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不在家 作品

第110章我一直都记得你(第2页)

    她越发恭敬地道:“属下不敢说。”

    宁王:“可是本王想听。”

    青葛便不说话了。

    花厅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高一低,相伴响起。

    良久,青葛终于道:“殿下既心知肚明,又何必来问属下,属下还想活下去,既想活,那就永远不敢张口。”

    宁王发出一声轻笑:“好一个永远不敢张口,你不敢张口,却敢下毒是不是?”

    青嘉:“贵妃娘娘对属下欲铲之而后快,属下几次狼狈逃生于娘娘手下,这次娘娘召属下前去凤祥宫,属下知道便是勉强躲过这次,也未必能躲过下次,与其遭受痛苦日日忐忑,倒不如一了百

    了。”

    宁王听此,原本过于冷静的眸子瞬间奔涌出浓郁的墨色。

    他咬牙,一字字地道:“你倒是聪明得很,你故意的,用这种小手段利用本王,倒是仿佛本王是个傻子,天下头一号的傻子!”

    他骤然的情绪爆发让青喜惊疑不定,她以首触地:“殿下不傻,殿下宅心仁厚。”

    宁王却突然迈步,挺拔的身形大步走到她面前,袍角飞扬间,他冷冷地道:“好一个宅心仁厚!你很会是不是?自己给自己下毒,还是这种烈毒,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命,还是笃定会有人救你?你是指望谁来救你?叶闵,太子,还是谁?还有哪个?”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进出来的。

    青嘉听着这扑面而来的怒意,反而冷静下来。

    事情该来的总归会来。

    她越发恭顺地道:“属下不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属下一条贱命,还不至于劳驾叶先生,劳驾太子殿下。”

    说着间,她抽出自己的薄刀,依然跪着,不过却用双手将那把薄刀高举过头顶。

    她恭敬地道:“殿下,事已至此,属下愿意听凭殿下发落,殿下要属下死,属下绝无二话。“

    宁王嘲讽地道:“你说这话,可不是求死,你是别有所求,对不对?”

    青喜低垂着头,道:“属下如今已经见罪于贵妃娘娘,娘娘为殿下生身之母,若娘娘不肯放属下条生路,属下岂不是让殿下左右为难,所以属下自请离开,愿为马前卒,前往缟。”

    宁王拧眉,打量着青葛很久,之后终于长叹一声,哑声道:“你真当本王是傻子,你就是想离开,想去究,绕了这么大圈子,使了好一个手段,你总算说出这句话了是不是。“

    青葛:“殿下,青葛的命原就是你的,全看你如何裁决。“

    宁王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她,只觉胸口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升腾,让他恨不得紧紧揪住她,让他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质问为什么。

    想将一切毁灭,想狠狠地逼着她说话,想让她给予自己想要的那些。

    青葛低着头,她清楚地听到,上方男人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一下下地那么响起。

    过了许久,她终于听到他用疲惫的声音道:“以后,本王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发生。”青葛顺从地道:“是,属下会牢记殿下的话。”

    宁王听她说得好听:“是吗?”青葛斩钉截铁地道:“是。”

    宁王便突然笑了笑。

    他笑起来凉渗渗的:“为什么这么想去?就非要走吗?”

    青葛望着前方男人袍底上的绣纹,道:“下可还记得,昔日随云山中,殿下曾经说过的话。”宁王神情一窒。

    他有些艰难地抿了抿唇。

    他并不想听到,也不想提及,甚至不能去回忆。

    青嘉垂着眼睛,用平静的声音道:“当时殿下说,夏侯氏盘踞绀梁,绵延千年,他们藏书阁中的书籍包罗万象,先帝时御史修史书,还要找上夏侯氏来借阅前朝史书,说江北兴修水利,遇峭壁水渠无法通行,为了能够请到温家的天机坊能匠,皇太子亲自前往茶雍温家游说。“

    当她说起这个的时候,依然记得那个暗黑犹如鬼魅的夜晚,也记得他犹如刀锋磨过石头一般的声音。

    她低声道:“殿下说,我不配。”

