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奴役抱着白孝布走出来,时书叫住他问:“兄弟,太康帝驾崩,敢问下一位皇帝是谁啊?”
蓝衣奴役道:“韩王,兄终弟及,太康帝数月前立了圣旨,将韩王封为皇太弟,死后弟弟当皇帝。韩王已入了太庙,等国丧一结束,便要登基称帝!”
韩王……
时书松开了攥紧他的手,眼神变动:“居然是世子……居然是他即位……!”
太康帝只是阳痿,身体并不虚弱,怎么会在一年之内立了诏书,把皇位传位于弟弟?!
蓝衣奴役反倒认认真真地打量时书:“小兄弟,你当真不姓谢吗?”
时书展颜一笑道:“这我用得着骗你吗?不姓谢就是不姓谢啊,不信你问我哥,时子涵。”
杜子涵:“啊?嗯嗯嗯,是是是,我和弟弟生下来就是响当当一个‘时’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乱骗人那不是愧对祖宗?”
“哦。”蓝衣奴役笑了笑,彻底信了。
一旁并肩走来两道身影,一派清丽华贵的衣衫,绣着玉石的纹路,仪态高雅卓尔不群。时书只用余光一看就知道,绝对是许家那对大少爷!
“走了!”时书转过身去,和杜子涵大步朝码头狂奔。
背后,隐约还传来声音:“少爷,小人碰见一位公子,长得可像谢……”
时书匆匆忙忙地跑,鞋子踩着青石板,跑到了码头附近,眼看一艘南下的商船正要离去,和杜子涵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咚!”地一声跳上了甲板。
“好耶!看海去喽!”
管他什么朝廷起复,韩王一旦继位,谢无炽的事业必定迎风而上!正所谓木雁之间,龙蛇之变!谢无炽又会因此走上什么权位呢?
他是他……我是我。时书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转身站到了船舱中,情不自禁地说出那句中二名言:“我就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河流的风十分畅快
() ,时书只想了一瞬间的政事,但很快就将这一切抛于脑后,他的新征途又开始了!
***
这条河顺流而下,开往东边大海的方向,也就是世界的尽头。不过此时又遇到了困难!在船上没办法干活,他和杜子涵的积蓄越来越少,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下去吧你!没钱坐什么船啊!咳,呸!”
“哎哎哎别推啊别推啊!”时书重心不稳猛地跳到河岸上,接住被塞到身上的包袱,揉了下被推乱的头发。身旁,杜子涵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跪在地上。
“现实,这血淋淋的现实。”
时书抓着包袱扶起了杜子涵,两个人坐了太久的船,稍微有些营养不良,两个人此时都瘦了一些。
经过大半年的流浪生活,时书已经会看地图了,连忙询问现在所处的位置,得知到达海滨小城风城还有一段路程,走路的话翻山越岭要许久,但乘船顺江而下,三日内便可到达!
杜子涵思考了半晌:“时书,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坦白,因为害怕有辱师门,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研究生专业。”
时书:“啊?还有这种说法,你的研究生专业是?”
杜子涵:“航空宇航制造工程,我是一个工学生。沿途我已经在思考,要不然我们自己造艘船划下去吧?”
时书:“我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杜子涵:“我当然可以!这下面已经是平缓的水流了,问题不大的。”
时书挠了挠头,眼下,他和杜子涵被扔在一座荒芜的小城市,这地方快要滨海,沿途有许多触沉的船骸遗址,浮木被推向岸边,杜子涵把一根一根的木头捡起来,用岸边废弃的绳索和芦苇排列整齐,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做出了一个有些简陋的木头筏子。
时书蹲在木头筏子旁看了看:“这个真的可以吗?”
杜子涵兴冲冲把筏子推到水里:“我靠!你看!”
时书回头一看:“我靠!浮起来了!”
“浮起来了!”
杜子涵站到筏子上去,筏子也并未沉没,脸上露出更加欣喜的表情:“可以可以可以!”
