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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墓室,还有沿途影影绰绰的帝国幽魂,一切都显得无比压抑。这压抑感来自致使法兰帝国的骑士们逐渐化作行尸的岁月,也来自狗子从塞弗拉那边带来的消息。当然,塞萨尔一直觉得库纳人和其它族群不一样,但他怎么都想象不到如此荒诞诡异的故事。
塞萨尔觉得,库纳人的故事像是一种神学。排除时间之外的存在也即诸神和真龙,依智者所言,世界上其实只存在一个唯一的意识,所有还困在时间范畴中的意识,都只是这个终极意识的延伸。无论库纳人、法兰人还是野兽人,人们自以为自己独立存在,其实终有一日会在终点处成为唯一的意识,并成为一切。
神学的进一步理论就是寻求存在的意义。也依智者所言,这个唯一的意识造就了如此多看似独立的意识,其实就是为了经验这个世界的一切。
在经历了一切时间、一切地点的一切生命后,它就会抵达终点,得到一切,成为那个无法想象的终极意识。
智者希望这个终极意识的主体是善,或者说,是他所希望的善。库纳人漫长的统治正是由此而来,智者引导法兰人的族群,似乎也是为了这一目的。
智者想要库纳人变成终极意识的主体,因此,智者基于自己的神学把所有库纳人都变成了一个人,而他,智者,他就是那个时时刻刻都在接受库纳人所有经历、记忆和人格的主体意识。他是伊斯克里格,是吉拉洛,甚至是叶斯特伦学派最早的先祖骗子先知.......
不,不对,塞萨尔觉得骗子先知不一样。倘若她所说的神话传说不假,那么她秉持着的乃是真龙的意志,哪怕未长成的真龙也是时间范畴之外的存在,只是它们还没迈过自己只要想就能迈过的门槛而已。她借着真龙的意志蒙蔽了智者,一次次潜入智者之墓,每一次都带走了被封印的真龙的一部分。
为什么智者没有借着其他库纳人的记忆发现这事呢?也许是智者已经承受不了逐渐累加的记忆、经历和人格了,塞萨尔想,不仅是这种法术太过疯狂,想把这种法术用在自己身上的人也很疯狂。
如此说来,又有什么存在可以承受呢?
塞萨尔看了眼狗子,想到了她在诸多面貌之间来回转换的样子,不禁失笑。无貌者?这想法还真是奇妙,既然没有意识,也就不会受影响,那当然可以接受所有不同的人格了。
当然,这些猜测对现状没什么帮助,不过借着各种线索揣测真相也是他早有的习性了。事实上,他有很多揣测看着煞有介事,事后却会发现和真相大相径庭,但他仍旧乐此不疲,并且热衷于和其他人分享。这能拉近他和别人的关系,缩减相互之间的隔阂。
黑暗中米拉瓦也沉默不语,随着墓道两旁经过的帝国骑士越来越多,他也变得越来越沉默不语了。
从威严肃穆的骑士队伍到逐渐腐朽的茫然行尸,岁月的流逝在这一路上体现得无比清晰,每一次变化都像是在撕扯这位皇帝的灵魂。塞萨尔想了想,就着铁靴踩过石板的践踏声和米拉瓦讲起了自己的揣测,——追问真相的执着可以克服很多迷茫和失落。
墓室里又下起了雨,墓道的砖石正在朽坏,巨蜥脚下的路已经化作泥泞,似乎预示着终点的接近。不止是道路的终点,更是智者之墓的终结。
米拉瓦不久前还在发表激昂的演说,如今听着塞萨尔的话音,却往他怀里绻缩得更厉害了。雨滴敲打着遮掩身体的斗篷,轻啄着他们的头皮和面颊,沿着衣物淅淅沥沥流下。
借着时间迷宫中来自过去的火光,塞萨尔能看到他沾满水珠的睫毛,也不知道有没有眼泪在雨中一同消融。那白皙的脸颊上挂着阴影,眼睛也垂得很低,几乎全给睫毛遮住了。每次抬起视线,这家伙都会凝视他许久,抬脸索要一个怅惘的吻,唇与唇轻触,然后又缩起肩膀。
看得出,米拉瓦对唇与唇的亲吻有种莫名的痴迷。
“亲眼看到这么多的失败和衰朽,坚持信念似乎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他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潮湿的衣物紧贴着米拉瓦的肌肤,已经在他身上勾勒出了弧线,似乎预示着情绪和心境的变化对他性征的扰乱。因为那对令他陌生的果实,他用力抓紧了衣服,把胸前的布料勒得更紧了,脊背也佝偻得更厉害了。
塞萨尔抱紧他的肩膀,拿斗篷完全遮住了他,化作一片温暖潮湿的黑暗。黑暗能掩藏很多东西,让人专注于自己的思考,他指望对方能从中得到一些安慰。
果然也是这样,随着塞萨尔继续诉说自己的想法,米拉瓦也开始短暂地回应几句话了。他完全蜷缩在斗篷围拢成的黑暗中,专注地倾听和思考,好像这就是全部需要关注的事情。然后,他忽然又说自己胸前没有碍事的东西了。
“米莱,我是想让你先忘记自己的事情,专注于外在世界的变化。我不是在指引你从女性的身份回到男性的身份中去。”塞萨尔说。
“其实我还没完全.......”米拉瓦犹豫着说。
“你不能在这种事上依赖我。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这不是老师的职责吗?”
“不是。”他断然说。
米拉瓦蹙眉,“如果我以皇帝的身份和权力宣布这就是老师的职责呢?我可以制订法律,书写法典,命令你这么做。”
“你还是先当上皇帝再说吧。”塞萨尔说,“这事离你还远得很。”
“但你确实掌握着让我在两种性征之间转变的手段,我自己都办不到,你却用几句话就办到了。”
塞萨尔觉得这家伙已经开始钻牛角尖了。“那只是我稳定了你的情绪而已。”他否认说,“现在你的性征会跟着你的情绪来回变化,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偏向女性更多些。”
“情绪......”米拉瓦喃喃自语,“我不像你们这些人一样擅长对付情绪,即使我当了皇帝,统御着这么多帝国的骑士,我也只知道怎么在战场上鼓舞他们。这算是影响别人的情绪吗?看起来是,但我觉得不是,因为我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要不是你去见了一次菲瑞尔丝,我连菲瑞尔丝那支流民骑兵团在想什么都不知道,老米拉瓦也从来没有知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