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宁王带着小世子离开青葛的院落,青葛勉强客气了几句,连送都没送。
宁王心知肚明,知道她是有些逃避的,便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拎着身边的小孩回府去。不过小世子却不甘不愿的,时不时抬头,偷偷地喵一眼自己父王。
他还想多和青葛玩,结果就被拎出来了,心里便有些不高兴。他又觉得今天的父王很有些古怪。
有一些他无法参透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青葛和父王之间。
他也看不透父王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神情颇为奇怪,时而面色沉重,时而欢喜,时而惆怅,时而...面无表情。
小世子正歪着脑袋看,突然间,宁王的视线淡淡地射过来。他便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父王?”
宁王略有些审视的意味,望着自己的儿子:“听说有个小孩在府中飞来飞去的?”小世子有些脸红,鼓着软乎乎的小脸:“是青大人带孩儿飞飞...
宁王唇角翘起:“飞来飞去很好吧?”
小世子便兴奋起来:“飞起来,像小鸟,喜欢!”宁王:“哦,很喜欢她?”
小世子犹豫了下,到底点头:“嗯。”宁王:“为什么?”
小世子听着,有些茫然,他偏头想了想,道:“青葛会用刀,也会飞飞。”
说着,他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父王为什么要用剑,孩儿不想学剑,孩儿以后也要学青喜的刀!”
宁王哑然失笑,这么笑着间,他的视线却落在他脖子上,竟然挂了一根吊坠,赫然正是狼牙雕。
昔日的回忆便猝不及防地袭来,直接闷头拍在他心上。
他闭上眼睛,艰难地吐了口气。
其实他当时已经疑心了,真的疑心了。
可她却故意用了些手段,故意让自己误会她,让自己疏远他。
他去看了底案,被蒙蔽了,以为她不是,以至于便心生一股戾气,对她冷漠排斥,甚至说出一些并不好的话来。
还将她的狼牙雕扔在地上。
这两年的时间,他无声地搜集着关于她的所有讯息,把一片片关于她的碎片拼起来,获得了一个完整的她,自然也终于能体会到她的心思。
那狼牙雕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更是再清楚不过。
可自己却将狼牙雕扔到了地上,还说了那样的话。
宁王顿时觉得,春江花月夜的美好,就这么被戳了一个稀烂。他又是凭什么在信心满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次品味着她最后的言语,突然就不确定起来。
旁边小世子见此情景,也吓了一跳,他担心地道:“父王..你怎么了?”
其实他已经习惯了,父王有时候就是会很奇怪,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宁王微合着眸子,垂着眼,艰难地将自己的心思压下。
再次睁开眼,眼神却是异样的冷静。
他看着儿子道:“这狼牙雕,青大人送你的?”小世子点头:“是!”
宁王伸出手:“给父王看看。”
小世子用手摸了摸,很不舍得样子。宁王命道:“拿来。”
小世子只好摘下来,不甘愿地递给宁王。
宁王接过来,拿在手中,用手指细致地摩着,上面有日语星辰以及各样古老的标记。这是缥奶的标志,能让她一直随身带着,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盯着狼牙雕,就这么看着,看着上面的花纹,看得那花纹化为虚幻,飞出一圈一圈的光晕。突然站都要站不稳了。
若他有一日坠入地狱,那一定是他亲手将自己推下。
这个世上最狠的刀,永远是自己刺给自己的那一刀。
小世子从旁小心翼翼地道:“父王?你,你怎么了?”
他眼神有些提防,总觉得父王看着狼牙雕的眼神不太对。宁王自然明白自己儿子那小心思。
他深吸口气,将狼牙雕还给小世子:“这是很罕见的好物,你要好好保存着。“
小世子一听,便很有些得意:“本世子就知道,这必是好东西!青大人对我好,便送给我了!她就是对我好!”
宁王拾着眼,墨黑的眸子看着儿子那得意的小样子。他突然开口:“承蕴,我们说说正事吧。”
小世子:“什么?”
宁王:“你擅自出行,险些遭遇黄教叛逆,惹得千影阁兴师动众寻你,该当何罪?”小世子:“啊?”
怎么突然就转到他身上了,这猝不及防的问罪刁难!