时书直接往筏子上走:“你说的啊,要死一起死。”
时书起初还有点担忧,但很快玩闹的心情就超越了担忧,他和杜子涵嘻嘻哈哈坐上木筏,试了试,这就开始顺着水流往下流漂移。
时书想忍住不笑,但真的没忍住,沿途笑了一路,这只木筏子居然质量还不错,傍晚便停在河边拴紧,两个人赶海捡些螃蟹贝壳烤来吃了。
但没想到最后一天,这支木筏子出了点问题。杜子涵仔细研究着水流:“这是要汇入大海了吗?怎么感觉流速不太对啊?”
时书:“?”
时书此时正和他漂浮在茫茫的宽阔河域中,来福也一直很乖地趴着,时书忍不住想拽进他的衣领:“别搞我啊杜子涵!我文化成绩不好,不懂这些的。”
杜子涵:“
别着急别着急!”
“哗啦!”一个大浪打过来,来福没坐稳,猛地跌落到水里去了,开始奋力游泳。时书眼睛睁大,双手紧紧扣住木筏的隔断,没成想刚把来福捞上来,一回头,杜子涵掉水里去了。
“哗啦!”又是一个从海里来的大浪。
时书骂了句:“我靠!”转头跳进了水里。十分冰冷的水一下打湿了身体,时书拽着杜子涵往前游动,好在杜子涵会游泳,只是不太熟练,但有时书接应着便能游。
一旁的来福也会游泳,扑腾着爪子跟在时书身旁。
时书上气不接下气,筏子和行李都被海水的浪潮给冲远了,时书领着一人一狗往岸边游过去,水里的泥沙被搅浑,抬起头时,恰好是傍晚接近日落的时候,他和杜子涵终于漂流到了海边,此时一轮金黄的太阳正靠在海平面上,静静的金色辉光洒在整片荡漾的海水中。
这里,便是海边。
时书从现代来之后,再一次看到了大海。
浪潮一波又一波,时书掌握规律后,游泳游得越发顺利了,片刻之后,他才听到耳朵旁“哈哈哈”的声音,杜子涵正在狂笑:“这也太倒霉了吧!”
“………………”
时书忍了几秒:“你存点体力。”没忍住,边笑边往海岸边靠近,“我靠哈哈哈啊哈神经病吗啊哈哈哈哈!杜子涵你真的神经病!”
海边的沙土,并非大陆的黄土,时书躺在柔软温暖的沙面上,来福正呼哧呼哧喘气,把一身的水甩到他脸上。
“……”
时书擦了把脸,抬头望着海平面旁的落日。体力流失殆尽,实在太过疲惫,一时间竟然动也不想动。
真好,仔细回想森州那天寒地冻,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了。
时书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少年挺拔的身子晒着温暖的太阳,无拘无束又自由。时书昏昏欲睡,直到片刻,背后传来了一个小小的声音:“这里有两个淹死的人。”
“………………”
不是,什么意思啊?哥游泳的技术还需要质疑吗?时书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腰,背后猛地被吓住,发出一声尖叫:“啊,哥哥!他们活了!”
时书抬起头,才看见是一对兄妹,哥哥约莫十七八岁,浑身上下晒得黝黑油亮,妹妹才十岁出头,一只手牵着哥哥的袖子,他俩站在一棵树下,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和杜子涵。
他们似乎从未见过外地来的人。
时书站起身,对方先问:“你是谁?”
***
时书在这座海边的村落住了下来,村子与世隔绝,有一望无际的蔓延的海滩柔沙,每天早晨,时书都光着脚踩着潮湿冰凉的沙滩,看海水拍打苍白色的暗礁石灰,浪潮声此起彼伏,看太阳从世界的另一段升起来。
这个世界太过于安静,像桃源一梦。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
时书沿着海岸线走,浪花时不时吻他的足尖,来福便跟在他身后,在沙滩上按下
一连串小狗脚丫。和平与安定呈现在海边的村落中,这个地方,似乎不再收到大景的政治管辖。
村庄的人也很好,耕种后休息,但大部分时间靠着海便可以过活,每天赶海,到沙滩里拎一桶的螃蟹鱼类和虾回去炒了吃。这村庄有收到潮水后废弃的房屋,便稍加修葺,让时书和杜子涵住了下来。
海边无忧无虑,时书也几乎没想起过谢无炽,杜子涵待了三天后问他:“我们也是时候停一下了吧?对这个世界的追问先到这里。”
对世界的追问先到这里吗?
