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道:“是,清扫粮道也就这几日的役力,不长,公子们……”
时书转头看向了杜子涵,杜子涵满脸理解:“是时候轮到老奴登场了。”
时书:“……”
时书:“谁说让你去了,我说我俩一块儿去,行吗?”
杜子涵还有点感动:“好好好,其实我一个人不是很想去,我喜欢跟人呆在一起。”
“等等,我俩马上就来。”
时书先回去戴上了手套,遮耳朵的帽子,浑身穿戴得严严实实才和杜子涵一起走出门去,这群卫兵背后已跟着不少百姓,手拿锄头推车等工具。
天寒地冻,役夫们沐浴在风雪中,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但同时也有种团结和不怕困难的气势。
这种大雪天,只要有用人的地方,大家都会去做。
时书形容这种感觉:“跟每周在学校做大扫除一样。”
杜子涵:“是啊,劳动,团结。”
粮道。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森州作为阴山脚下的城市,粮草匮乏,粮道便是供给给当地数万守军和百姓生命的血液线。现在风雪一来,粮道受阻,这是关系到数十万人生命的大事。
不过这桩大事,目前都是靠苦寒的百姓和士兵所完成的。
时书和杜子涵跟着役夫们一路走,走到城外很远,发现粮道原来在山谷之中,地势太低,昨晚暴雪忽至导致山顶雪
崩,太多的雪把这条粮道给掩埋了。
显然军情紧急,另一头响起疾骂和怒叱声。
时书开始了工作:“怎么修在山谷中?不是很容易雪崩吗?”
杜子涵看了看周围,说:“没得选吧。这边的路都被山挡住了,想必是从山谷取道最近的路。毕竟人类从来没有放弃过从险峻的地理之中,开辟出有利于文明进步的道路。”
时书把雪铲到一旁的小推车里,忍不住道:“你也太会说话了吧?”
杜子涵:“哪里哪里,我在考公啊。”
“……”
时书减少了说话,把更多的力气用在干活当中,偶尔抬起头,在他的身旁,许许多多的不认识的老百姓埋头清理雪山。一旁的士兵更是十万火急,生怕耽误了军粮被砍头,焦急地站在雪旁的山坡上观望。
“你你你,还有你,过去,先把那块大雪快给抡碎了。”
“还有你!你过去,把雪都推到山崖底下去。”
“别休息!乡亲们!这是军队的救命粮!”
“……”
粮道是重中之重,时书把雪铲开,就跟跑步一样,只需要专心做事就好,挖着眼前的雪,只是手掌心和脚趾逐渐冷得有些失去知觉。
时间也在流走,不知道做了多久,时书突然听到杜子涵大叫了一声:“快跑!!!!”
撕心裂肺的一声,吓得时书猛地抬头:“怎么了?”
几片雪沙落到头顶,时书还没回过神胳膊就被杜子涵拽住,奋力往前一甩,抓得他皮肤都疼,脚步踉跄往前时,听到无数声重叠起来的叫破喉咙的嘶喊:“雪崩了!”
雪崩了!
雪崩。
时书脑子一震,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到极致,双腿不受控制往前狂奔!
手脚冰冻,热气从面网里喝出,结成冰模糊了视线。时书往前冲,杜子涵跟在背后,两个人狂奔时,背后也有一群人在叫喊着奔跑,四下从山谷中分散开。
时书耳朵里全是噪音和杂音,他边跑边回过头,听到“刷啦”暴雪垮塌在地面的动静,轰隆隆欲将整个世界掩埋一样。白茫茫的冰雪中,有好些缓慢的黑色身影被雪一下打倒,埋在里面。
时书心脏“咚咚咚”跳,只有心跳,杜子涵和他都是很茫然的表情,没想到距离死亡如此接近过。抬头看,山上那片雪已经干净了,士兵又在狂吼:“回去!扫雪!救人!”
“救人!快救人!”
“救人,好多人被雪埋了!快救人!”
刚逃了命,一群人又跑回在雪堆里刨着,把被巨大雪块拍晕或者拍死的人拉扯出来。时书跑回看见有人埋住的地方,手指头刨着冰冷的雪,一刻不停地刨着。
冷汗,大冬天,后背全是冷汗。
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杜子涵和他一起,两个人一起挖,片刻后终于挖出了人,被雪掩埋,身上几乎失去了温度。
时书把他拖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问其他人:“怎么救?怎么救?快点来人啊!快救救他!”
