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不在家 作品

第104章求佛(第2页)

    待到宁王亲自到来,对方已经藏在深山中四五日。

    宁王想尽办法,终于亲自在一处山洞中寻到对方,对方反抗激烈,弄得浑身是伤,且因在山中流浪,饿了四五日,其状凄惨,几乎奄奄一息。

    宁王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王妃。

    她体型确实和王妃相似,甚至这相貌,若按照言语形容,似乎也和王妃相差无几,落在画像上甚至能让人混淆。

    但见到真人就知道了,气质迥异,完全不可能是。

    不过宁王还是耐心而宽容地安抚了这位女军士,并给她求医诊治。

    因她在山中只能野果野兽果腹,又曾经受过伤,身体自是不堪,宁王便命人让她好生照顾补养。

    待到这女子稍微恢复,宁王便问起对方来历,对方这才说起来,她的父亲原是一位镖师,走南闯北,武艺高强,是以她自小学会一些武艺,后来她父亲失手打死人,就此落了罪,不肯伏法,四处逃跑,她也跟看父亲逃,从此父女二人没了户帖身份,一直四处流浪藏匿。

    因去年冬时父亲得病没了,她守孝三个月,便想着某一条生路,寻到机会假扮了别人去参军,谁知才不过几个月便被发现,仓皇逃跑却又被追杀。

    这女子有些无奈地看着宁王:“奴家确实不是殿下的王妃,请殿下放奴家一条生路吧。”

    宁王看着这女子,她形容憔悴削瘦,乌发黏在苍白的额上,眸底更是充满忐忑惊惶。

    他默了半响,竟不知如何开口。

    临走前,他让人好生照顾着,一定要让她养好伤,同时修书一封给当地州府,要给这女子建户帖,放她自由,不许追究她的罪过,她若愿意投军,便随她。

    女子自然感激涕零,跪地谢恩。

    然而此时此刻,宁王骑在马上,却有寒意自脚底涌上,让他无法安生。

    他想起王妃背上曾经有的伤疤,想起她的视财如命,也想起自己曾经下过的格杀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并没有要伤害这女子,可是这女子依然惊惧逃跑,犹如跌入捕兽夹的小兽,竭尽全力地想挣扎着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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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她呢,她若隐在暗处,若四处躲,又是怎么想的?

    她又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可吃得饱穿得暖,可有户帖,可有银钱傍身?这些问题完全没办法细想,一想便是揪心之痛。

    他眼前会浮现出女子削瘦憔悴的容颜,被冷汗打湿的发狼狈地黏在额头上,之后容颜便幻化为她的。

    宁王望着前方苍茫茫的路,心底的痛意莫延开来,犹如毒液一般渗入他全身每一处。浑身痛到了全无力气,几近麻木。

    他想伸出手,用尽全力伸出手,去抱住她,让她不要怕。

    可是茫茫人世,她在哪里,可能听到他的声音。

    就在这时,陡然间,他听到一阵声响,短促而响亮,乍听之下,竟仿佛心头挨了一下。

    一个怔愣,细听之后,才觉那是敲击空木之声,厚实悠远,缓缓传来。

    这是木鱼之声。

    宁王侧首看过去,便见不远处林荫间有青烟袅袅,又有琉璃瓦顶,显然是一处道观。道观红墙黄瓦,沧桑古老,很有些年月的样子。

    宁王驻马而立,握着缰绳,看着前方道观。

    身后众人也都停下来。

    宁王突然开口,问道:“这是何处?”

    一旁侍卫早已问过前探,便恭敬地道:“这是和合二仙道观,据说是前朝所建,有些年月了,前来祈求良绿者络绎不绝,据说这和合二仙颇为灵验,能让人心想事成。“

    宁王呆呆地反应了片刻,才蹙眉问道:“和合二仙?”

    侍卫:“和合二仙,为两尊仙人,一为和,一为合,这两尊仙人主婚姻和合的。”宁王听着,捏着缰绳,却是沉默不言。

    一时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若说以往,宁王性情不羁,自然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现在..自从那位王妃不见了人影,这殿下便变了一个性子,高深莫测,性情难辨,兼阴影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身后侍卫,暗卫,并诸位管事,尽皆屏着呼吸,众人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就连胯/下坐骑连地蹶子都不敢了的样子。

    在许久的沉默后,宁王骤然翻身下马。

    白袍翻飞间,众人惊诧。

    宁王却随手将手中缰绳扔给了一旁近侍,之后道:“木鱼清馨,振醒尘寰,今日本王既路经此地,也是有缘,不妨入内一观。“

    这话说完,他已经大踏步前往道观。

    众人自然说不得什么,少不得耐心等着。

    而宁王走到道观内,却见院内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其间来来往往都是年轻男女,这就是管男女姻缘的了。

    他撩袍,踱步迈入其中,道观正殿古朴典雅,供奉着和合二仙,是一对顽皮含笑的童子,一个手持荷花,一个手捧圆盒,盒中飞出五只蝙蝠。

    他年少时也曾饱读道家经书,自然知道,这和合二仙中的“盒”通“合”,“荷”又通“和”,蝙蝠则是五福谐音,这两位便是取和谐好合之意。

    倒确实是一个好兆头,也是一对好神仙。

    宁王正这么看时,却听到身边的人道:“借过,借过。”

    他这才看到,原来是一对男女过来折愿,却见对方拿了一把僵香,又拿了银钱和红纸,他们烧香拜过后,便将银钱和红纸一起放在一旁的雕荷花红木箱中。

    宁王从旁这么看了半响,终于忍不住,问旁边小道士:“这是做什么?”