时书:“可以啊,反正冬天也要来了。冬天一来,无论干什么都很疲惫,先把冬天过了再说吧。”
背后,响起声音:“小书,吃饭了。”
收留他和杜子涵村落明叫秦村,因村中人都姓秦而得名,时书住在里正秦六这一家。他家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哥二十四五岁,生了小孩了,叫阿布,还有两个便是那天在海岸旁偶遇的哥哥和妹妹,哥哥叫阿坎,妹妹叫小贝。
小贝才十岁,很喜欢找时书玩儿,老是歪头看着他:“小书,你好白啊。”
时书:“啊?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叫我哥哥?”
小贝:“小书,你为什么这么白,我们村里的人都黑。”
时书:“因为你们住海边,老是晒太阳。快,叫哥哥。”
小贝:“今晚吃清蒸蟹,我让我哥给你挑个大的。”
“……”
阿坎看她一眼,说:“小贝快过来,洗海瓜子,你洗的更干净。”
一家人和睦相处,气氛融洽,这座村落里只有悠游自在和平静,没有曾经待在谢无炽身旁时那些勾心斗角。时书走上前去看木桶里,装满名贵但在当地十分易得的海鲜。秦村是一个幸运的村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他们靠着的海恰好有无穷无尽的美食,让他们不用那么艰难便能生活,甚至可以好心地帮助两位完全陌生的人。
时书帮忙淘洗海瓜子,觉得很好玩儿,便一高兴淘了大半盆,导致接下来的晚上和早晨都在吃海瓜子,吃得一家人脸色发苦,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从没见过陆地来的时书这种小孩。
其乐融融,时书于是在温暖的海岸旁,度过了他来到这个古代世界的第二个冬天。
在秦村,时书认识了整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大家都很喜欢他,杜子涵开办了一个班级,每天教这里的小孩学数学。
给时书整不会了,每天去赶海。
玩着玩着时书便认识了一群村里的年轻人,和他们一起出海,划船去很远的市集外买盐茶酒,这时候时书才发现,秦村原来并非与世隔绝,同样受到大景的统治,也有官府和衙署。
知道这件事后,时书心里不太平静了,或者说知道了所有外在的平静迟早会被打破。
不知不觉,到了春天。
近日无事,闲坐看海。
时书坐在板凳上,陪小贝玩一副绳线,自己得用两只手分开撑着当挂钩,让小贝拨弄着
绳线勾出变幻的形状,时书稍微没注意,让绳线从指尖滑了下去。
小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时书道:“别紧张,看哥给你复原!”
盯着绳索观察了半天,没能复原,小贝龇牙:“重新来吧,你这次不许再乱动了。”
“行行行,还要跟你玩多久?我想走了。”
时书抬头,看到了绵延的沙滩上秦六敦实板正的身躯,叹声叹气地走回来,阿布上前询问:“爹,怎么说,还是要去吗?”
秦六一脸无奈:“嗯,不日便要出发。咱们村子得运粮食运到长平府去,说现在大景和北旻打仗,要新交个战争税,里正把粮食押到前线去。”
时书靠着门,看着他们,阿布一脸愤恨:“从秦村到长平府走路都得走两个月,还要押送粮食,回来都得大半年了!我不想去!”
秦六嫂眼睛发红:“我的儿,家里还有那么多杂事处理,我也不想让你去啊。只是这个村子,你爹当了这个里正,都得替全村人做事,得去啊!”
阿布恼火道:“我不想去!”