宁王笑得眼底泛凉:“难道不是吗?你不该反思反思自己吗?”
小世子委屈极了,但面对这强权霸道的父王,他只能屈从:“孩儿知错了。“
宁王扯了扯唇:“你不曾和父王提及,便擅自跑去青大人院中,恣意叨扰,又该当何罪?”小世子懵懵地看着父王:“这也要问罪吗?”
宁王凉凉地道:“往日怎么教你的?这点礼数都不懂吗?”
小世子低垂着脑袋,闷闷地道:“孩儿知错了。”
宁王看着他这委屈巴巴的小样子,轻吐了口气:“罢了,念在你年纪尚小,父王也不和你计较,只是青大人那里,你今日既搅扰了,回头记得要尽些礼数。”
小世子好奇:“尽什么礼数?”
宁王:“府中有什么鲜果好物,或者皇都送来的稀罕之物,你不该送过去给青大人尝尝吗?”小世子:“有道理!”
宁王语重心长:“她如今虽依然在千影阁,也是千影阁暗卫出身,但是已经今非昔比,是大的栋梁,是为大晨立下汗马功劳的能臣,所以父王要你敬重她,而不是一口一个青葛,那样很不合适,对不对?”
小世子:“可孩儿现在唤她青大人啊!”宁王断然否决:“太生分了!”
小世子歪着脑袋想了一番:“那孩儿便叫她青姊姊吧!”宁王:“?”
小世子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美滋滋地道:“以后她就是孩儿的姊姊了!”宁王:“不可。“
小世子:“为何不可?”
宁王:“那是长辈,怎么可以叫姊姊?”
小世子瞪大眼睛,反驳:“青姊姊那么年轻,怎么是长辈!”宁王狐疑,拧眉:“年轻?不像长辈?”
小世子:“当然了,总归比父王年轻吧?”宁王:“...
他黑着脸,眸光沉沉地望着小世子:“你年纪小,眼神不好。”这一日花朝节,晨间醒来时,却是一个阴天。
宁王一如往日般来到干影阁,处理当日的公务。
如今千影阁暗卫几乎倾巢而出,边境军也已经出动。
今日所有的一切,始自两年前的那场宫廷投毒案,始自五年前的千影阁内奸案,也始自十五年前黄教的猖狂作乱。
整整一日,宁王不曾离开千影阁,他一直在召集属下,部署安排。
最后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侧首看向窗棂外,微雨缥缈而下,飘在王府巍峨的楼宇间,打湿了一院的春色。此时众人已经退下,唯余叶闵,削瘦苍白地立在厅中,一身的沁凉。
宁王淡声开口:“梨花罗刹,放了她,让她走。”
他冷笑一声:“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肝肠寸断的样子。”
叶闵垂眼,道:“是。”
说完这个后,宁王终于转过身,视线在叶闵身上。
他轻启薄唇,开口道:“今夜之后,你我也应该做一个了断。”
叶阅修长的睫毛动了动:“是。”
宁王略颔首:“去吧。”
雨丝飘落,黄昏已至,青葛坐在铜镜前,就着一盏灯,缓慢卸下自己的易容。她的动作很慢,慢到仿佛十几年的光明在她手指下流转。
当易容尽褪,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真实的面容,这是她生来的模样,也是她最陌生的一张面孔。指尖触及这张面孔时,往日一幕幕便在心间流转。
其实她至今感激,感激两年前的那一晚,宁王并没有揭开她最后的面纱,他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她恨这张脸,这张承袭自夏侯夫人的脸,和夏侯见雪一样的脸。
恨得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至死不愿回首,永远不想以这张面孔呈现在世人面前。
以至于每每清洗修饰时,她都会刻意不去看,当它不存在不过时至今日,她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试着去接受。
铜镜中的这张面孔便是她自己,不是夏侯见雪,也不是夏侯夫人的传承,而是她自己。
她握惯了刀剑和暗器的手指,带着些许薄茧的糙感,抚摸过自己的面庞。
因为长久的遮盖,她的肌肤略显苍白脆弱,不过触感真实细腻。这就是活生生的她自己。