    小道士见宁王衣着华美,知道他身份非同一般,便颇为恭敬:“那对男女在红纸上写了他们的姓名,和银钱一起放在祈缘箱中,和合二仙自然会保佑他们美满一世。”

    宁王略抿了抿唇,继续从旁看着。

    他看到这里人来人往,有成双成对的,也有年轻娘子,更有单身郎君,大家来的时候心事重重,走的时候满怀期待,仿佛把红纸和银钱放进去,便能得偿夙愿了。

    若是往日,宁王自然不信的。这都是欺蒙世人罢了。

    不过现在—

    宁王看着大殿中缭绕的香烟,也终于走过去小道士那里,添了银钱,购置了各样物什。他拿到了红纸,很寻常粗糙的纸,他往日自然不屑用这个。

    可如今他却开始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在这年代久远的老道观中,一张粗糙的红纸,一些纸钱,一把香,似乎有着神秘的、朴素的、不可言说的力量,让他如同寻常世间男男女女一般,可以寻回记挂的那个人,可以牵着手一起走回家中去。

    于是在熙熙攘壤香雾缭绕中,他也终于学了这俗世许多男女,恭敬而虔诚地举起手中的檀香,缓缓鞠躬,之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

    当做着这些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上方的和合二仙。

    他自是知道,这世上或许并无什么神,更不曾有什么佛来收了这檀香赐他什么美满。可他依然觉得或许有用吧。

    那么多男女都说有用,兴许虔诚一些,她便回来了呢。

    进过香后,旁边的小道士却是催促着他:“这位善人,劳你说下你和心上人的名讳,贫道帮你写上。“

    宁王听此,怔了下,先说出自己的名字:“九韶,谢九韶。“

    小道士便笑:“竟是国姓,善人果然是有福之人呢,敢问善人心上人是什么名姓?”宁王略犹豫了下。

    小道士催问道:“心上人的姓名?要写上才灵验,不然大仙怎知道你心上人姓名呢。”

    宁王到底是道:“王三。”

    这话一出,小道士诧异地看向宁王。

    宁王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自己也有些意外。

    从他道出这个名字时,他的心仿佛被骤然劈开一个豁口。

    于是他知道,无论她是何人,来自何方,又有何经历,他都不在乎。他要王三,王三,只要王三。

    哪怕这是一个胡诌的名字,但她说了,他就信了。

    宁王望着小道士,终于哑声道:“王三是我的爱妻,如今下落不明,我盼着有一日能和她有缘再见一面。”

    小道士愣了下,他看向眼前这善人,他衣着华美,相貌出挑,一看便不是寻常人,他望着自己时,神情格外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不过他却隐隐感觉,看似平静的眼神下,藏着无法言说的痛?

    他年纪并不大,但在这道观中数年也算是看尽了人间悲欢离合,可这一刻,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心里竟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从莫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当下忙不迭地道:“好,好,那贫道帮善人写上。”

    很快,宁王拿到了红纸,上面写着谢九韶和王三。

    他盯着那几个字,几个挨着的字,竟觉莫名亲切,就好像他和她坐在一起说话。这时候,往日自己说过的话一下子涌入他的脑中。

    他说他不信神佛,若一个人不思进取,只知跪在这泥塑前祈求,那神佛们哪里会理他,凡事总归要靠着自己,世间从不曾有什么坐享其成无功受禄。

    时至今日,他也想起曾经被自己忽略的,那些微细之处,自己发出这般慷慨言语时,她眼底难以让人察觉的情绪。

    于是他便越发明白,在自己意气风发,甘美惬意时,她其实是默默忍耐,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心思。

    他缓慢地抿出一个苦涩的笑,回头看斑驳破败的泥塑佛像。

    昔日的自己出身皇室,受尽宠爱,事事遂心,凡事皆能如愿,未曾尝历挫折之艰,自然不知道,若是一个人被逼到绝路,却无从下手,无能为力,唯独寄希望于渺茫的神佛。

    世间本无神佛,只因人心中有所求,才有了这泥塑真身,才有了这香烟袅袅。

    他盯着泥塑神像,半晌,终于低声道:“你若有灵,随便你怎么惩戒我,我都愿意,只要你把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