时书看着,心里明白,哪怕是在天涯海角的平静,也被大景和北旻的这场战争打破了。时书把绳线递给了小贝,走到秦六的身旁:“是多大的事情?”
秦六说:“哎,每家每户摊派粮食,一个人丁三十斤,咱们家就是二三百斤,整个村子里的加起来,得好多呢!”
时书:“得自己押送过去吗?”
秦六说:“是啊,这税有好些年没交了,现在又开始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看来得走这一趟。”
乱世已至,时书知道,平静早已不复存在。
时书拍他肩膀,笑嘻嘻地说:“要不我帮忙押送过去吧?在这里待了半年了,白吃白喝,还没帮上过什么忙,也没有报答你的恩情。你们家里人有事情要忙,我没什么事情可做,我帮你走一趟。”
秦六面色复杂,片刻后,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小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时书替代秦六押送粮食上长平府去,肩负里正的职责,类似于基层公务员。时书很喜欢这个工作,每天帮大家搭帐篷、埋锅造饭、查阅路线、清查人数、解决生活困难。大人们都在海边的渔村呆着,不熟悉城市的生活和规则,时书便派上了用场。
只是这一路二三十人,难免有人吵架,偶尔为一只鸡蛋、一件衣服,决定往哪条路走,甚至谁的畜生吃了谁的粮草,导致他的小骡子饿着了,都会吵一整路。“哎哟,每次一停下就赶紧把自己那马牵去喂了!一吃大半个时辰,我家这小骡上去吃,只能啃草根!”“我家的马贵重,比我儿子还值钱!”“你的马贵重,我的小骡子就不贵重了?!”“你!”
时书俊秀白净的脸东张西望,每天都在这一群人中抬手协调。
“大叔大叔,你听我说两句……”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
两句……”()
“????????”
?本作者若星若辰提醒您《我是卷王穿越者的废物对照组》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
长此以往,山阴道中,马车粼粼地在山间行走着,坐了船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山路了。
时书躺在马车上,春天以后,天气慢慢温暖起来了,林间树叶的缝隙中阳光斑斑,落在时书的脸上,他抬手挡住了眼睛。
杜子涵正在赶马车:“离秦村是不是越来越远了?咱们押送完粮食还回来吗?”
时书:“回来啊,干嘛不回来。我挺喜欢秦村。”
杜子涵:“我也喜欢。”
时书:“走吧,一来一回大半年,回秦村正好过冬天。”
杜子涵驱赶着马车,保持马车跟在前面的车队,以免撞到别人的屁股。他说:“不过一离开秦村,我就想起你那个前男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无炽……
时书翻身从马车上爬起来,猝不及防笑着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杜子涵:“是啊,到底在森州是做梦,还是在秦村是做梦呢,总有种虚幻之感。”
时书想起谢无炽的名字,这个人在他心里还是能激起涟漪,但更多的变成了逃离他时的黯淡,不过,时书久违地想起了在大盛府那个风雪夜。
谢无炽手腕流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身影狰狞,说出那些话。
“有这么爱吗?”时书当时被吓到了,有些惊讶,直到现在回想到这个画面,心里仍有不小的震动。但谢无炽像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时候,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想象和他的相处了。
“他现在肯定是发达了,荣华富贵,前程锦绣,一步登天,说不定已经把咱俩忘了,”时书笑着说,“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起来了?好了好了,该我躺会儿了,你来赶马!”杜子涵往后挪。
时书到他的座位,摸了下睡觉的来福的头,接过绳子重新赶起了马车。
“嘎吱嘎吱——”马车前行。
走的这一路,时书发现在海边的秦村待了大半年,回来后,大景的江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尤其是大景与北旻战火蔓延的范围,以及对整个王朝上下的影响。许多地方的县丞,或者里正,源源不断地向着边疆汇集,背负或者托运粮草,自觉地缴纳着税赋。
这个税赋好些年没出现了,是去年雪夜奇袭大盛府,战火燃烧整片大地,才重新开始的。
百姓们来自五湖四海,经过了短暂二十年的和平,再次被战火波及,几乎每家每户都要缴纳新的战争粮草,从家乡,押解到千里之外的边陲战区。
时书走在这一路,看到了民生之艰,同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谢无炽的消息,怕他好也怕他不好,但是,马车步入信固府和长平府时,哪怕时书不怎么听,路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
“哈哈?不缴粮,那你先问问我们都统制的‘控鹤军’答不答应。”
“滚你的,拿过来!”