有的人口角带血,被坚硬的雪块砸死了,还有的人比较幸运,被拉出来很快就能坐起,还有的人晕厥过去,被送到了士兵的地方,摩挲着手臂恢复温度。
“这么多雪,好冷,比流放还冷。”
杜子涵说:“好冷好冷好冷。”
时书想起流放,想起几个月前东都上百位朝廷大员联名上奏折,把刚均了田赋的谢无炽从外地一路贬回京城,给他上了枷锁,行路千里。
“你说,朝廷的大员对大景有功,还是清理粮道的百姓对大景有功。”
杜子涵说:“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有用。”
时书:“是,谢无炽有用,当时田里割稻子的百姓也有用。将军有用,这些百姓也有用。”
粮道沟通了森州与外地,让森州更能发挥军事重镇的作用,名垂青史,汗马功劳,有愚公移山、清理暴雪的百姓的一份。
时书记在心里,将人救了以后,再次投入到清理积雪的工作中。夹道的雪堆越来越小,天色也越来越昏暗。
“今晚恐怕风雪也大啊!怕是明日也要来扫雪了。”
“……老杜真死了吗?”
“饿死了,扫干净了?能不能回去了。”
耳朵里的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话,时书睫毛凝结了霜雪,终于看见粮道清扫干净,另一头等了许久的粮车通行时,辚辚的车轮后,他和杜子涵坐在地上喘气。
“又是为大景挥洒青春的一天。”
时书说:“为人类文明贡献的一天。”
两个人站起来默契地击掌。有狂奔而来的马蹄声,时书低头撕下黏在手指上的手套,皮肤被牵连者撕起,手脚冻得没有知觉,不知道有没有冻伤。
时书准备回家了。
没留意,剽悍高峻的大马止步于不远处,雪衣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时书刚抬头,身影已经逼近在了身前。
手腕被另一只手握住:“时书。”
谢无炽的阴影很近,漆黑的眼珠看着他:“你。”
时书一下笑了:“我靠!我和杜子涵出来扫雪,扫了一下午,终于干完了。”
时书又没笑了:“还遇到雪崩,死了好几个人,真恐怖。”
谢无炽:“你也知道恐怖。”
他拉着时书的手腕,气性带着雪夜纵马狂奔后的生冷:“回去。”
时书回头看杜子涵,杜子涵冲他挤了下眼睛,显然留意到了谢无炽牵时书的手。
时书猛地回想起“喜欢”这个话题,抽出手:“走。”
谢无炽:“上马。”
时书:“怎么只有一匹?那我不坐了,一起走回去,反正也不是很累。”
强撑,时书现在累得能跪在地上磕头。
谢无炽静了静,走到一旁的将士旁,取出腰牌给他们看,借了一匹马来。时书翻身上马,杜子涵坐在另一匹马上,谢
无炽牵着缰绳往雪夜中的城郭里走。
时书趴在马背上欲死状:“累啊。估计是没干习惯,也许以后多干干活儿,就不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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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书闻着马鬃毛里的气味:“干干又没什么。”
走了许久才回到森州城门内,杜子涵先下马牵着去了马厩,时书刚准备跳下来,谢无炽站在马身旁,一只手臂探过他腋下,早把人托抱进了怀里。
“又是这个姿势!谢无炽,你到底多喜欢抱人?我也不是三岁两岁!”
时书抗拒无效,被抱回了院子的长廊下,饭在锅里都温着,杜子涵早已十分自觉地打了饭回自己屋去了,他也要好好沐浴休息一下。
时书说:“……你觉得我俩当着他合适吗?”
谢无炽话并不多,眉眼沉在阴影中,垂眼打量了时书片刻,随即用锅烧热水,将温着的饭菜先端上来。
时书没闲着:“你那个腰牌是什么?”
谢无炽解给他看:“钤辖司的腰牌,可以随时进出,担任参谋。”
“老本行。”时书还给他。
时书的手到这会儿还没太大知觉,肯定冻得太严重了,谢无炽让他用温水先泡着,端起桌上的饭菜:“吃。”
一口一口喂他。
时书:“不至于,你放那,我自己可以吃。”
然后,时书就被捏着下颌,往嘴里硬塞了一勺饭。时书:“我说你——”
昨晚的话还没忘,今天杜子涵又说了句“他喜欢你”,时书明明不想往那方面想,但这很难不联想啊。
一联想,时书耳朵就发红,扭过头看横梁上的蜘蛛。他和谢无炽都乱搞成这样了,但搞纯爱却很虚幻。
时书再吃了大半碗说:“够了,先吃到这里,我洗个澡,现在身上冷得要命。哎哎哎哎哎哎——”
话音未落,被谢无炽抱了起来,扒开衣服往盛着温热水的木桶里送。
“扑咚”,水花四溅,时书坐在浴桶中被谢无炽按住肩膀,最先把四肢浸泡着。时书还想抵抗挣扎,但泡澡实在太舒服了,时书安安稳稳地坐好。
谢无炽看起来脸色并不是太好,但也不算生气,他似乎只是在沉思什么,顺便给时书洗头发。
时书索性躺好,让他服务,脑海中还想着城外的雪:“希望今晚的雪不要太大,不然明天还要去忙活一天。”
片刻,时书伏在木桶的边缘,居然睡着了。谢无炽眼下暗色,用帕子将他头发吸水清理一番后,再拿衣裳单薄一裹,将人抱回了自己房间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无炽能不能给你家小书包一点小小的“兄弟相见”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