?”

    青葛含糊其辞:“应该是吧.....”

    宁王微垂首,额头抵着她的,在很近的距离,和她四目相对。

    他哑声道: “知道为什么那一段我总是做噩梦吗?”

    青葛:“为什么?”

    宁王看进她的眼睛深处,在视线交融中,和她分享着彼此心底最幽微的情绪。

    一时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默无声。

    在一片雪花自他英挺的眉宇间滑过时,他终于道: “你走出那场雪时,我才走进去。”

    他徘徊其中,挣扎着,必须要她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