时书坐在茶肆里咕噜咕噜喝水,擦了擦额
() 头上的汗。眼前一个兵痞正在盘问过路的粮草车队,所谓苛政猛于虎,兵过如匪。长平府与太阴府位置相连,同是边防重镇,又与信固府互为掩映,是提供粮草的腹心。这次运送粮草,便要运到两府交界的位置。
边防区域最多的便是兵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其中区域兵种众多,形制复杂,有时候根本分不清说话的人是鬼。
但他们打的旗号,当然是用最可怕、最有威慑力的那一支。
这人飞快夺走了别人的钱包,晃了晃:“行,孝敬钱,我会跟都统制大人,美言你几句的。”
一旁有人忍不住嗤笑:“都统制大人,那是你能攀上的?死骗子还有理了。”
一行百姓茫然道:“往年的边境,只听说过冯重山大人,赵世锐大人,还有陈如莲等大人,现在这位都统制大人又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吗?新帝即位,这位都统制很快就一跃而起,没听说过他,当年夺回大盛府的功勋,总听说过吧?就算大盛府没听说过,当年新政巡视全国,让官民一体纳粮,给大家清理冤案的谢大人,总听说过吧?”
时书手抖了一下。
谢无炽,你是不是混的太好了???
都统制,到底是什么官?
想到谢无炽一步登天,便难免不回想到大盛府的血洗。时书心中五味杂陈,杜子涵加快了喝水的频率,同时手在剧烈发抖,说:“我服了,现在真遇到他,我都不知道我会被刀砍成多少块,血肉估计都得磨成粉,喂猪喂狗。”
时书也笑着说:“服了,我真服了,不仅服了,谢无炽,不愧是你。”
杜子涵:“同样是穿越者,凭什么?”
凭什么?凭他的泼天手段,难测城府,极端算计,恶鬼心肠。时书难免感觉到了恐惧,他只知道如果现在谢无炽要他死,时书真是死无全尸。
当时走得,是不是太绝情了?
两个人回忆着旧事,一旁的人还在吹嘘:“我们都统制大人,现在是边防最有权威的话事人,还会带兵打仗,坑杀北旻,一雪前耻,杀敌如麻。懂不懂啊?你们这群没见识的东西,什么冯重山、赵世锐,早就是过去式了,现在边防数十万军队的主人,早就换了姓名。”
“都统制大人做事狠绝吗?”
“那他吗的叫魄力,懂不懂!魄力!”
“……”
时书实在喝不下了,转身走来走去。老天爷保佑,这辈子不要让他再碰到谢无炽,秦村很好,时书还想活着。
茶肆里吹牛吹完,一行人也得继续前行了。杜子涵晚上吓得做噩梦,来找时书:“我艹,原来暴君真的能止小儿夜啼啊!”
时书:“……实不相瞒,我也睡不着。”
又过数日,粮草终于运输到信固府最北的燕州,时书松了口气,把粮草运输到军队指定的位置,他们这些老百姓便可以回程了。时书不觉加快了骑马的速度,不过,这天,源源不绝的百姓运粮车队却在即将过路的板桥处,
忽然被拦截了下来。
时书跳下马车,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一列一列的百姓的粮车堵在板桥上,正乱嚷嚷闹成一片,把粮车都撇到一旁。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过?!”
“押送粮草有期限,你别耽误了军机,是杀头的罪!”
“我们走了三个多月,来送粮食,为什么不让我们过路?”
“你别欺民太甚!”
百姓中性格暴躁地喊道:“让开!”