    宁王的拳头紧紧攥起,几乎颤抖。

    青喜轻笑一声,道:“属下长在宁王府,受教于千影阁,自小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件衣,全都是殿下的供养,属下也想知恩图报,也希望能有所成,希望许多年后,被人家说,至少不日养了这张嘴,不白花了那么多心思,而不是一句不配。“

    她说出这话后,隐约有外面谁家的连响鞭炮声响起,遥远而闷重地响着,一下下,像是敲在两个人心上。

    宁王缓慢松开攥着的拳,他长出了口气,哑声道:“所以,你要去兖,非要去不可。”青葛声音坚决:“是,属下要去。”

    宁王:“好,我答应你,可以去,但你临走前,我有一件事要问你。”青葛:“殿下若有吩咐,青葛万死不辞。”

    宁王却不说话,他艰难地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青喜直直地看着他,月光之下,他绝艳的侧脸线条锋利而冷清。他竟然在犹豫思量。

    就在这时,宁王薄唇动了动,终于开口道:“青葛,你和我的王妃有诸多巧合,但又有许多证据告诉我,你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她,这让我转不能眠,所以今日,我想——”

    他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青葛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她望着宁王,确认道:“殿下,你想看属下真容?”

    宁王墨色的眸子无声地望着窗外,身形笔直紧绷。

    他并没有否认。

    青葛笑了下:“自是可以,请殿下稍待片刻。”宁王:“好。”

    青葛走入内室,闭上眼睛,快速地分析着。

    许多往事都在脑中回荡,关于叶闵的,关于皇太子的,关于宁王的。宁王既来问,那他必是已经查过底室了。

    可是查了底案的宁王依然无法确定自己身份,所以那一日晚间时他要自己照顾小世子,以及今日的言语,其实都是在试探。

    可为什么查看了底案他却不能确认?

    青葛想起昔日她见叶闵,按照正常流程,叶闵给自己户帖时,这个底案就应该被销毁了。

    可现在看,底案应该还在,如果底案还在,那就是...叶闵当时替换了底案,宁王看到的是底案是假的。

    至少不是自己如今的相貌了。

    所以,叶闵替换了一张怎么样的容貌来瞒天过海?

    她必须把自己伪装成那个画像相同的容貌,这样才能彻底打消宁王的怀疑,一旦不同,他便知道这两样中有一个是假的。

    她垂眸想了一番,开始卸去易容。

    在千影阁她有四张假面,但其实只有极少人知道,她还有一张,是从未用过的。当时机巧嬷嬷为她做下那一张假面,叶闵看了许久,说,太美了,不喜欢。

    所以机巧嬷嬷在这张假面的基础上进行修缮,才有了如今她的模样。

    她缓慢卸去一些多余的装饰,让这张面孔变得清隽干净起来,幻化为那一张被她放弃的假面。她在赌,赌假如叶阅替换了底室,他必然用了这一张的画像。

    贴赢了,瞒过宁王,赌输了,再说吧。

    当一切打理妥当,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有一瞬间动摇。她的指尖轻触碰着自己的眼角,心却在犹豫

    他既已经怀疑,话说到这里,继续隐瞒着还有意义吗?那一夜随云山中,他说她不配。

    她竟险些寻死,寻死时那个疯狂的念头是,让他的王妃消失,秘密永远埋葬,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真相。

    几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念头竟成派言。

    她不是他的王妃,从来不是,只是演过一场虚假的皮影戏。

    那场戏早已落幕,只是他自己留恋其中不肯走出罢了。

    她苦笑一声,突然间心灰意冷,竟完全不想装了,想干脆以真面目去见他。

    见到又如何,只是一张面容罢了,他永远不可能寻回他的王妃了。

    她当即便要卸下易容。

    就在这时,她听到宁王的声音。他说:“不必了。” 青葛的动作顿住

    宁王道:“我知道,你不是。”

