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四百五十九章 紧紧拥抱

 谈话的时候,塞萨尔也在观察比剑的过程。他能感觉得到,这位带着羽毛的蛇行者颇为骄傲,就像是主人自降身份去比试奴隶的技艺,以求用奴隶最骄傲的技艺来压垮奴隶的骄傲本身。

 目前看来,先到一步的蛇行者在意现实多过承诺,和他们一板一眼地讨论了族群的发展和土地的开拓,后来的蛇行者却在意承诺多过现实,脑子里不是真神的勇士就是不知所谓的荣誉。

 此外他还觉察到,米拉瓦和蛇行者都不是剑术的狂热者,交锋逐渐激烈时,两人却相继对比剑本身丧失了兴趣。

 塞萨尔逐渐发现,蛇行者已经放弃了人类比剑中的防守动作,转而依仗起了野兽族裔的灵巧和速度优势。它的刺击越来越频繁,臂展也长的惊人,使得此时还年轻的米拉瓦难以接近。它说是使用奴隶的技艺,最后还是用上了野兽人的血脉优势,用它让人无法呼吸的攻击频率压制着米拉瓦的脚步和回击。

 看起来它在乎击垮对方的身体和精神多过比剑本身,现在它没有完全撕下伪装,只是它因为刚放了话,一时拉不下去脸而已。

 至于米拉瓦,这家伙也不是个把心思放在比剑上的人,几乎在蛇行者利用起血脉优势的同时,他就不再追问剑术本身,也不再判断挥剑的轨迹和发力的技巧了。

 他正在依靠本能进行闪避和格挡。

 在那其中有太多不经思考的动作,既不利于扭转战况,也无法减轻肌肉的负担,即使塞萨尔也能看得出来。

 依靠本能比剑时,蛇行者靠的是野兽的血脉,米拉瓦靠的是老米拉瓦多年以来积累的战场经验,但和压倒性的攻击相比,一味防守显然太被动了。他能挡得住一时,把自己守得密不透风,但他总不能一直挡得住,再者说,他还受了残忆消弭的冲击,身体稍显虚弱,比试双方耐力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现在,比剑完全变成了耐力的比拼。塞萨尔思索间,蛇行者手中刺剑忽然划出一道断裂的轨迹,佯装斜掠,继而手臂带着刺剑往前猛刺,划过米拉瓦的脸颊,几乎就要戳个对穿。

 米拉瓦强行抬起长剑,做出格挡,先挡开刺击,然后又挡住切削。因为剑刃距离他面颊太近,他一只手已经按住了自己的剑身,连嘴唇的呵气都扑在了剑刃上。两剑剑刃相抵,蛇行者占据绝对的上风,压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米拉瓦只能用不适合发力的姿势被它压着往后退。

 与此同时,两把剑也在刮擦,一柄握在米拉瓦手中,看起来像是结霜的玻璃工艺品,显得精致美丽却脆弱无比,似乎随时都会断裂。另一柄则是符合帝国传统的重型刺剑,虽然蛇行者使起来灵巧敏捷,但不可否认它的分量和质量,目前也不见缺口,只有几处细微的划痕,染上了一丝缥缈的白霜。

 这可真是......

 扎武隆的剑显然是不可能断的,塞萨尔想,既然没有断在亚尔兰蒂会让金属脆化的冰霜之息上,那么也就不会断在法兰帝国造出的重型刺剑上。

 两剑交错分开,米拉瓦奋力反击,蛇行者迅速后退,眨眼间就退到了他无法触及的安全距离。它依着身长和灵敏的优势完全放弃了格挡,接着不等米拉瓦回神喘息,它就纵身一跃,划出一个巨大的回旋。蛇行者看出了米拉瓦的虚弱,刺击也成了劈砍,一个回旋接着下一个回旋,剑刃不断交错然后分开,像是野兽的獠牙在互相碰撞。

 剑击的声响越来越刺耳了,米拉瓦的脚步越来越不稳当,发力也变得越来越乱了。格开一记凶猛的劈砍之后之后,他迅速往后退去,看起来是想争取时间,得到喘息的机会,但蛇行者立刻挺身猛击。

 这是一种用全身重心带着剑刺出超过臂展距离的刺击,迅速且致命,为的是用剑刃最前端穿透对方要害。米拉瓦佯装回击,却仍旧没有回击,比起无法回击,看起来就没有回击的打算。蛇行者依旧有条不紊,但是双方剑刃交错的声音更加刺耳了,剑刃上痕迹也加剧了,在重型刺剑的两端都现出了裂纹,染上了丝丝白霜。

 塞萨尔再次想到了一件事,米拉瓦和所有人一样,都不熟悉这些世间从未有过的蛇行者,但他一定熟悉法兰帝国铸造的兵刃。说不定,他还亲自督促和旁观过铸造的过程,考察过它们的耐用程度和损坏可能。

 更凶悍的击打和格挡,米拉瓦面现疲惫,视线却带上了狂乱的色彩,就像是濒死的野兽想要做出垂死一搏。蛇行者收到了他释放的讯号,立刻做出反应。它采用娴熟的回击划破了他的肩膀,刺过他的侧腹。它一边嘲笑他的垂死一搏,一边穿透他逐渐无力的防守,刻下越来越多细小的伤口。

 最终,米拉瓦完全放弃了他一直坚持的防守。他双目充血,手中长剑划出一个致命的圆弧,掠向蛇行者的胸腔,好像是挥出了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剑。见得此情此景,蛇行者也放缓了步伐,不再后退,只是轻巧地抬起重型刺剑,要用对方最擅长的格挡动作断绝他最后的希望。

 当然从双方的状况来看,或者从剑术本身来看,比剑已经分出了胜负,蛇行者赢的完美无缺,米拉瓦输的令人怜悯。前提是,两边拿着的都是不可磨损也不会断裂的兵刃。扎武隆那柄剑会不会断,塞萨尔尚且持怀疑态度,但米拉瓦一定很清楚帝国各类兵刃的质地和使用记录,包括一切损坏和断裂的记录以及改进意见,他多半也都看过、铭记过。

 所以它断了。

 这一挥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剑刃撞击的声音都轻得可怕,——只是在结霜的裂纹处受了一点力,剑就断了,沿着两边的裂纹抛了出去。米拉瓦这一剑其实已经余力不多,格挡起来很容易,只要能格住也不会构成威胁,但是,剑已经断了。

 “一场借着比剑进行的智力羞辱。”塞萨尔身边的蛇行者评价说,“很奇妙,但我要提醒你,先知,把剑刺进我们的胸腔意义不大。”

 “你让我有些恼怒了,法兰皇帝。”握着断剑的蛇行者沉说,“我——”

 它忽然身体抽搐起来,喉咙咯咯作响却怎么都发不出声,盔甲下的所有实体都在往虚体转化,却挣脱不了束缚,反而往剑刃上越陷越深。米拉瓦把剑握得更紧,看着蛇行者盔甲下的虚体朝着剑刃迅速坍缩,一点点消失不见。

 然后,就在那条猛然站起的巨蜥面前,米拉瓦拔出长剑,好似拔出一柄染满霜雪的玻璃工艺品,把那堆空空荡荡的锈蚀盔甲扔在地上。蛇行者已经不存在了,塞萨尔觉得自己听到了亚尔兰蒂的呼吸声,是那把剑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