板桥处站着一群人,是个矮胖圆润的中年男子,眼高于顶地道:“想过这桥,也得给钱。”
时书一下“卧槽”了,走上前去观看。
人群中顿时有人不爽:“我们专门走了千里来缴税,钱粮也一直都给了,这都要到燕州了,还让我们缴税?你是要逼死我们吗!我们早已身无分文!”
官员说:“分不分文不知道,总之,想过这桥,就得给钱。哦对了,这不是本官的主意,这是燕州府衙的主意,要吵,找他们吵去!”
百姓闹闹嚷嚷:“我们身上,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们吃的饭,都是自家带的老面,好粮食都给你们送来了。”
“还要给钱实在没有!”
官员白眼一翻:“那就不去过!耽误军机,死的又不是本官。”
时书:“……”
时书受不了了,走上前来:“凭什么给钱?你说是官府定的,官府的文书呢?还是你就想从百姓身上敲骨吸髓,贪污压榨?没有文书,我们绝不会给钱。”
“刁民!”
时书:“就不给,百姓走了上千里路来送粮食,还要给过路钱?你还算是个官?比强盗还会压榨,没看见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不给,你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和他一起从秦村来的还有阿坎,也附和:“你爹的,家里下田的种粮都给你送过来了,还要收钱!有本事直接把我们抓了!”
“对!把我们抓了!”
“不给钱,不给!”
“畜生!狗官!”
众多人群中哄闹成一片,时书胸腔内心脏狂跳,处于愤怒中。这官员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道:“把板桥看死了!本官倒要看看,不能按时押送军粮,死的是你们还是我们!”
“畜生!”
不过,就在场面混乱成一片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片奔腾的马蹄声。“咚咚咚”像鼓点一样结实地踏在地面上,势如飞虹,卷起了路旁的风沙。
官员正对着大路,看到这一幕,脸色骤然一变,推开人群往外走:“让开,让开,滚——”
“大人打猎回来了!赶紧把路腾出来!还有这群刁民,统统给我轰到一边儿去!”
“来人,维持秩序!赶快把路腾出来!”
“下官周长德,拜见——”
时书不明所以,被挤在混乱的人群中,转过了脸去,十几匹飞马正从不远处的康庄大道上飞驰而来,其中马匹膘壮雄
峻,姿态矫健如闪电,充满了摄人的压迫感。
而这一列人后,还跟着成十上百的护卫。马匹来的很急,十几匹奔驰的飞马,最前方的人穿着一身醒目的漆黑狩猎箭服,身姿挺拔明俊,一只手拿着马鞭,手腕上缠着雪白的纱布。
对方的马匹横冲直撞,几乎没看见正前方的人,人群纷纷闪避。冷风劲疾,把漆黑的长发掠起,犀挺的眉下是一双玻璃似的冰黑的眼睛,压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马匹疾掠,背后的马匹上则放着狩猎的尸体,血流滴答,卫兵纷纷将人拦开,但板桥上的障碍还是移动得太慢。
马在一声嘶鸣后,停了下来,不耐烦地踱着步。
时书往后退,退无可退,眼前是一具小鹿的尸体,脖颈被箭矢射穿,血肉模糊。
——谢无炽!
时书闻到了血腥味,一时间心神复杂,低头时找不到杜子涵了,他正抱着头边发抖边蹲在马车后面,死死抱住来福,压住来福在疯狂摇晃的尾巴!
时书怔了一瞬,想跑,但一瞬间又觉得,我不欠他什么。
时书站在了原地,静静地看着。
官员周长德屁滚尿流上前牵马绳,磕磕碰碰道:“都统制大人,下官正在此地收过路税,故而将板桥先拦了起来,挡了大人的马,简直罪该万死!”
前踞而后恭,不愧是官场中人。
时书乐乐地看着这个官员。
板桥上的一声动静,“咔嚓”,缠着纱布的手腕伸出来,将马鞭丢给一旁的护卫。
谢无炽身影站在了桥上,似乎有些透明的眼睛,一寸一寸,扫过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