    青葛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无声地沉默着。

    宁王:“既不是,那本王便不必看了。”

    青葛听此,笑着道:“殿下真的不想看看吗?也许我就是。“宁王:“不,你不是。”

    青葛听此,安静地站了一会,便拿起面巾,遮住面容,这才低首走出去。

    此时的宁王背对着她站在窗外,微微垂首,他的身影被夜色拉得修长,有着和这繁华皇都格格不入的落寞。

    感觉到青墓的脚步,他哑声道:“你走吧,去缟兖,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回头。”青葛无声地听看。

    宁王:“不过,你不要忘记,按照千影阁的规矩,两年内,你依然必须效命于千影阁,千影阁不放人,大晟天下没有任何地方会接纳你。”

    青葛垂首,恭敬地道:“属下明白,两年后,属下一定归来,会前往禹宁向殿下叙职。”宁王:“好,眉时本王在禹宁等你归来。“

    青葛:“那属下—”

    宁王看着窗外,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青葛疑惑地看着宁王。

    宁王:“就在前些日,我看了你的底案。”青葛心倏然收紧。

    宁王苦笑了下:“其实我一直都记得你。”青葛听这话,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不知道,竟是你。”青葛茫然。

    宁王垂下眼,一声嗟叹:“你才入千影阁时,我曾在千影阁新晋的孩童中寻过你,可没寻到,当时我还未曾掌管禹宁,便去问他们,他们说不在的孩子都死了,我便以为你死了,并不知道你当时正在岳嬷嬷那里受训,我当时很难过,我以为我救了你,以为你活得好好的,却发现你依然死了。”

    青葛怔了怔,努力地消化着其中的含义。

    她渐渐明白了,他不是在说王妃,他记起来了,记起来当年那个菜人。他知道她是昔年的菜人,那个被他认为脏兮兮的小女孩。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用一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声音道:“殿下,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会去干影阁找我?”

    宁王低着头,以手握拳。

    他拼命压下几乎冲涌而出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清楚记得,那一日寒气侵骨,漫天皆白,皇兄,我,还有叶闵一起前往西渊边境一带视察,在一处食店歇脚,却看到——“

    他喉结滑动,有些艰涩地道:“看到了你。”青葛缓慢抬起眼,视线落在他的腰际。

    宁王:“是叶闵把你安置下来,我一直记挂着你,想找你,可我当时根本不懂,误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有一种可能。”

    青葛的眼睛便逐渐湿润了。

    她想起那一晚在丽泽湖的船上,宁王曾经为她演奏过的那一曲观雪。

    在清冷的琴声中,她听到了大雪无痕,听到片片雪花缥缈轻盈地落下。时至今日,她突然猜到了其中缘由。

    天之骄子的他尚且年少,还不知道体恤别人的难受,所以言语骄矜傲慢,但其实心里是怜悯她,对她动了恻隐之心的。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在被解救的恩惠之外,她听到的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那句无心之言。那时候的她,确实脏兮兮的,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是因为他太过耀眼,以至于不愿意在他面前如此卑微不堪吗?

    宁王轻垂着眼,看着眼前华贵精美的地衣逐渐漫上一层水雾,他终于用带着哽咽的声音道:“所以那一年,我很是心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会记起大雪中你的身影,我一个人在雪中走了很久,尝了你曾经紧攥在手中的糙米糕,并发下誓愿,要留在禹宁,要励精图治,让百姓衣食俱足,让这片雪地中再无累累白骨。”

    青葛紧紧咬着颤抖的唇。

    她记得,当然记得,她当时紧攥着那发霉的糙米糕不肯放开,他说太脏,脏了,要从她手中拿走,她一直在倔强地挣扎,并冲他龇牙咧嘴,甚至因此险些咬伤他的手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王:“那一日,我在大雪飘飞中,作下一首曲子。”青葛含泪望向他。

    宁王的声音沉沉落在她耳边:“青葛,我的《观雪》,为你而作。”青葛的眼泪自脸颊滑落,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