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妙。”骗子先知说,“你和你的塞萨尔一样,都很擅长描绘自己想象中的故事,是这样吗?但我要说,我对我的三个问题印象深刻。第一个,想想看,你的族群,你的学派,你的姐姐,还有你看到的所有人,他们都在努力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不是吗?”
“我觉得这些事情有个基本的理念,就是族群内部互相帮扶的道德义务。”塞萨尔又开口说,“你在这里故意提问,是想歪曲哪个词的含义吗?”
骗子先知和他对视了半晌。“第二个问题是,”她说,“你的族群和国度正在不分情理屠戮野兽,灭亡精类,你的学派却把它们藏起了起来,给了它们逃向荒原的生路。你的姐姐为了惩罚不听话的仆人就把他们杀死埋进花园,再过不久,她也一定会把你手里这个不听话的仆人变成肥料。”
说到这里,她张开双臂,好似在表达无奈。“你的学派前脚给异类一条生路,后脚却对奴隶们的死亡视若无睹。和你的族群、你的国度一眼,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彼此间却又是互相矛盾的。你认为谁对呢,亲爱的,还是说,谁都不对?”她问道。
塞萨尔迎上她的目光:“这是因为法师一直都和精类野兽走得更近,存在相当程度的利益交换和共生关系,即使站在法兰人族群这边对抗野兽人,他们也会私下对自己过去的盟友网开一面。法兰人则是在族群灭亡的灾难里选择了最容易理解、也最容易团结所有人的口号,把它当成旗帜,然后一直延续到了后世法兰帝国的时代。”
看到骗子先知视线越来越锋利,他摇摇头,继续说:“这些都是历史遗留的矛盾,是生存和族群利益层面的问题,不是个正义和公道的问题。你非要拿这个词来套话,我觉得你是在骗小孩。”
他们俩又无言对视了一阵。然后她说,“最后我问你,菲瑞尔丝,既然你认为他们都不对,那么,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实现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你会接受吗?即使所有人都不认为你是正确的,你也可以带着你的信念实现它,完成它,因为,你接受了我给你的伟大知识。”
塞萨尔还想抬杠,菲瑞尔丝却又戳在他腮帮子上,弄得他嘴巴又麻木到说不出话来。“我是拒绝了你第三个提问,先祖,因为我觉得姐姐一定答应了你,但是我不想变得和她一样,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得到先祖记忆。”她说。
“你的理由真是充满童趣。”骗子先知评价说。
“但是我答应了梦,”菲瑞尔丝又说,“我答应了三次,认了它当母亲,然后塞弗拉就完全恢复了,不仅如此,她也可以说话了。我是没有接受你的先祖记忆,但在那之后,我就常常感觉到智者之墓的召唤。”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我逐渐剖开自己之后,我发现先祖记忆其实就在那里。我答不答应你,只决定了我能不能看见它,我答应了梦中的母亲,才是用一个奇迹换取了我的终点。你和它一个在表一个在里,一个刻下灵魂的呼唤,一个刻下人格的指引,我不觉得你和它没有关系,你们只是负责的层面不一样。”
“你觉得智者之墓是我们所有人的终点。”骗子先知说。
“是我们所有人的终点,先祖,但不是你的终点。”菲瑞尔丝说,“上一代人,也就是那个库纳人学派,他们在智者之墓中全部死亡,连记忆都没有留存下来,只有你侥幸逃生,开启了下一代人的命运。如果我们这一代人也就是叶斯特伦学派的人全部死亡,连记忆都没有留下来,也只会是你继续侥幸逃生,再开启下下一代人的命运。到那时候,你觉得,会是谁来开启它?”
骗子先知下意识看了塞萨尔一眼,菲瑞尔丝也瞥向他。他眨眨眼,不禁指向自己,“什么?我吗?”
“上一次,”菲瑞尔丝颔首说,“是我敬爱的先祖来到一个法兰人的部落酋长身边,用他的女儿开启了叶斯特伦学派的第一代记忆传承。这一次,我敬爱的先祖来到你身边,在你了结了这一代人对智者之墓的探索、在你断绝了叶斯特伦学派的记忆传承之后,就会是你的孩子来开启下下一代传承。”
塞萨尔有些犹疑,“这......”
“我非常、非常难受,”菲瑞尔丝又说了那句话,“我和姐姐不一样,不管怎样,我爱我的家人,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姐姐,我的塞弗拉,从她身上分出来的塞萨尔,还有我的阿婕赫,还有我的后人,那个在千年后一直追逐我身影的女孩。我想到这些人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影里,要前赴后继不顾生死地探索智者之墓,我就觉得很空虚。不管是认为自己会断绝记忆的传承,还是认为自己会延续记忆的传承,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只是从墓中带出你的一小部分。想到这件事,我就异常的......”