她要重新接受这样的自己,要回到最初,去赴这场花朝之约。
从昨日至今,她不曾见过宁王,他也不曾来过。
她知道他在忙,四大世家的人马,黄教的主力,以及西渊部分部落的亡命之徒,已经全部潜入禹宁,禹宁城外已是剑拔弩张。
不过禹宁城内依然一片安定祥和,花团锦簇,灯火连天,这是禹宁城的不夜天。青暮垂下眼,看向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远处传来谁家的丝弦之声,似有若无,时断时续。
她缓慢地为自己梳妆,涂了胭脂,抹上口脂,细细地画眉,又将乌发挽起,给自己插上一只镂雕梅花步摇金簪。
她拿出一件闺阁女子的衣裙,这衣裙已经有些年月,并不是如今时兴的款式,不过好在做工上等,用料绝佳,上面绣工处处考究。
这几年,她或者黑色劲装,或者偏男子样式的袍服,并不曾穿过这样的衣裙。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以自己的身份这么穿过。
如今重新穿上后,衣裙竟略显宽松。
于是她便取来巴掌宽的缎带,为自己束腰。
一切打扮齐整后,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许久,才拿起面纱,覆在脸上,遮掩着这过于惊艳的容貌,出门而去。
她也不用什么轻功,就这么如寻常人家的女儿般出门去。
街道巷陌间酒肆喧器,楼宇亭台灯烛晃耀,有璀璨烟火,也有灯火流溢,便是缥缈夜雨,也不曾阻挡花朝之夜的盛开。
青葛穿梭在绫罗绮丽之间,看她们举着花伞结伴而行,看她们笑闹嬉戏,也看她们面生红晕。于是突然便想起那一日,春和景明,她举步上随云山。
她原本游离于这红尘外,却在那一日无意踏入属于她的人世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她就这么走过一条条街巷,走过嬉笑的人群,最后终于在丝竹之声中,走到一处人声鼎沸的桥
她侧首看,却见轻盈雨丝飘飘酒酒间,朦朦胧胧间,似花非花,似雾非雾。
有精雕细琢的莲花灯浮于河上,散落在楼船画舫之间,飘飘荡荡,如梦似幻。
青暮便觉,她正走在降落人间的华国。
她穿过这道花团锦簇的桥,走过一处青苔遍布的小径,终于来到了一处。她驻足于桑树下,望向不远处,那里有鲜衣少年,也有绮罗丽人。
在这样的夜晚,年轻男女便凭空多了几分恣意,梅子酒香丝丝缕缕地飘起,她们脸颊酡红衣衫飘扬。
青墓倚靠在那棵桑树上,抬首望着飘雨的夜空。
在这无边的喧嚣中,远处竟有诵经声响起,悠扬婉转,缓缓而来。她微上眼,抬起手来,隔着面纱触碰自己的面庞
她知道,有了这层面巾,她是身经百炼的千影阁暗卫青葛,是功名加身的青将军青大人,是被宁王和皇太子看中的股肱之臣。
揭下这层面巾,她将再次步入一个新的人世间。她对小世子说,你跳吧,我会接住你。
她呢,现在的她,敢不敢跳?
宁王知道,这是一个注定不太平的夜晚。
丽泽湖畔的画舫上,有猜拳劝酒的声音传来,管弦丝竹不绝于耳,只是在这盛世的繁华后,在已经徐徐关上的城门外,已是暗潮涌动。
他静默地看着那棵桑树,昔年他陪着她一起栽下的树,如今新绿润雨,迎风而动。
上面的青囊早已老旧,但还不曾破败,就这么吊在枝叶间,一晃,又一晃。
灯烛荧煌,繁花满目,微凉的细雨洒在他的袍间,他微着眸子,回想起往日一幕幕。她说,若有缘,会来。
所以他们之间的缘,还有没有?
维系着他们的那根丝比今夜的雨还要细柔,就这么来来回回在他心里荡。
他仰起脸,望着飘雨的夜空,在这无限拉长的漫长光阴中,等待着那个他要等的人。各色的抱服自他面前经过,被踩踏的青石板留下一片水。
最后终于,夜深了,雨停了,风吹走朦胧水汽,被微雨洗涤过的新月自缕缕云纱中透出。喧闹的人群散去,街旁摊贩收拾了残翼冷炙,挑着担子准备回家去。
长街寂静,灯火连天。
女王不在家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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